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模特修圖時,她的身後被我憑空P出了一個男人


讓你腦補,沒讓你瞎補啊喂!


擴圖軟件很神奇的,你要不要也試試?

有條件的試完之後記得在評論區裏文字分享一下感受哦。


1

 

當模特背後出現一張詭異的人臉,我被嚇了一跳,再次意識到自己不該過度依賴擴圖軟件。

 

按照傳統觀點,攝影師可以通過後期處理讓作品更貼近理想狀態,但不能修得太過,以假亂真或者無中生有肯定是不行。而且AI擴圖在人像處理上偶爾也會出錯,比如往男生的運動褲下安一雙高跟鞋,給女生的半身照匹配貓咪的下肢……照片合成之前,你不會知道自己究竟被識別成了什麼,所以大部分時候我只用它來擴展背景。

 

第一次使用AI擴圖是在大學畢業那天。大一剛入學,我就揹着相機兼職幫人拍照,攝影技術不錯的形象早早深入人心,很快我便成了班級集體活動時的御用攝影師。直到畢業典禮結束,最後一次同學聚餐,我依然擔任着這個角色。

 

“一二三——”

 

“耶!”

 

閃光燈瞬間照亮昏暗難明的角落,大家高舉酒杯,將笑顏定格在了畢業那晚。畢業季的小酒館後半夜也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拍照時我爲了避開雜亂的背景和不相干的食客特地拉近了鏡頭,十幾個同學將畫面佔得滿滿當當。

 

等到選照片,有個多事的傢伙嫌這張表情不好,那張沒看鏡頭,最後挑了一張又說構圖有問題讓我回家P一P。我表面答應下來,心裏卻不樂意,拖了幾天,等到有同學在羣裏催照片,才假裝想起這回事。

 

我在網上搜索擴展背景的方法,智能算法給我推送了相關廣告。廣告中的檯燈經過四種不同比例的擴展,先是還原了被遮擋在鏡頭之外的底座,接着底座下出現書桌,等放大到200%畫面開始失真,放大到300%之後,作爲背景擴充的筆記本和馬克杯漂浮空中,展露出超現實的風采……

 

我下載了廣告中的APP,打算用它糊弄糊弄人。畢業日的合照經過150%比例的擴展後,解決了構圖太滿的問題,雖然AI生成的日式居酒屋和現實中的酒館不同,但作爲背景來說看着也不違和。當照片被髮到羣裏,就連那個多事的傢伙也不再挑刺。

 

畢業以後,我去到攝影工作室實習,從助理做起,重新系統地學習如何佈景、打光。攝助作爲團隊最底層,錢少事多,每天還要應對脾氣暴躁的攝影師,我早就起了跳槽的念頭。忍了半年,等到私下報名參加的攝影比賽出了結果,我便拿着獎盃自己開了工作室,如今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2

 

我緊張地刪掉照片,並試圖將那張詭異的人臉在記憶中抹除。

 

拍攝現場的同事正忙碌地佈置道具、調整燈光。完成妝造的女模特邊由搭配師整理衣服,邊嘟着嘴做拍攝前的表情管理。我壓下不安,對着效果參考圖做開拍前的檢查工作。

 

“梁哥,你看光線怎麼樣?”助理小陳挪了挪泡沫板和柔光箱,等候我的指令。

 

我拿起相機,示意模特過來試拍兩張。

 

“往前一點。”“後一點。”

 

鼓風機的呼聲和閃光燈的滴滴聲交織出鳥撞般沉悶的背景音,聯機的監視器裏,模特肩上的鏡面揹包隨她快速變換的姿勢反射着類金屬的光澤,給灰撲撲的工業風置景棚又添了一分冷酷的質感。

 

模特的專業與配合促使我不斷按下快門。

 

“好。”“再放鬆一點。”

 

換衣服,補妝,拍攝,再換衣服……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拍攝工作比預期提早一小時完成,同事們一邊收器材,一邊交頭接耳討論下班後晚餐的着落。小陳走過來,按動手中的打火機,問我要不要煙。我搖搖頭,半蹲在監視器前一張張確認今天拍的50套服飾。

