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脩軼事·塵土之下的往昔》總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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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一段殘破不堪的石階，吳夕費了老大勁，總算離開了河堤，來到一條老舊的街道邊緣。周邊的建築雖不殘破，但明顯上已了年頭，大多爲世紀初流行的三層或四層樓房。經過歲月的洗禮，外牆漆粉的顏色變得有些辯駁。
街道兩旁停滿了各式汽車，讓本就不算寬敞的大街變得更加狹窄，只留出中間三分之一的路面以供通行。然而即便正值晚高峯時期，這條街道也並沒有堵起來——路上行駛的車輛實在太少了，兩旁林立的店鋪都已早早關門打烊，吳夕沿着街道走了五六分鐘，也沒見着幾個人影。
整座城市寂靜得有些詭異，時不時劃過天際的戰機轟鳴聲，更讓一種不詳籠罩在城市上空。這些飛機會不會是去梓陽的呢？吳夕心底猜測道，但沒人能給他答案。
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逛了十多分鐘後，吳夕還是沒找到半點兒能喫的東西，但也並非一無所獲，通過街邊店鋪的招牌、公交車站臺以及城市宣傳欄提供的信息，他確定了自己現在正身處的位置——三合市。
這座城市就在梓陽周邊，所以吳夕多少有點印象。兩地相隔不算太遠，但也有將近一百公里的樣子。如果沒變成狗的話，只要帶上足夠的食物和水，再靠着手機上的導航軟件，這點距離要他走回梓陽也不是不行。
然而眼下，自己不過是條爪無縛雞之力的小狗，能應對的危險比人形態少太多太多，貿然上路絕非明智之舉，或者說與送死無疑。真在荒郊野嶺碰到什麼野獸的話，連屍體都很難被人發現。
誒？不對。自己要還是人形的話，直接買張車票回梓陽不好嗎？哪用得着那麼麻煩……
吳夕漫步在街道上，逐漸學會了不再依賴雙眼，而是靠鼻子搜尋食物。身爲廚師，他的嗅覺本來就比正常人靈敏不少，變成狗後，這一特長變得更加明顯，以至於達到令人有些不適的程度。
汽車尾氣、機油、腐爛的菜葉和食物、生肉的腥臭、不可名狀的怪異酸味……無數種氣味交織在一起，毫不留情地蹂躪着吳夕的鼻腔。
但在這些千奇百怪的氣味之中，又確確實實存在着幾股香氣，其中最誘人的，莫過於那些煮熟的肉的香氣。
有八角、有花椒油、有青蔥、鹽、味精以及各種香料，牛肉豬肉羊肉應有盡有……
以往廚房裏每天都能接觸到的東西，現在光是想想，吳夕的嘴角就會不受控制地掛上一串水珠。
然而大多數香味，都是源自街道兩旁的樓房之中。夜色漸濃，家家戶戶生火點竈，陸陸續續張羅起了晚飯。這萬千廚房之中，本有一間是獨屬於自己的，如今卻遠在百里之外。
想到這裏，吳夕也不禁心情低落起來，不知道小遙和師姐他們怎麼樣了，今晚會喫些什麼呢？找不到自己的話，小遙那孩子多半會又哭又鬧，好在師姐在家，至少有人能照顧她。
他一定要活着回去，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胡璃他們多半是誤會了什麼，自己又爲何在墜入大坑之後，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這一切都應當有個合理的解釋，但他得先活到真相浮出水面的時候。
精神重新振作，那小半塊餅乾帶來的能量支撐着吳夕一路前。好在天無絕狗之路，排除掉一個又一個居民樓內的飯菜香氣後，吳夕總算找到了一縷位於戶外，他的爪子能夠夠着的香氣——半塊被人喫剩下的蛋糕，正靜靜地躺在垃圾桶頂上的一張紙盤裏。
垃圾桶不算矮，蛋糕的位置對於正常狗狗來說有些難以企及。吳夕也繞着垃圾桶轉了半天，費了老大功夫，甚至手嘴並用，才從旁邊的店鋪門口搬來一張塑料椅，搭在了垃圾桶旁邊。
藉着椅子墊腳，再站直身體，吳夕的爪子總算夠到了那半塊蛋糕。撥弄兩下，確認下面的紙盤足夠硬實後，吳夕用牙齒咬住紙盤邊緣，成功將蛋糕連帶盤子一併運到了地面。
蛋糕沒被碰過的那一邊裹着一層厚厚的奶油，散發着甜膩的香氣，看上去還蠻新鮮的。吳夕也沒心思確認蛋糕的口味和種類，只是判斷出這玩意兒勉強能喫後，就直接一爪子拍掉頂部奶油上的塑料小叉，準備開始大快朵頤。
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阻止他喫掉這半塊蛋糕！吳夕原本是這樣想的，但在咬下第一口之前，一連串響亮而尖銳，同時還在飛速靠近的狗吠聲就逼的他抬起頭來。
