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稱予人美麗的產品,誕生在最髒污的環境裏。
01
踏入小作坊的生產間,我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撼。
混亂,污濁,腌臢,幾個立式風扇被釘死在牆上,斜朝下驅趕着原料桶裏的飛蟲。穿着藍色短袖的中年女人燙着大卷,汗珠懸在指尖,她拿起工作臺上的紅色塑料瓢,走近原料桶,舀了一大瓢,隨手倒入流水線的源頭,攪拌桶就像是建築工地裏的水泥機,發出遲緩而卡頓的轟鳴。那些原料經過軌道管,一環一環過濾、反應、黏合,最終拉出一條白亮的膏體。
包裝瓶們浸泡在一個個塑料盆中,水面上漂着縷縷油彩。中年女人伸手入盆,攪動幾下,隨意拎出一隻瓶子,膏體懸空,像幼蛇般扭動身子,被噴嘴的利刃無聲切斷,極不情願地鑽入瓶內,在我耳畔迴盪起一聲巨響。
包裝瓶被運輸帶送往下一環,瓶蓋是擰式,瓶身上舊產品的貼紙還沒撕乾淨,但負責的工人卻只是用蠻力把瓶蓋拍緊,一個接近成品的去皺霜便就此誕生,被軌道無情地運向終點。我順着履帶瞄去,無數瓶子就這樣順着流水線滑落到盡頭的藍色方箱中,等候着最終被塑封上市的命運。
我花費了很多心力,才被對我半信半疑的介紹人帶到了這裏。在此之前,他沒收了我的手機和身上的一切可疑設備,連我的眼鏡都被摘走,我無法拍下罪證,只能憑着眼睛和記憶來複原這一切,我沒有繪畫的天賦,文字敘述能力也很差,但我必須得把真相告訴所有人。
如果允許使用修辭手法的話,我會這麼形容,我覺得眼前根本不是製作什麼擦臉去皺霜的車間,更像是一處製毒窩點。
介紹人從我的身後走來,嘴裏叼根中支爆珠香菸,陳皮薄荷味,很難聞。他大大方方地把菸灰彈進流水線,又拍拍我的肩,衝我意味深長地笑笑。來時路上,我被押在麪包車後座,空調吹不到我,車窗外的烈日卻能炙烤我。我的上衣和褲子全溼透了,汗液不斷地從發縫裏冒出,滾落在臉上,我感到皮膚下的蟎蟲正在撕咬着。
但現在,我站在生產間全身發冷,汗液凍結,蟎蟲哀鳴,我死死抓着襯衫釦子,卻找不到隱藏相機的快門鍵。
我側頭看向介紹人,發現他也正看着我,眼睛時不時朝着我的右手瞄,他應該是發現了。他心情不爽的時候就會抽菸。他把菸頭丟向地面,嘶一口氣,看向我說:“盧總,現在我們需要帶着你馬上離開,還會把你送到縣裏的酒店,但你身上這件襯衫得留下。”
“什麼意思?”
“考慮到你的生命安全,襯衫必須留下。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反抗,跟着他乖乖回到麪包車裏,司機提前給我備好了一件白色短袖,我將襯衫脫給介紹人,他接過去,扔進他腳邊的油漆桶,劃根火柴丟入,滌綸面料的襯衫迅速被火焰燒縮成一團黑。
介紹人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但我勸你最好別再繼續玩火,這些天和你聊得很開心,你是個好人,但我不一定就是壞人,所以,回家去吧!”