 

“梁哥,前兩天戶外拍的那幾套圖怎麼樣了?品牌爸爸在催了。”他說話時嘴裏的菸圈漏出來,讓我想起那些令人心煩意亂的細節。

 

“還品牌爸爸,有錢的你就管人叫爹唄。”見他叼着菸頭愣在原地,我才意識到自己說話跟喫了炮仗似的。

 

我緩了緩語氣,繼續跟他掰扯:“要是那個瑪利亞跟今天的模特一樣專業,我也用不着費盡心思修圖,你說是不是?要不這樣,回頭你也參與進來,看看怎麼處理……”

 

不等我把話說完,小陳慌忙擺手,“不能夠,不能夠哈,您都犯愁的圖我哪能修得了?我知道錯了,您可別再說氣話咯……”

 

他畏畏縮縮,不敢再開口,眼瞅着搬箱子的同事路過像是見到了救星,“誒,我幫你抬……”

 

小陳迅速從我身邊逃離。我的手指在電腦觸摸板上滑動,不自覺地打開了擴圖軟件。商店裏的這款應用早已下架,只有之前下載註冊的用戶能夠繼續使用。

 

我總是這樣,在商拍或參與攝影比賽時一旦起了拯救廢片的念頭,下意識就會打開這個logo爲“P”的擴圖軟件。正如廣告標語宣傳的那樣,它免費、便利又逼真——前提是你要選擇合適的擴展比例。它就像一個好用的“作弊神器”,不用創建圖層,不用複製填充,不用細節修飾,省去了所有繁雜的過程,AI算法能夠直接替你重構“現實”。

 

再試一次,一定是昨天選擇的比例不對。我這樣想着,又導入了瑪利亞的照片。

 

3

 

這個女人長了一張網紅臉,大雙眼皮、高鼻樑、瓜子臉,一看就沒少動刀子。現實下巴的不自然和蘋果肌的過於飽滿在上鏡後逐一消解,標準化、模式化的臉扛住了鏡頭畸變,至少光看照片,誰也不能否認瑪利亞是個美女。

 

聽小陳說她本來是個小模特,幾個月前傍上了做潮牌服裝生意的創一代,一反之前的禮貌形象,變得乖張任性、頤指氣使。

 

戶外拍攝那天,瑪利亞如同傳聞一般發了脾氣,她把咖啡潑在經紀人臉上,高聲說着刻薄的話,品牌方的人不僅沒有阻止,反而安慰起瑪利亞。不過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喫,討好老闆的女朋友也算情有可原。

 

我把三腳架支在海邊的黑石礁上,取景器裏瑪利亞美豔的身姿和她鏡頭外跋扈的模樣十分割裂。

 

“他們爲什麼找上我?”我問小陳,“AP潮牌應該有自己長期合作的攝影師。”

 

原本在布光的小陳把肩上的反光傘轉到背後,遮住不遠處的修羅場。他湊近,緊着嘴小聲說:“梁哥你不知道麼?這次拍攝找上您的不是AP公司,而是瑪利亞。對接的時候品牌方的人說瑪利亞喜歡您的攝影風格,跟他們老闆指名要和您合作。我還以爲你們認識呢……”

 

我按下快門,試拍了一張,“我怎麼可能認識這種女的?還裝腔作勢叫什麼瑪利亞。”

 

浪打礁石,激起的白色飛沫被鏡頭捕捉。陰雲之下,海邊有一種冰冷的潮溼感。小陳吐着寒氣搓搓手,“唉,您就甭管爲什麼了。AP能和我們合作是天大的好事。工作室這幾個月的單量少了許多,我們不如藉着大公司的招牌宣傳宣傳。還有,您有什麼不滿對我說就可以,千萬別在瑪利亞面前甩臉子……”

 

我不喜歡小陳勢利的嘴臉,不過我給他開的工資很低,想了想倒也可以忍受。

 

