他迷失了,迷失在一片大霧裏。
唐納德所在的連隊接到命令,他們要去側方的戰線爲主力軍開闢道路。那裏是連綿不斷的叢林,沒有人想去那裏。誰都知道這場不正當的戰爭不過是那些坐在辦公室裏,把玩着沙盤的老頭的利益遊戲。但軍令難違,儘管唐納德他們都明白,自己不過是炮灰。更何況,唐納德還是一個被抓來的,趕鴨子上架的壯丁。
自從上前線以來,他就沒有睡過一天好覺,他時常伴着遠方的炮火聲入睡。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着,誰也不知道死亡什麼時候到來,也許上一秒還在說話的兩人,下一秒就陰陽兩隔了。有一次,一發炮彈在在離唐納德十米開外的地方炸開了,那個地方剛好站了一名他的隊友,唐納德親眼看見他的身體被炸碎了,身體四散開來,血液變成了血霧飛到他嘴裏,也許還有些碎骨屑,那味道讓他作嘔。但如果不是那個倒黴的隊友,唐納德這會兒已經死了。他的雙耳在那次爆炸後受到了嚴重的影響。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那塊懷錶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是他妻子臨別時給他的,裏面夾着一張照片,是一個女人懷中抱着一名嬰兒,那是他女兒,纔出生不到兩個月。妻子很漂亮,金色的短髮讓她更加迷人。在有月光的夜晚,他會從上衣口袋掏出懷錶來,用手輕輕的撫摸照片,在月光下親吻她們。
作戰開始了。時間是凌晨,那片叢林起了大霧。
唐納德所在的連隊小心翼翼的前進着,一步一步深入到迷霧中。那片叢林有些過於安靜了,安靜得只能聽見他們的軍靴踩在雜草上的沙沙聲,直到一聲炸響——有人觸發了地雷,然後,無數的火光從濃霧中襲來,槍聲四起。他們朝着濃霧不停的傾瀉着子彈,炸起泥土四濺,木屑飛散。
唐納德和一名老兵在亂戰與大部隊走散了。濃霧還沒有散去,他們迷路了。
二人背靠着背,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進。唐納德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爲寒冷還是因爲害怕。
老兵自然也感受到了,低沉的語氣帶着憤怒。
“蠢貨,握緊你的槍,射擊你見到的一切,不然我怎麼把後背交給你?”
火光從濃霧中閃爍了幾下,一發子彈穿過了老兵的太陽穴,像穿過一朵新鮮的蘑菇。他沉悶的倒了下去。唐納德害怕極了,連忙趴了下去,半米高的草叢成了他的掩護,子彈就落在他的身旁。
唐納德的雙眼撞上了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神——老兵死了。
他費力的爬到了一個小斜坡,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雙手緊緊握着突擊步槍,汗水從他的臉頰上落到作戰服裏,消失不見了。子彈仍然在他的頭頂跳動。
過了很久,槍聲終於消停了。他這纔敢稍稍探出半雙眼睛,透過雜草之間的縫隙觀察着外面,他似乎看見了一個人影在朝着他這邊走來,他不得不舉起他的槍。
唐納德似乎聽見有人大喊了一聲,但他聽不懂,人影在這一聲叫喊下開始逃竄起來。但唐納德已經瞄準了,他扣下了扳機,擊中了。他看見那個人影往前飛了一小段距離,然後他像一片樹葉從樹枝上脫落,輕飄飄的在空中滯留了一會兒,然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面。那些雜草顫抖了一會,然後徹底沒有了動靜。
那是唐納德第一次殺人。
已經很久沒有槍聲響起了,他起身小心翼翼的往那個人影倒下的地方靠近,那是一個小男孩,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他瘦弱的身軀上有一個大洞,鮮血就是從那個洞裏流出來的,染紅了周圍的泥土。他的一隻手緊緊握着一把步槍,另一隻手向前伸出,抓住了一堆雜草和泥土,手指深深的嵌進了泥土裏。
他確實殺了一個敵人,但同時也是一個小男孩。他愣住了,但這在戰場上是致命的。
一顆子彈破空而出,擊中了他的胸口,他的世界黑了下去。
三個月後,這場不正當的戰爭最終以失敗告終,唐納德所在的國家也遭受了國際上的譴責。唐納德則奇蹟般的活了下來,子彈擊中了口袋中的懷錶,在上面留下了一個小孔。
半年後,唐納德回家了。
唐納德的妻子艾文莎憔悴了不少,她每天都會買份報紙,期許着看到戰爭結束的消息,直到她日思夜想的丈夫從前線活着回來了,她懸着的心才放下,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他們的女兒肖,已經學會了走路,甚至還會說一些簡單的單詞了。這一切,短暫而又溫馨的治癒着他。
直到那迷霧找上了他。
那天夜裏,他夢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濃霧中,他不停的對着濃霧射擊,好像那裏面有格外恐怖的東西,他看見了那個被他殺死的小男孩,他舉起槍再次對着小男孩扣下了扳機......