02
三個月前,我的妻子清晨打來電話。
她清楚我的工作,一個沒法在文章裏署名的撰稿人,常年在外,走很遠的路,認識很多的人,也常會得知一些有趣或者可怕的事情。我往往會把提案以條目形式發給平臺,他們會在其中選一些話題,打一筆經費,讓我繼續跟下去。白天裏我大多都在奔波,腦袋接連不斷地接受那些讓人拍案叫絕或者大跌眼鏡的信息。到了晚上,身體全方位地休息片刻,泡碗麪,喫一份雞蛋灌餅,喝上滿滿一大杯黑咖啡,纔開始在電腦裏整理那些信息,一沉浸便是直到凌晨四五點。
她知道我的習慣,若非急事,是不會在我剛睡着的時候叨擾我的。我接起電話,那頭便傳來陣陣哭訴,每句話都含糊不清。我讓她先冷靜下來,又微信轉賬了一筆我剛賺到的稿酬,她總算語氣恢復沉穩。
她說,她的臉爛掉了。
我本以爲無非是又長了幾個痘痘,直到她打來視頻。我才發現我的老婆面目全非,臉真的爛掉了。
當天我就買了高鐵票趕回去,她躲在臥室的被子裏,蒙着臉,渾身充滿委屈和怨恨。我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她在看直播的時候買了款去皺霜,剛開始用着沒啥感覺,但有效果,可等到兩週後,她的臉開始發疼、發紅。她問客服,客服冠冕堂皇地說那是藥物在起作用,她信以爲真,依舊使用,然後臉就不像是臉了。我陪她去醫院診治,醫生說她的狀況不止是皮膚過敏那麼簡單,如果再晚點來,肌膚會徹底損壞,想要復原,只能重新植皮。
罪魁禍首當然是那瓶去皺霜。我拿着它去檢測機構進行檢測,結果驚爲天人。那款去皺霜毫無去皺功能,只是普通的擦臉油,它的元素結構組成非常混亂,比例極不協調,根本無法通過質檢標準。
我拿着檢測報告質問客服,對方只說可以退款,但不會進行賠償,因爲護膚品這種產品沒有一定的確保性,每個人的膚質都不同。我說他們的產品不合規,對方便再沒回話。那款去皺產品上面的生產廠家是假的,電話也是假的,直播帶貨的人只是代銷商,想要追究其責任,只能找到真正的生產商。
我妻子跟我說算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我看着那家電商平臺的銷售數量,覺得這事所造成的不良影響遠不止我們一個家庭這麼簡單。作爲男性,我對護膚品行業向來不聞不問,直到我的妻子爛臉,我纔開始後知後覺——網絡裏始終都有一大羣因用了不合規產品而導致爛臉,甚至失去生命的消費者。他們投告無門,只能自我承受。
我之前一直認爲,當下社會對商品的質量監督已經達到了一定的力度,但事實上不是,資本的世界永遠是一汪渾水。
我想要搞清楚這件事情,最起碼也得找到那個讓我老婆爛臉的幕後黑手。
我把提案發送給平臺,編輯回了個笑哭的表情,然後又發來張截圖,那是我一篇文章的頁面,截圖的最底端是一則插條廣告,也是護膚品,我在藥監局平臺查詢這個品牌,完全查不到。
原來我自己也是這場騙局的參與者之一。
03
我下載了好幾款招聘軟件,希望能夠在上面找到那家直播公司的招聘信息,儘管我不看直播,也不沉迷短視頻,但我的從業經歷和項目經驗足以讓我在他們那裏得到一個職位。
經過一番篩選,我確認了那家坐落於南方城市的公司。我送出簡歷,在軟件上和HR聊得甚歡,爲此我還學着網絡上的模板製作了一個直播腳本送給他們。
在醫院的治療下,妻子的臉漸漸好轉,我沒跟她提要調查劣質護膚品的事情,而是拿虛構的項目合作洽談得到離鄉的應允。這次我沒搭乘任何公共交通工具,而是從地下停車場開出我仨月沒碰的越野車,一路奔向目的地,風雨交加,陰晴不定,一千多公里,像是在短時間內歷經了四季。
我在老城區找了間可以月租的單人間,是個居民自建房的頂層,能直起身子的空間只有幾平米,衛生間沒有花灑,只有一個水龍頭,撒尿都得蹲着。
三天後,我面試了那家公司,一切都挺順利,我把能講的場面話講了個遍,惹得幾位面試官格外歡喜。我沒能見到老闆,倒是見了所謂的總經理,一個穿着深藍色襯衫的年輕男子,歲數應該比我小,但在努力扮成熟。
他泡茶的步驟亂七八糟,眼睛時刻盯着面前的筆記本電腦,然後從嘴裏蹦出些十分書面的話,包括但不限於和我暢談公司的未來前景和員工收入,以及那些正在手機鏡頭前直播的年輕姑娘,用世人皆容易沉陷的錢色陷阱勾引我加入。
他看着我簡歷上教育經歷一欄,漾出喜色,夾根菸,嘆口氣說:“公司確實缺乏高學歷人才,就連我也不過是個三本畢業,你要是來了,會很有前途。”
我把自己僞裝成一個飢餓的年輕人,第二天便入了職。每天背誦公司規章制度,進行長達半月的入職培訓,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傳銷洗腦,把你的遠大理想和躊躇滿志狠狠落到實處——錢,賺很多很多的錢。在工作的時候,不要有任何的疑問,也不要有什麼道德和良心。