那天的拍攝最終因爲天氣和現場緊張的氣氛進展不順。我們得句句捧着瑪利亞不說,纔開拍兩三個小時,她就嘟囔着累了,讓品牌方的人來催促我們趕快結束。

 

於是就有了眼前這張照片——從廢片裏挑出的相對滿意的一張。

 

瑪利亞伸手去撥被吹亂的長髮,下一秒,更強的海風從背後灌來,讓烏亮的緞面裙襬撐滿了整個畫面。

 

就是這個場景在擴圖時瑪利亞的手被識別成了他人之手,並由此延展出了一張男人的臉。他從後伸手環瑪利亞的頸項,溼發下露出一對三白眼,像剛上岸的海蛇攀纏被盯上的獵物。

 

手機震動中斷了我的思緒,又是裝修公司發來的催款信息。工作室租賃到期後,我想換個離市中心更近的地方。於是選定地點重新裝修,沒想到遇上了不靠譜的裝修公司,進度慢不說,原本八萬的預算越拔越高,才裝了一半就投進去十萬。

 

錢難掙,屎難喫。小陳說的沒錯,我得抓住這次機會。

 

4

 

我處理起要導入擴圖軟件的照片,選定擴展比例爲125%,畫面開始從左到右慢慢加載出深藍的海面、焦黃的沙灘和灰黑的礁石。儘管我在心中祈禱,瑪利亞的雙手還是向後延展出了男人的胳膊和他蒼白的、詭異的臉。

 

我把比例擴展到150%,背景的海面變得更加寬闊,前景的人物卻不變,瑪利亞的身後還是出現了那個男人。儘管他的神情、動作有些許異樣,但兩次的男人明顯長着同一張臉。他的眼神陰鷙彷彿在隔着屏幕看我。我又嘗試了200%,甚至300%的擴圖比例,擴充的場景越發失真,可男人並沒有消失。

 

是巧合嗎?還是說瑪利亞的姿勢觸發了什麼固定的模型?我沒法理解其中的算法,也就無法參透背後的意義或者它所表徵的預兆,這就是AI讓人心煩的地方。

 

爲了排查男人出現的原因,我又導入了其他照片。可就像是共生生物一般,男人只出現在有瑪利亞的照片裏。有時,他躲在在瑪利亞身後;有時,他又很好地隱匿在擴展的背景裏——比如冒出海面的腦袋、融入陰雲中的沒有血色的臉……

 

我第一次知道這種事,還是畢業時在小酒館給同學拍的合照,在經過300%比例的擴展後,就會出現這樣奇異的場景。

 

以人物爲中心,空間向後擴展,室內添了五六張桌子,每張桌子都有零星兩三位食客。與此同時,畫面也向外擴展。玻璃門外來往行人的身影模糊,但從那件泡泡袖連衣裙和水波紋捲髮,我還是認出了跌倒在路邊的林蕾,她既是合照中心咧嘴大笑、高舉酒杯的那一位,也是對我拍的照片龜毛挑刺、處處不滿的那一位。

 

在AI擴展出的畫面裏,她狼狽倒地,右臂抬起擋在額前。她的身前站着一個男人,由於實在看不清臉,很難說對方跟瑪利亞照片裏的是否爲同一個。

 

雖然我們在大學期間是很好的朋友,但畢業時合照風波讓我對林蕾惡感叢生,她的朋友圈對我也只剩一條橫槓,看來彼此間的厭惡早已如出一轍。

 

我翻到大學同學羣,成員列表裏卻不見她的名字。

 

-林蕾退羣了?

 

-誒!我都沒發現!

 

-說起這事,讀書那會兒我向她借過錢,前陣子想還她,微信轉賬過去,結果沒人收款自動退回了。

 

-那真是便宜你了。

 

-還有能跟她聯繫上的嗎?

 

-我聽說畢業後她被變態跟蹤過,不知道是不是爲了保護隱私,纔不網上玩了。

 

-臥槽,真的假的?