唐納德被這個噩夢驚醒了,身下的牀單已經溼透了,散發着濃重的汗臭味。他看見客廳傳來微弱的光芒,還有女人輕微的啜泣聲。
艾文莎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女兒哄睡着。她雙手捂着臉,眼淚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抱歉,寶貝兒,我......”唐納德輕聲的道着歉,他來到艾文莎身旁坐下,想用手輕輕的抱住她,但被艾文莎躲開了。
“你生病了。”她哽咽了一下,又接着說:“你得去看醫生。”
“不,親愛的。”他急忙的反駁,“我沒有生病,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
這話讓艾文莎崩潰了,她站起來大聲的叫喊着,那聲音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不是第一次了!親愛的,不是第一次了!你變得我不認識了,你生病了,你需要一個醫生......”
她的聲音由大變小,接着細不可聞,最後變成了抽泣。在短暫的尷尬過後,她抹了一下眼淚,走進女兒的臥室,女兒又被他們吵醒了。
矛盾最終在一天早晨爆發了。
那天早晨起了些霧,讓唐納德有些煩躁,電視裏播放着早間新聞,那個發動戰爭的人被國際法庭處以死刑,但人們對那場戰爭的譴責沒有停止。唐納德亂按着遙控器,但早晨實在沒有什麼好節目。女兒肖今天格外的吵鬧,她餓了,不停的敲打着她的小鐵腕,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那聲音讓唐納德更加煩躁,他衝着他的女兒憤怒的咆哮。
“肖!別再敲你那個破碗了!”
女兒被這一聲咆哮嚇到了,愣了一下,接着開始嚎啕大哭起來,這聲音也把艾文莎嚇了一跳。她急忙從洗衣間跑了出來,抱着女兒開始安慰起來。
“你瘋了嗎?你嚇到她了!”艾文莎憤怒的埋怨着他。
“我只是讓她別再敲那個破碗!”女兒的哭聲仍然沒有停止,你哭聲讓他愈加煩躁。
也許是破碗刺激到了女兒,她把那個碗奮力的丟了出去,金屬碰撞到地面,發出了一聲巨響,像一顆炸彈,在唐納德的腦海中炸開了。他憤怒的將遙控器砸在了電視上,遙控器被摔得粉碎,電視還照常傳出來聲音,只不過看不見畫面了。
他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話題從女兒轉移到了他們自己,艾文莎乞求着唐納德去看醫生,唐納德不屑一顧,憤怒的摔門而去,那聲音讓艾文莎瘦弱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淚水又從那憔悴的面容再次顯露了出來。她最終下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艾文莎帶着女兒離開了。
兩天後,唐納德從醫院回來了,他在迷霧中恐慌發作。等他回來時,艾文莎和女兒早已經離去了。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病了。
他預約了一位心理醫生——卡羅琳·梅。
按照預約的時間,他來到了梅的診所,在街尾,一棟獨立的樓房,還有一個小院子,院子種滿了花草,打理得格外乾淨。有一條小路通向裏面,那條路是由不平整的石塊鋪設而成的,看起來是主人別有用心的設計。
他在小路上猶豫了一會,走了進去。
看門的是梅,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她面帶微笑,向他伸出手,邀請他進到屋子裏。裏面的房間是暖色的,唐納德有些不適應,他沒有立馬坐下,而是在房間裏轉悠起來。
梅去接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見到她的“客人”還沒有坐下的意思,便站在一旁,歪着頭打量起他來。她注意到唐納德駝着背,身上的夾克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洗了,雙手插在褲兜裏,眼睛裏的血絲顯示出他的疲憊。
“這些是?”唐納德用頭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展櫃,是一些小物件,但與這件房子的風格稍微有些不搭。
“是“客人”們送的禮物,嗯.....他們認可我的能力。”梅說這話時有些自豪。
“這麼說你是專業的?”
“您的問題很犀利,”梅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您爲什麼不坐下來自己試試呢?”