我很快知曉了他們的套路,跟當初電視購物裏騙老頭老太的“蒙族神藥”類似,玩的都是一藥可治萬病的宣傳。
十幾個直播間都在買同一款產品,但每個直播間所闡述的功效都不同,這個是去皺,那個是防曬,皮膚白的主播就說是美白霜,膚質好的播主就說是補水霜,打着不同的旗號,有說來自於西方國家科研機構的最新成果,也有說傳承於中華千年的古法配方,反正都吹得驚天動地。
公司的另一個部門負責刷單率,工作人員只需要在網絡上建立一個社羣,在直播開啓的瞬間下達任務,然後觀看者的界面便會出現大量的下單次數,沒有什麼是真實的,更像是一場構建出來的大型賽博幻覺魔術,當按下辦公層那盞燈,互聯網裏便只剩下蒼茫的黑暗。
至於我的工作,就是每天不斷根據網絡的熱點訊息,來改動那些大框架不變的直播腳本,有什麼新熱度詞,我就得把它們植入到話術裏面,與觀看直播的網民同悲喜共歡樂。現代人有時候只需一次頻率的對接,他們便會對此產生不切實際的信任,甚至忘記理性。然後就是下單,被騙,爛臉,憤怒,區區不達百元的東西,沒多少人會像我一樣追責到底。
負責產品的部門和我聊過,他們也不知道這些霜乳來自何方,產自何地,他們只會在收貨的時候進行簡單檢驗,但結果只能確保這些霜乳不會導致死人,至於其他,公司毫不在乎。
我在那裏待了三個月,沒有蒐集到任何證據,他們管理森嚴。上班時,我的私人手機會鎖在外面,電腦和工作手機時刻都被監視着,更別說在身上搞什麼隱藏攝像頭了。之前有個年輕姑娘——或許是個記者——把錄音筆悄悄帶了進來,但被發現,接着她被送往了另一層,也許是一筆錢,也許是一場威脅,但她再也沒有出現。
04
我的目標從來沒有變過,就是找到那款讓我妻子爛臉的生產商。
公司收到的樣品數量很少,調查快遞派送的這條線根本無濟於事。他們有統一的發貨地,地址就光明正大地貼在退貨的包裹上。趁着週末我去找過,那是一個遠在市郊的物流倉,非工作人員禁止進入,院子裏養着幾條肥壯的狼狗,監控佈滿各個角落,還有不少圍坐在倉庫門口,抽着煙喝着汽水打牌賭錢的男人們,這些裏的任何一個我都對付不了。
我的形象和氣質與人們對老闆的刻板印象很不相符,所以沒法假借生意人的身份溝通,他們在招聘貨車司機,但我的駕駛證又不匹配。我辭掉了直播公司的工作,可是直到現在,他們還沒給我結清應得的薪水。
這個物流倉只會在夜晚進行貨物運輸,幾天觀察下來,我摸到了規律,運出的車是本地車牌,運入的車是外地牌,物流倉只是個暫存點,所以運入車的車牌歸屬地必然就是生產廠家的所在地。
我喬裝打扮,多次跟蹤運入車的返程路線,發現這些貨車不走高速,走國道,常常會在開到一定路程時,隨意選擇一家路邊餐館喫飯。我鎖定了一個司機,他和我有着相同口音,我藉着徒步旅行的驢友身份,在一天深夜攔下他的車,乞求他載我一程,我還買了高仿的品牌手錶,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有閒錢但無處投資的富人。
他的駕駛技術很穩當,所以往往會被其他貨車甩在後面。通過聊天,他不止運輸護膚品,什麼都運,算是個體戶,只有在護膚品的運輸需求量變大時,他才能拿到幾個大額運單。我半開玩笑地問他能不能送我幾款帶給家人試用,他默默一笑,拇指朝向身後的車廂說,就那些玩意兒,給他擦腳他都不用。
半周的車程裏,他很坦誠,跟我說起這些劣質護膚品的暴利,觸目驚心但又令人神往,連我都動了心,想要真的在其中摻和一把。他誇大其詞地說自己和生產商有着密切關係,可以幫我和他們搭線。
終點是座縣城,夾雜在三個省的中間,靠近大海,到了夜晚,常常有海風吹來,燒烤都不用放很多鹽,潮溼的空氣自會把那些肉串醃鹹。我在縣城裏的一家快捷酒店等了三天,期間已經發現多道對我“特別關心”的目光。
看來調查此事的不止我一個,在我之前,一定還有着比我社會責任感更強的人訪問過此地。
司機師傅打來電話,發給我個位置,那是家破舊的川菜館,內裏卻大有乾坤。我被服務員曲曲繞繞帶入到一個地下包間。司機師傅依舊穿着那件條紋線衫,颳了鬍子,從褲兜掏出的煙從十五塊變成了四十塊。他旁邊坐着一個男子,和我一樣戴着眼鏡,皮膚棕黃,手臂青筋,笑起來像是港臺明星張耀揚。
經過司機師傅的引薦,我得知他是一個介紹人,可以在生產商那邊拿到大貨。一陣推杯換盞後,司機師傅簡單喫了幾口菜,便退出了包間。介紹人遞給我根菸,盯着我看了很久,我當時渾身發麻,只要他拍一下桌子,我怕是就會徹底露餡。
他將菸頭抿死在菸灰缸說:“你拿了貨打算怎麼賣?程三應該和你說過我們的東西,網銷?直播?還是實體店投放?”