 

-不知道。

 

七嘴八舌的議論突然開始,又因沒人接話突然終止。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敷衍的“不知道”上,本就不活躍的同學羣又重歸於沉寂。

 

古怪的感覺湧上心頭,明明之前是個關種編輯注:非常希望得到別人關注的人),林蕾爲什麼像電子消亡一樣要在網上抹去自己的痕跡?

 

5

 

修好的成片傳過去以後,不出所料,品牌方果然聯繫我重新拍攝。我清楚那幾張圖遠非能傳到商品展示頁的水平,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瑪利亞有多難搞,想必AP的老闆也知道。所以我們雙方各退一步,AP再給我一次重新拍攝的機會,我也不想砸了招牌。

 

第二次拍攝選定在一週之後。這一週裏,工作室沒有接到任何單子。我趁着空閒去新工作室盯進度,才發現裝修公司卷錢跑路了。材料商、工人都沒拿到錢,裝修沒幾天就停了工。人到現場,看着幾乎還是毛坯樣的新工作室,我懵住了。發出的消息被平日裏噓寒問暖的裝修公司員工拒收,他們給我發的吊頂、磚石、門和窗全是假圖。

 

舊址的合同年底到期,新址的租金也開始交了。因爲要兩頭交租,工期越長,虧的錢越多。我立刻報了警,警察似乎見慣了這種事,指着一旁網戀被騙了上百萬的富婆,安慰我損失不算大,建議我儘快去法院起訴。

 

我找到律師商談,琢磨怎麼把我的錢要回來。兩天下來,我算是明白了,聯繫不上負責人,找不到同樣被坑的受害者,無論報警還是起訴,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我從律所出來時,小陳恰好打電話來訴苦,“梁哥,我要喫不上飯,還不上信用卡了……我能問問,這兩個月的工資您打算什麼時候發嗎?”

 

“你也知道,工作室最近生意不好……我還兩頭交租,壓力也很大。這樣吧,我去借錢先把你的工資發了,回頭你給小趙、小吳她們穩穩軍心。等我資金週轉過來,她們的工資會和季度獎金一起發放……”

 

小陳能說會道,是員工裏最有主意的一個。花點小錢拉攏他,別讓他把人都勸跑了纔是正事。我聽着他在手機那頭感激涕零,一通要爲工作室當牛做馬的誇張說辭,笑着掛了電話。

 

 我剛想去路邊等車,只見律所裏出來一個戴着口罩和墨鏡的高挑女人。她穿着卡其色風衣,腳蹬一雙紅底高跟鞋,走起路來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

 

直到一個年輕女孩跑到她身邊要簽名,我才得知對方就是瑪利亞。在粉絲面前和顏悅色,又是簽名,又是拍照,簡直和拍攝現場的她判若兩人。

 

哼,真是虛僞。我懶得和她打招呼,低着頭,悄悄往樹後挪了挪。

 

我叫的出租車很快來了。上車後,我隔着車窗回頭望了一眼。粉絲正蹦蹦跳跳地捧着簽名走開。律所樓下,瑪利亞和身旁同樣戴着口罩和墨鏡的女人在說話,看身形應該還是上回被她潑了一臉咖啡的經紀人。

 

重新拍攝之前,我花了一些時間聯繫班上的老同學,做了種種試驗,找到了解決燃眉之急的辦法。

 

6

 

時至深秋,本是冷空氣要南下的時候,拍攝時天氣卻突然回暖,海邊甚至難得地出了太陽。

 

也許是受到了經紀公司的警告,也許是想要討好有錢的男友,這回瑪利亞不僅沒鬧幺蛾子,甚至還十分配合。即便我冷着臉只做最簡單的指示和交流,瑪利亞也沒有流露出不開心的情緒。

 

中場休息時,品牌方的負責人離場去接電話,再從沿海公路上回來時,他正哈腰點頭,伴在一個男人身側。男人三十五六歲的模樣,身材勻稱,不高不矮。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閒服,炭灰的鴨舌帽下幾綹碎髮緊貼額前。