唐納德表示了一下感謝,便在梅的指引下,坐上了那張柔軟又舒適的米色大沙發,梅則坐在他對面的黑色的單人沙發椅上。
那沙發似乎過於柔軟了,唐納德一連換了好幾個姿勢才消停。
梅的雙腳併攏,手掌搭在膝蓋上,上半身微微前傾,微笑着將唐納德的那些小動作收入眼底。她微笑時,眼睛會眯成一條縫,但她眼神裏的光芒仍然會從那條縫裏偷跑出來。
他們都沒有開口的意思,長時間的沉默讓唐納德有些不自在,他端起來水來喝了一口,那水有些涼了。
“抱歉,我們......我們開始了嗎?”他放下水杯,帶着試探的口吻。
梅的身體稍微放鬆了一些,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讓她感到些許疲憊。
“我想您應該明白,先生,心理治療應當由你來開始。”
“我?你不是專業的嗎?難道不是你對我施展一些心理上的“小魔法”,這樣我就會好起來,然後我就可以去找我的艾文莎了。”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似乎有些生氣,還帶着一股悲傷。他抿着嘴脣,有些侷促不安的搓了搓手。
“抱歉,先生。”梅看出了他的不安,她臉上仍熱掛着微笑,“心理治療可不是什麼魔法。”
她拿出一隻錄音筆擺在了桌上。
“介意我錄音嗎?”
唐納德擺擺手,“不,一點也不。”
不得不說,梅確實是一個專業性極強的心理醫生,她找到了切入點。
“艾文莎是誰?”
“她是我妻子,她很漂亮,我還有一個女兒,和她母親一樣漂亮,但她帶着我女兒離開了......”
他沒再說下去,在提到妻子和女兒時,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微笑,但很快就被痛苦淹沒了。
“所以你纔來找我?”
“是的,艾文莎說我生病了。”他緩了一會兒,吸了一下鼻子,用手捏了捏,抬起眼睛看了梅一眼,又把目光轉向別處了,“但我並不這樣覺得,我只是還沒有適應戰後生活罷了,她太小題大做了......”
“你參過軍?”
“是的,那場戰爭是個錯誤。”這時候,他直起了身子,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雙手環抱在胸前,“我不是很想談論這個。”
梅只是微笑着,不動聲色的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艾文莎......她爲什麼會覺得你生病了?”
唐納德稍微放鬆了一些,頭偏向一邊,開始思索起來,悲傷、懊悔、痛苦,飛快的閃過他的臉,又立馬消失不見。
“我......我不知道,也許是我太暴躁了,也許是我夜裏做噩夢嚇到他們了,你知道的,前線並不好過。我的耳朵不太好使了,有時候,我會忽略她們的聲音,偶爾會有一些奇怪的聲音混雜在裏面,艾文莎說我會衝着牆壁大喊,但我自己沒什麼印象。”
“什麼樣的噩夢?”
“呃......那是一片迷霧......我......我很害怕,對着那片迷霧不停開火......抱歉,我不想談這個。”
他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臉,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眼角,似乎在讓自己從那個噩夢中清醒過來。
“噩夢持續了多久?”
“半年?一年?”這個問題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確實記不清了。
他們又談到唐納德口中奇怪的聲音,但沒什麼進展。之後,他們之間的談話變得平常了,很快,這次會診就結束了。
“您還記得預約時間嗎?先生。”
“當然。”
兩個月以來,心理治療進行的還算順利。
“現在你感受怎麼樣?”梅注意到唐納德的神情和過去兩個月以來有些不一樣。
“非常好,我開始相信您有什麼神奇的心理魔法了!”他非常激動,臉上綻放出了笑容。
“那不是魔法,先生。但我很高興看到你如此地......充滿激情。”
那次會診的前半部分進行的格外順利,唐納德眉飛色舞的向梅講起他童年的趣事,和艾文莎相戀的往事,還談到了他的女兒肖。那逗得二人開懷大笑,他還告訴梅,說他去見了艾文莎,她很高興唐納德終於去接受治療了。
“也許她不久之後就會回到我身邊了。”他這樣向梅講述着。
之後的話題開始變得沉重了。
“你還在做那個夢嗎?”
“偶爾吧,還在...... 還在做那個夢。”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沉悶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堵在了他的胸口。
“能向我描述一下那個夢境嗎?”
“我......我被迷霧困住了,那是一次作戰任務,我記得,我們的小隊要爲大部隊掃清障礙。”在談到這個的時候,他有些語無倫次,顯得慌張和不安,“我們遭到了伏擊,到處都是槍聲,我和一個老兵走散了,然後......然後他死在了我面前,子彈穿過了他的太陽穴......”
他沒再說下去,聲音變成了痛苦的哽咽,身體開始止不住的冒汗和發抖。
梅沒有再問下去了,只是遞了一杯水上去。會診結束了。
梅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不安,她不會對她的任何一個客人露出那副表情,她知道唐納德身上所表現出的種種症狀,正把他拖向一個深淵。
又過了兩個月,這次他粗暴的推開了門,他不再神采奕奕,變得頹廢了許多,嘴裏只是唸叨着:“她要結婚了,她背叛了我,她帶走了我的女兒......”