我倒向椅背,翹起二郎腿說:“不知道,我只是有錢,至於怎麼賣還沒琢磨。”
“我們的產品處於一個模糊的地帶,手續齊全,但標準上沒有那麼優良,所以不考慮實體店。”
“我可以只簡單地當一個代理商,我很多朋友都是做網銷的。”
他笑笑,抿一口酒說:“你知道嗎?我怕你不是真心來找合作的。”
“那我來是幹什麼的?”
“監察部門?記者?或者自媒體?前兩個還好說,我最害怕的便是自媒體人,他們沒有機構的約束,你看過武俠小說嗎?就像是那種百無禁忌的俠客。”
“那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個想賺錢的人。”
“我需要一些誠意。”
我打開手機,給他看了下我的賬戶餘額,裏面有二百多萬,那是我和妻子用來買新房積攢的首付款。我從公文包裏又拿出一個厚實的信封推給他說:“一點誠意,還請收下。”
“需要看看貨嗎?”
“我想看看生產車間。”
05
接下來的事大家已經知道了。
我看到了那個車間,介紹人也知曉了我的身份,我甚至有些慶幸自己沒拿到證據,不然下場恐怕會糟糕到無法想象。
離開麪包車的瞬間,介紹人拿出手機給我看了張照片,那是我和妻子的結婚照。
他把揹包交還給我,手機被清除數據,相機的存儲卡被拔掉,藍牙耳機更是被砸成碎渣。我沒有去前臺退房,三百塊押金永遠滯留在了酒店的收銀櫃中。
我打了輛出租,迅速來到高鐵站,選中最近的一班,他們的人一直在身後跟着,保持着隨時可以擒下我的距離。焦急的十分鐘等待比剛結束的夏至都漫長,我喝了四五瓶礦泉水,還是覺得口渴,但列車已經到站。我被這座縣城嫌棄的風推入車廂,窗外的景象一切都在融化,像是在抽吸我對此地的記憶,等到我安全到達下一站,所有的細節都已經忘了個精光。
晚上八點,我到達廣州站,在湧動的人流中意識恍惚,一股強勁的力量將我朝站前廣場外拉,那是個高大的背影,穿着件棕色的防曬衣,我覺得熟悉,卻怎麼也記不起來。我被拖到條幽深的巷子,一列紅粉的燈牌。經過三個轉角後,我進入到一間髮廊,廉價的香水味刺鼻,破損的沙發上坐着一羣戴着口罩的女人。
男人轉過身,鬍渣淹沒五官,黑眼圈很重,像是失眠了整整半輩子,他從冰櫃中拿出瓶汽水遞給我說:“你知道那間工廠的位置,對嗎?”
看來介紹人並沒有打算放過我,我滿頭大汗,不停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忘了!”
男人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說:“你得記起來。”
那些女人們怯生生地看着我,挨個摘下口罩,那是一張張面目全非的臉,像是遭受過一場狂暴的硫酸雨。
“至少爲了她們!”男人說。
這是一個自發性的民間組織,所有的參與者都深受劣質護膚品所害,如今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們有七八個微信羣,大約四千多人,在我之前,他們已經在試圖攜手揭穿這一切。他們努力滲透進了整個產業鏈的各個環節,我的身份早在直播公司就職時便被他們得知,和我共同撰寫腳本文案的同事,還有那位貨車司機,都是他們的人,規模之大,密度之細,都無不令人驚歎,但即便如此,還是依舊沒能扳倒這條可憎的產業鏈。
更準確地說,只要一天還存在着這種恐怖的暴利,這種灰色產業鏈就永遠消除不盡。
但我沒法相信他們,我害怕這一切仍是介紹人爲考驗我而設下的陷阱,如果我說出工廠的位置,那就證明我是個不識好歹的人,於是我謝絕了他們的求助,心驚膽戰地落荒而逃。
我跑進最後一班的地鐵,乘客依舊很多,他們的注意力被手機裏的短視頻們緊緊抓住。我在一箇中年女人的手機上看到熟悉的畫面,熟悉的女主播正一臉真誠地推薦着一款防曬霜,她說出來的話術,有百分之八十出自我手。沒經過大腦思考,我揮手打掉了她的手機,並告訴她,她正在捲入一場詐騙。然而結果是她氣憤地給了我一巴掌,罵我是個神經病。
我被衆人厭棄的眼光推出地鐵,抱着揹包來到地面,蹲在垃圾桶邊。這時,常有往來的平臺發來消息:
“您的本月廣告收益已到賬。”
-END-
作者|田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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