 

見他出現,在遮陽傘下休息的瑪利亞起身迎上去,她拉着男人的左手,親密地依偎在他的肩上。男人沒有跟她膩歪,反倒徑直走來,伸手跟我問好。

 

他的手像海蛇一般溼滑冰冷我喫驚地抬頭,帽檐下那對三白眼打量我,彷彿在看一隻蟲子。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再睜眼時,他的目光不冷不熱,禮貌而疏遠——本以爲是AI拼湊出虛構形象然出現在眼前還是挺令人震驚的。

 

“楊宇。”男人簡單地介紹自己,“梁錚老師,我和瑪利亞一樣都很欣賞你。這次難得有機會合作,收工之後一起來喫個便飯。”男人早已習慣了發號施令,言辭間根本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在我跟着男人坐上大奔前,小陳扯着我的袖子悄聲問我能不能讓他一起去。

 

我拒絕了他。向上爬的通道總是狹窄的,被擠下來的不是他,就是我。

 

……

 

我曾在網絡上搜索過楊宇的發跡史。他最初做微商,打版賣高仿,積累客源之後轉型搞自制,後來跟人合夥辦了潮牌“AP”,店鋪從線上到線下全面開花。像大多富一代一樣,他擁有好運氣、旺盛的精力和因時而變的勇氣,而且他爲人低調,無論打扮和性格都不像瑪利亞那麼張揚。

 

那頓飯喫了三個小時,除了商定修圖風格,談及兩人如何結緣——楊宇對瑪利亞一見鍾情——還聊到了我的作品。楊宇說他之前就看過我拍的東西,他喜歡我採用的對稱式人物構圖和大量局部特寫,他說他能感受到旺盛的、熱烈的生命力。

 

我開玩笑說,楊總,我們都有高級的審美。

 

我又問瑪利亞喜歡哪一組。她沉默半晌,最後拉下臉,獨自擺弄着手機。

 

楊宇見狀打起圓場,讓我給他們拍一張合照。我拿手機給他們拍了。散場回家後,我把合照導進了那個logo爲“P”的擴圖軟件裏。

 

7

 

你是否想過萬物有靈?事事皆有外應,所以預知並不是超能力,而是一種特殊的洞察力。就像塔羅占卜、易經算卦,神祕學藉助外應和運算,往往能夠得知未來世界大概率會發生的事。

 

我在大數據和複雜運算的整合中洞見了這種可能。

 

只要仔細觀察AI擴展的圖片,就會發現所有虛擬的場景、微小的細節都是現實的延伸,是一種極其容易被忽視的預兆。我在嘗試了大量的擴圖,對擴圖內容和現實世界進行對比後,才確定了這種預兆的客觀性。

 

比如,我用同學A上學時的照片進行300%的擴圖,原照片是班級集體爬山時,他坐在涼亭裏喝水,擴展出的背景還在山中,遠處的樹上卻倒吊着破碎衣物和人類殘肢。後來我打聽到,畢業後他和幾個驢友自駕去無人區,只有兩個人活着回來。

 

同學B是大學時的班長,原相片拍攝於某次班會,她在黑板前做記錄。擴圖之後,黑板從頂部流下無數條紅痕,教室外的操場上有十幾個人圍在大樹旁邊。據我所知,她畢業後進了學校做老師,任教的班上有學生抑鬱發作,上課時沒有回教室,偷偷躲在樹下自殘。

 

而林蕾大概是真的被變態跟蹤,雙方起了衝突,纔會出現擴展圖片裏的一幕。

 

並不是所有雞毛蒜皮的小事都預兆,只有關乎人生轉折的重大事件纔會藉由圖像展露外應。

 

我一直在尋找瑪利亞的祕密。沒辦法,開工作室本來就借了很多錢,現在錢沒還清,還被坑了一筆,捉襟見肘到員工的工資也發不出來。再這樣下去,工作室遲早要倒閉關門。

 

