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BCSC70 聊了遊戲《維多利亞3》。
看到大清開局能夠精確計算到3.6億人，我不禁思考：這些數字從何而來？歷史上真能數清嗎？
然後我又想起了慈禧的那句著名的“***四萬萬***”。
一個精確到千萬，一個籠統到“萬萬”（億，四萬萬也就是四億），仔細想了一下，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工程，且解決方法非常有趣。
那麼，統治者究竟是如何計算出子民的呢？這也就是本文的內容。
不過，本文內容都是我和朋友開腦洞的時候順便提到的，不一定正確，歡迎指正和補充，且因爲我們主要討論食鹽，本文應該也會圍繞食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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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前期，清廷爲周知天下“生民之數”，推行了名爲“清定編審人丁制”的戶籍管理制度，不過目的並不是瞭解總人口，而是爲了確保賦稅與徭役的順利。
具體來說，朝廷規定每數年進行一次大規模編審（最初爲三年一次，後於順治十三年調整爲五年），州縣官員需按戶造冊，通過裏、甲等基層組織層層上報。
戶籍被細緻分爲軍、民、匠、竈等類別，而真正的徵稅對象，也就是所謂的“丁”，指的是16歲至60歲的成年男子，因爲他們是承擔國家賦稅和徭役最重要的一部分。
但是問題在於，人丁數量直接與家庭稅負掛鉤，百姓爲了少交稅會刻意隱瞞、逃亡，地方官也可能因政績考覈而瞞報。
並且，占人口大半的婦女、兒童、老人及特權階層等，根本不在統計之列，因此導致數據不真實、不能反映總人口。
推行編審人丁制的順治皇帝
所以，政策有了，怎麼檢驗呢？或者說，怎麼窺探真實的人口規模呢？
這裏就要引入“食鹽”，沒錯，就是那個普普通通的食用的食鹽，它的特點就在於它普通。
作爲生活必需品來說，每個人，無論男女老幼、貧富貴賤，每天都必須攝入一定量的鹽，區別只有攝入多少的問題，但是有口味重的，就有口味清淡的……
也就是說，拋去極端情況，人均每年的食鹽消費量是一個相對穩定的數值，消費量極其穩定。
還有關鍵的一點，食鹽的生產和銷售在古代是由政府嚴格控制的，流通渠道相對集中，產量和銷量都有官方記錄，數據容易獲取，這也就是“鹽鐵專賣（官營）”。
食湖池，管山海，芻蕘者不能與之爭澤，商賈不能與之爭利。——《鹽鐵論·貧富第十七》
（國家獨佔山海河湖，割草打柴的人不能與之爭奪自然資源，商賈不能與之爭奪利益）
《鹽鐵論》中“食湖池，管山海”之論，就是這種國家專營的寫照，這就爲估算人口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中介，那麼，具體邏輯是什麼呢？
人口總數 ≈ 食鹽總消費量 ÷ 年人均食鹽消費量
只要知道全國喫掉了多少鹽，再除以每人每年大約喫多少，就能知道人口規模了。
但是，這個邏輯看似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非常複雜。
食鹽
我們該怎麼知道人均年耗鹽量？
古人通過經驗總結，一般認爲，一個成年人一年大約消耗5-7斤（清代斤，是現在的596.82克）食鹽。
前文說到，人們有口味之分，這個數字自然也會因地區、飲食習慣、貧富（窮人喫菜少用鹽省）而有所浮動，不過大體來說，是相對穩定的。
我們又該怎麼統計食鹽總消費量？
因爲前文提到的鹽鐵官營，官鹽是主要依據，政府可以記錄每個鹽場產量、發放的鹽引數量，以及各州縣銷售的官鹽數量。
但是，各大電視劇之類的地方都有走私食鹽的劇情，現實也是。
由於官鹽價高質劣，走私食鹽現象非常普遍，而私鹽的規模很難精確記錄，只能根據查獲的情況和市場進行大致估算，且不能忽略。
最後，怎麼計算和檢驗？
戶部作爲類似財政部的定位，它的官員可以拿到某地區一年的官鹽銷售數據，先假設是1000萬斤。
根據經驗，估算該地區的私鹽規模可能佔官鹽的20%，那麼食鹽的總消費量（官鹽+私鹽）約爲1200萬斤。
取人均年消費6斤鹽，那麼該地區估算人口=1200萬斤÷6斤/人=200萬人。
最後，將這個數字和地方官上報的“保甲冊”（也就是戶口冊）人口進行對比，如果相差懸殊，朝廷就會要求地方覈查，解釋原因。
保甲冊
不過，畢竟本文是關於清朝人口制度，還是提一下保甲冊好了。
簡單來說，保甲冊是清代基層戶籍管理的核心文書，以"甲-牌-戶"三級登記實際人戶信息。
比如說十戶爲一牌設牌頭，十牌爲一甲設甲長，十甲爲一保設保正，形成聯保連坐機制，不過實際編甲時可能存在彈性調整，來避免宗族成員分散。
這個編制也會給每戶門牌登記戶主姓名、職業及男丁數目等，再通過循環簿按年更換，從而實現管理。
攤丁入畝
但以上所有討論，都指向一個根本性的變革，一個真正讓清代人口數據飛躍的政策，也就是“攤丁入畝”。
到了康熙時期，推行“攤丁入畝”政策，將歷代相沿的丁銀（人頭稅）均攤入地畝，按土地佔有量徵稅。
凡滋生人丁，永不加賦，又普免天下租稅，至再至三。——《清史稿·食貨一》
（凡是新出生的人口，永遠不再增加賦稅，還多次普遍免除天下的租稅）
百姓不需要再隱藏人口來逃避丁稅，勞動者獲得更多人身自由，地方官上報人口不再意味着增加本地稅負……
統計從服務於徵稅的“人丁編審”，轉向真正試圖掌握民數的統計。
從此，清朝進入了康熙盛世，人口數據也出現爆炸性增長。
所以，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口突然暴增，而主要是因爲統計口徑和政策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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