一條身形有些消瘦的大狗正張牙舞爪地衝向吳夕，髒亂的淡黃色纏在一起，像是從來沒洗過澡一樣。兇狠的眼神裏透露着些許飢餓，叫聲也充斥着敵意。
吳夕不敢說自己聽懂了這些狗叫，但能勉強理解其中的大致意思。這隻大狗正在用一些很惡劣很不堪入耳的狗狗髒話，讓吳夕滾出自己的領地。
對方的體型是自己的四五倍之多，吳夕只得扔下嘗都沒嚐到一口的蛋糕，身形迅速向後退去。
那流浪狗也沒有繼續追擊的意思，衝到蛋糕旁邊便停下了腳步，然後當着吳夕的面狼吞虎嚥起來，喉嚨裏不斷傳來低沉的吼聲，警告着吳夕不要靠近。
僅僅三口，一大塊蛋糕就被它全部塞進了肚子裏，一邊喫一邊搖着尾巴，之後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把盤子都給舔了個乾淨。
體型差距擺在這兒，吳夕是敢怒不敢言啊。只能滿頭黑線地蹲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費了老大勁才從垃圾桶頂蓋上取下來的蛋糕，被那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流浪狗喫幹抹淨。
陣陣熱意不斷湧上心頭，讓吳夕有種直接衝上去把對方咬斷脖子咬斷的衝動。這股衝動相當強烈，好在吳夕還能勉強壓制得住，食物被搶事小，真要衝上去了，他的下場恐怕跟那蛋糕一樣。
“撿個垃圾喫你也要搶嗎？那是我好不容易纔找到的誒，你就不能留點兒嗎？”用意識驅動喉嚨，吳夕現在只能發出不同音調的狗叫聲。按理說蛋糕沒了，他現在該出發去尋找其他食物纔對，但好不容易碰到一隻同類，換作誰來肯定都會好奇，自己現在這副模樣，究竟能不能跟狗交流呢？
那流浪狗歪着腦袋打量了吳夕一眼，隨後回以兩聲吠叫。似乎是出於某種本能，吳夕的腦袋還真翻譯出了這兩聲狗叫的意思。
“我的，領地。”
居然還真可以啊！吳夕在心底感嘆道，但喜悅很快被飢餓感沖淡。蛋糕被搶走後，迫在眉睫的問題仍舊沒有得到解決。
“你搶了我的食物，總得給我條活路吧。你知道這附近哪兒能找到喫的東西嗎？”
又是兩聲吠叫傳來，吳夕這才注意到，自己從聽見狗叫到腦海裏出現叫聲的含義，中間會有個一兩秒的延遲。不過也影響不到交流就是了。
“垃圾，箱子，食物。”
“呃……”吳夕一時有些無語，這些流浪狗平日裏的食物來源，看來就是附近居民丟棄的剩飯剩菜，或是食物殘渣了。
他能接受掉在地上的餅乾，能接受被人喫剩一半，丟在垃圾桶頂蓋上的蛋糕，但在真正即將餓死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去垃圾桶裏翻東西喫的。
“算了，今天的倒黴事夠多了，也不差這一件，拜拜了您嘞。”
吳夕轉身離開，十步一回頭，確認那流浪狗沒跟上來後，將重新注意力投入到覓食之上。
一路上，吳夕出於本能地攆過老鼠；被老大爺抄起掃把呵斥着從鍋爐邊趕走；遠遠觀望幾隻流浪狗發了瘋似地在成堆的垃圾袋裏翻找食物；過馬路時還差點被一個沒長眼睛的司機撞到……
他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喫的，雖然還沒到得去翻垃圾桶的程度，卻也只能漫無目的地沿着街邊踱步，不知不覺中，從市區走到了近郊。
身軀逐漸疲憊不堪，除了食物外，他還得尋找今晚過夜的地方。體表蓬鬆的毛髮只能抵禦一部分寒風，眼下又沒有食物來源，熱量流失太多的話，說不定這一覺下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在一片成羣的低矮棚屋附近，吳夕趴在一根路燈杆下，一邊恢復體力，一邊順着本能驅使，加入了一陣此起彼伏的狗叫聲中。他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但將壓力和煩悶塞進毫無意義的吼叫聲，順着氣流經過喉嚨和嘴巴排出體外，確實會舒暢不少。
但吳夕僅僅吼了兩聲，便注意到有動靜在朝着自己靠近。一個橘黃色的小毛團在昏暗的路燈光下出現，吳夕仔細盯着看了一眼，才發現那是一隻跟自己體型差不多大的小奶狗。
小奶狗不斷接近，吳夕雖然不覺得這麼小的傢伙能有什麼威脅，但本能還是讓他警惕起來。然而對方開口的瞬間，吳夕就意識到了這傢伙的與衆不同。
“你的叫聲真好聽。”
不是單獨的詞語，而是連貫起來的句子！在見識瞭如此多的狗叫聲後，吳夕頭一回聽到了完整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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