所以,我想出的辦法就是找到瑪利亞的黑料,藉此敲她一筆。但我試遍了她的照片,除了每張照片裏都有背後靈似的楊宇,沒有更加值得上心的特徵。

 

拿出手機,我點進和瑪利亞楊宇關聯的詞條。有新聞寫過兩人相識的細節,楊宇是在AP的新品發佈會上遇見瑪利亞的——AP的策劃部請了五十多名博主和模特到場助陣,瑪利亞正是其中一個。一見鍾情之後,楊宇迅速向瑪利亞表白,展開猛烈追求。瑪利亞則趁着和楊宇交往,提升了知名度,從小模特變成了網紅。

 

看來還是爲了錢。我退出新聞頁面,一閃而過的關聯頁裏,一則論壇爆料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人說,瑪利亞在讀書時被人包養過,但無圖無真相,他拿不出證據,最後被樓內的網友鑑定爲造謠。

 

這下是真的沒戲了,我關掉瀏覽器,一個個劃掉後臺程序。選中相冊時,楊宇和瑪利亞在包廂內的合照跳出來。我決定再試最後一次。

 

把照片導進擴圖軟件,合照中兩人身後的金屏風被識別成家中的隔斷,向後、向兩側擴展的空間變成了巨大的客廳。客廳左側是開放式廚房,廚房的島臺下被暗紅的液體浸染,我看到雙紅底高跟鞋,它套在一雙白皙的腳上,露出的半截小腿和地面平齊,再往上,膝蓋的部位被島臺遮擋。

 

女人的身側站着一個男人,他戴着炭灰的帽子,身穿黑色休閒服,指尖正垂落猩紅的液滴。

 

8

 

上交了修完的商拍成片之後,AP公司很快就結清了尾款。那筆錢幫我發出了兩個月的員工工資,也規避了我被勞動仲裁的風險。

 

我不甘心浪費剛搭上的人脈,於是給楊宇打了電話。號碼是喫飯時交換的,雖然我頭一次撥過去,但對方很快就接了起來。

 

“喂,梁錚老師?”

 

楊宇禮貌的語氣給了我開口的信心,“誒,楊老闆。求你個事唄。”

 

“有什麼事,你儘管說。”

 

“能借我點錢嗎?二十萬,哦不,五十萬。”說完我就後悔了,應該再多要一點的。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譏諷道:“啊?憑什麼?”

 

“就憑你做的那些事!你在PUA瑪利亞,對”我想起那些和瑪利亞共生的照片,做出了推論,“你像海蛇一樣纏着她,時時監視,又在物質和精神方面控制她,讓她對你百般依賴。但是當你暴怒,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結合擴圖中島臺下的屍體,我使出了必殺技,“你家暴過她,就在客廳我有照……證據。”

 

“你偷拍我?”他的憤怒讓我頗感得意。

 

“給我一百萬現金,我會讓自己忘掉這一切。”

 

對方思索片刻,說:“這麼大的數目沒辦法立馬取出來,給我一天時間。明天晚上來我家,我會想辦法籌錢給你。”

 

……

 

終於等到約定的時間,我前往他在的小區。這個樓盤由5幢高層公館、1幢六星寫字樓組成。我用密碼打開門禁。楊宇給的地址在28層,電梯緩緩上升,25、26、27、28……電梯停下,轎廂門打開,我看見了虛掩着的大門。

 

我推門進去,估摸着這客廳至少就有一百平米。兩張沙發遙遙相對,其中一張沙發上堆着幾件衣服,衣服的主人卻不見人影。金屬茶几上放着英文牌子的巧克力。我四處打量,客廳右邊緊靠落地窗的置物櫃上擺着《星空》的仿作,左邊是圓形的大理石餐桌,再過去是開放式廚房。

 

“楊宇?”我在客廳轉了轉,沒見到人。

 

我穿過過道,推開一間間房門。書房、茶室、影像室、臥室全都沒人。正當我想着是不是被耍了的時候,客廳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9

 

“楊宇!你總算……”我興沖沖走出去,喫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身形瘦小,戴着口罩,手中拿着剛剛摘下的墨鏡,杏仁般的眼睛瞪着我,眼神中流露出詫異。

 

“你是……”我總覺得她有些眼熟,“瑪利亞的經紀人?”