梅知道,那個讓這個男人還在堅持治療的動力,已經沒有了。不管梅說什麼,他都聽不見去,只是機械的重複着自己的話。
唐納德痛苦的控訴着妻子的不忠,控訴着世界的不公,連帶着控訴了梅,說她的治療不過是一泡狗屎。
那次會診並不愉快。
夜裏,唐納德又陷入了那個噩夢。
迷霧比以往更加的濃,他仍然朝着濃霧不停的開火,直到有個人影閃了過去,唐納德開槍擊中了那個人影,和以往的夢境一樣,他謹慎的貼過去查看——他看到的是自己。
鮮血從傷口裏湧出來,染紅了整個夢境。他低頭一看,手中拿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槍,但很眼熟,是那個小男孩的。他自己變成了那個小男孩。夢境開始變得嘈雜起來,耳邊響起了急促的槍聲。
那是敲門聲。
幾個衣衫不整的人帶着滿臉的怒氣和倦意敲響了唐納德的門,是他的鄰居們。
“你他媽能不能別嚎了!”
“大家都被你吵得睡不着覺!”
“有病就趕緊去看醫生!”
唐納德低聲下氣的道着歉,好不容易勸走了他的鄰居,才滿身疲憊的躺倒牀上,但睡意全無,他起身翻着櫃子,抽屜裏有一把手槍,手槍旁有幾個藥瓶,上面寫着“利培酮”。他拿起來搖了搖,全都空了。
他又拿出手機,不停的翻看着,手指停留在了一個號碼上,他按了下去。
嘟嘟聲持續了大概有兩分鐘,他不指望號碼的主人的會接,但電話出乎意料的接通了。距離上次那次不愉快的會診,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了。
“是我。”唐納德遲疑了一會纔開口。
“我知道,孩子。”梅也遲疑了一會,她聽出來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疲憊,“但你不該在預約之外的時間打來,你知道規矩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只是......”他嘆了口氣,“我能預約週三的會診嗎?”
“當然可以。”
他們互相掛斷了電話,唐納德的世界又回到了一片黑暗中,那黑暗中似乎有上面聲音在呢喃,悄悄的鑽進了他的耳朵,這次他聽清了——
“你殺了他!你殺了一個男孩!是你殺了他......”
某天下午,唐納德再次回到了梅的診所,那是他們最後一次會診。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梅還是帶着那副和藹的微笑,但對唐納德的到訪似乎有些喫驚。
“怎麼會?我們通過電話的。”
“那是三個星期以前的事情了......”
唐納德進門的動作遲疑了一下,他不記得有這麼久。
他們來到沙發上坐下,和第一次會診一樣。
“我處在一片濃霧中......周圍是不停閃動的火光......我看到了一個人影......我開槍打中了他......是......是一個小男孩......”
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了,然後開始變得嘈雜,唐納德似乎聽到了一些聲音,像是女人的慘叫,但聲音很快被那片迷霧隔絕了。他腳下是黑色的土壤,一排黑色的數目整齊得有些詭異的排列在那個空曠的世界,他看到有個人影在樹的旁邊,在每一顆樹的旁邊!是那個小男孩,他端着槍衝了過來!
四周開始響起了詭異的低語,接着那些樹木開始從底部、從樹木的中心由內而外的炸開了,四散的木屑帶着濃霧凝結而成的水珠飛散開來,落到了他的臉上、嘴裏。
他開始狂奔起來,那聲音也追着他——
“你殺了他!你殺了一個孩子!是你殺了他!”
他在那霧中迷失了。他跑過一段不平整的路,繼續向前跑着,泥土在他腳下腐爛,鮮花在他身上盛開,他在跑向死亡。
“目標已擊斃!”幾名警察端着槍彎着身子小心的靠近唐納德,但唐納德沒有力氣反抗了,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渙散。
那霧終於散了。
警方在梅的診所發現了一隻錄音筆,內容如下——
細微的沙沙聲......
“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誰?你殺了誰?”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求你別再說了!”
“沒人說話,唐!快醒醒!”
一陣拉扯聲。
“不!不!不!不!不!不是我想殺他!”
一陣桌子扭動的聲音,水杯倒地的聲音。
“別過來!別過來!”
梅的慘叫,接着是數聲槍響——
幾天後,當地的報紙刊登了一則新聞——心理治療師身中數槍身亡,兇手竟是?這些報紙會發往全國各地,當然,也會出現在那些坐在辦公室的老頭的桌面上,只不過他們不會看。
第二天,那報紙會墊在桌子底下,或者在垃圾桶裏。
更多遊戲資訊請關註:電玩幫遊戲資訊專區
電玩幫圖文攻略 www.vgover.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