 

女人低下頭,“嗯”了一聲。

 

說起來,我從沒看見過這人的真實長相。第一次拍攝時,剛到現場她就被瑪利亞潑了咖啡,我們都以爲她被咖啡燙傷,所以在第二次拍攝時才嚴嚴實實地戴着口罩和墨鏡。可現在,她墨鏡下的皮膚不紅不腫,甚至還很白皙細膩。

 

她的聲音和眼神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我伸手去摘她的口罩。女人猝不及防,終於還是露了全臉。

 

“林蕾?”我認出了眼前的女人,“你怎麼在這?你怎麼會是瑪利亞的經紀人?”

 

對於我的追問,她只是低頭保持沉默。

 

“前幾天我還在同學羣裏提到過你,大家誰都沒法跟你聯繫上,還以爲你怎麼了……”

 

聽到這裏,她終於抬起頭。她看着我,一股怒火隔着空氣燒過來,“還不是因爲你?”

 

“哈?”

 

“當初的那些骯髒事,你全忘了嗎?我信任你,才找你拍的私房照。明明說好隱私部位會按角度隱藏,但你拍攝時明明故意拍到了我的裸體對吧?你拍了兩組照片,把沒有裸露胸部和下體的照片交給我,然後把我的裸照賣了。所後來纔有人說在網上看到了我的裸照,我也因此被變態跟蹤威脅。我每天心驚膽戰,生怕哪一天從陌生人那看到我的裸。所以我乾脆棄用社交賬號,退了網……你到底都賣給誰了?你說啊!就爲了掙那幾個錢,你連良心都不要了嗎?”

 

我不耐煩地反問道:“你來這幹什麼?你跟楊宇什麼關係?趕緊叫他過來。我沒空聽你在這翻陳年舊賬。”

 

推搡間,林蕾的手機響起。她伸手想從口袋裏拿手機,下一秒卻又忍住了。

 

我察覺不對勁,搶在她的前面去拿手機。撥來的電話已經掛斷,鎖屏界面顯示楊宇的未接來電,我點按屏幕,手機亮起了錄音界面。

 

錄音時長8分53秒。

 

我想起在律所外撞見她和瑪利亞的場面,恍然大悟,“你們故意接近我,就爲了套我的話?這種偷錄的錄音是當不了證據的,你真以爲能告倒我嗎?”

 

雖然這麼說,但我還是迅速按下暫停鍵,想把錄音刪掉,劃了劃屏幕,手機還是鎖定的狀態,需要密碼才能打開。

 

“密碼!”

 

林蕾冷笑一下,“哼,你不是說這種東西告不倒你嗎?你怕什麼?”

 

我直接把手機砸在地上,用力踩着,像要發泄所有的怒氣。林蕾趴在地上扒住我的腳。我踢了她一下,她一邊尖叫,一邊水鬼似地緊緊纏住我的小腿不放。要不是正好靠着島臺,我甚至差點因爲失去平衡跌倒。氣急之下,我順手拿起檯面上的工具,砸向腳邊那隻水鬼。

 

我砸了好多下,她的尖叫漸漸變弱。等她完全失去聲響,我才睜開了被血糊住的眼睛。

 

手機被砸爛了,林蕾也被砸爛了。由於身上的白色衛衣被染紅,我脫掉衣褲,在廚房洗了手。我穿上沙發上楊宇的休閒服,戴上帽子。然後把沾血的衣褲和鐵錘都裝進揹包。

 

離開前,我站在門邊回頭望了一眼。由於視線遮擋,只能看見島臺下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林蕾今天穿了紅底高跟鞋,也是這時我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張擴圖關乎我的重大轉折。

 

10

 

我把帽檐壓得很低,這樣或許會被人視作社恐。這時有一輛出租車剛下了乘客,我直接坐上去。

 

司機問我要去哪裏。我說C州。師傅啊了一聲,“太遠了,這都出市了。把你拉過去我還得回來,不行不行,你找別人吧。”

 

“不用打表,一口價。你要多少?”

 

見我爽快,師傅試探地說:“一千?這油費都要五六百,沒個小一千的我不拉。”

 

“行。”

 

車內的暖風吹得人昏昏欲睡,師傅也許怕自己犯瞌睡,邊喝紅牛,邊把他的土嗨歌曲音量調大。後視鏡裏明顯能感覺他好奇的視線。我低着頭,只顧自己刷新聞。

 

……

 

後來我是被雨聲吵醒的,導航顯示我離A市越來越遠。我鬆了一口氣,然後終於在網上看到了悅濱城命案的相關報道。

 

楊宇和瑪利亞的反應很迅速,就像事先排練好了一樣,開了直播,控訴我從前做過的事。原來瑪利亞也被我拍過,我盯着她的臉思索一番,可能是由於她整了太多,也可能是我拍過太多的人,實在對她沒什麼印象。

 

她在直播裏把我形容成惡魔,說因爲我流出了她的裸照,讓她長期被人造謠,一度陷入抑鬱,後來因爲不想被人認出來纔去整容。她又說事發之後,她在校園網上聽說了林蕾的傳聞,同爲受害者,兩人取得聯繫後互相幫助,不僅想要通過法律途徑維護自己的權益,也想找出幕後購買裸照的人,真正剷除惡之源頭。所以她們纔會藉由AP接近我。她說沒想到我會那麼兇惡,竟然把林蕾殘忍殺害。

 

瑪利亞把楊宇形容成照進她人生中的第一束光,要不是有楊宇的鼓勵,她也無法撐到現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瑪利亞在鏡頭前哭得稀里嘩啦,說要跟過去的自己告別,大步邁向未來。直播結束前,她還幫AP宣傳了冬季新品。

 

Apelles——直播黑屏之前,我聽見瑪利亞這樣叫着畫面外的人。

 

我想起當年兼職攝影羣裏分享拍攝的私房作品時朝我搭話的網友。他說很欣賞我的作品,那些充滿朝氣的肉體正是他青春期幻想和慾望的投射。他說他會出錢買我拍的照片。所以後來我每次兼職,都會偷偷拍下女生的裸體。這麼幹的不止我一個,業內一直流傳着用客人裸照交易的傳聞。也許在這一次,也許在下一次,每次快門按下的瞬間,總有一些私密的照片外泄。它們都被隱祕地輸送到同一個網址。

 

我把照片發給那人,並不在乎那是不是照片的終點站,只是麻木地把照片換成鈔票,不斷地換更好的設備,努力爭取去大工作室實習的機會。雖然我知道所謂的好工作也都是被黑心老闆壓榨,不過社會的本質本來就是這樣,人人互相傾軋,只爲爭奪那麼一小點上升的可能。

 

Apelles,我又唸了幾遍,最後笑出聲來。

 

也許瑪利亞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那些裸照都被我投遞到了前綴爲apelles的郵箱——我曾用前綴在外網搜出過頭像全黑的同名私密帳戶。而那個logo爲“P”擴圖軟件或許也並不預示命運。它陷阱,一個一箭雙鵰的在瑪利亞真正見到楊宇以前就被設下的陷阱。


研究報告:

紙醉金迷,燈紅酒綠,大都會的每個人都有慾望,每個人也都在消費着慾望。

更多的錢,更帥氣的外表,更多人的關注……它們不斷膨脹,不斷變態,不斷異化,最後在每個人的心裏成長爲一頭無法言喻的怪物。

但請記得聚光燈雖好,但也是“有毒”的。

如果不信,於連和蓋茨比的命運或許都會爲你帶來一些啓發。


作者|Syb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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