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在維也納軍博裏見到歐根親王的元帥權杖的故事

盒友們,我是寫學習、生活與遊戲雜談的老狄。 今天我將繼續給各位介紹維也納戰爭博物館裏的展品,帶大家雲旅遊

前情提要:當那翼騎兵殺到:關於我在奧地利軍博看第二次維也納之圍的故事

元帥的權杖

此文獻給歐根親王和那艘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重巡洋艦,前者是一位傑出的軍事天才,後者是我的老婆。                  ——法外狂徒狄仁傑

當我看清玻璃櫃上的小展牌上寫着的元帥權杖的主人的名字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此人正是奧地利歷史上最著名同時也是最出色的軍事將領,維也納軍博的吉祥物和靈魂人物——歐根親王。

博物館正門處的歐根親王卡通形象

“倒吸一口涼氣”的說法並非是我爲了追求表達效果所進行的誇張。如果我見到的是拿破崙帝國或者第三帝國的元帥們的權杖,也會感慨一番,隨後忙不迭地找角度拍照。

但是拿破崙和第三帝國時期的元帥生活在一兩百年前,歐根親王卻是三四個世紀之前的人,不僅活躍的年代更爲久遠,而且相關的史料也少得多,對我來說更像神話中的人物。每當我試圖看清他的形象時,宛如霧裏看花,總是隔了一層神祕的面紗。

因此,他的元帥權杖於我而言也成了“聖遺物”,類似亞歷山大大帝的長矛和寶劍,凱撒的馬鞍,摩西的手杖,以爲其只存在於歷史故事中,真想不到還留存在世上,還能讓我親眼看到。

我細細欣賞這根元帥權杖,只見它閃着銀白色的耀眼光芒,估計是用白銀一類的貴金屬製成。雖然表面沒有鑲嵌着寶石(也可能鑲很多細小的鑽石但是我隔着玻璃看不出來),卻刻着精緻繁雜的雕鏤,可見做工的精良和主人身份的尊貴。

歐根親王用過的元帥權杖不止這一根。德意志地區(包括神聖羅馬帝國和後來的德二、奧匈帝國與德三)的元帥通常會被授予兩根元帥杖。一種是正式元帥杖,比如照片裏這根,外表裝飾華麗但很笨重,只在典禮等特殊重大場合使用。

另一種叫略杖,顧名思義外表樸實無華但簡單輕便,通常在平時執勤中使用。比如在一副油畫裏,歐根用的略杖就和普通的木棒沒什麼區別。

圖片來源:擦菠蘿的海綿寶寶

兩種形式的權杖都在不斷變化發展。後來的正式元帥杖變得越來越精美,比如用藍色天鵝絨包裹,作爲材質的金屬越來越貴重,鑲嵌的寶石、鑽石、琺琅越來越多,表面的圖案越來越複雜。

略杖也一樣,不但沒有被拋棄,反而更趨實用,比如海軍元帥鄧尼茨的一根略杖就可以當望遠鏡用。

我後來看拿破崙戰爭和二戰的相關影視作品,裏面的元帥在參加各類會議時會把自己的權杖放在身前的桌上,或者在自己的司令部裏和參謀們開會時用它來壓桌上的地圖。聽說有些脾氣暴躁的元帥也會用權杖來敲打自己不喜歡的人

歐根親王的故事

說完了權杖的簡史,再來講講權杖主人的故事。

有一說一,國內有關歐根親王的著作少的可憐,導致了一個奇特的現象:很多歷史愛好者或多或少都聽說過歐根親王的名字,但要是問他們歐根有什麼知名事蹟,在西方軍事史上有何貢獻,卻很難說得上來(我也一樣)。

更尷尬的是,歐根親王的名氣甚至不如後世那艘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德國重巡大。

對於巡洋艦歐根親王,海軍史愛好者們(以及碧藍航線和wows玩家)知道她與戰列艦俾斯麥一起參與了萊茵演習,執行過很多破交任務,戰後和白鷹航母薩拉託加等艦船一起參與了名爲“十字路口行動”的試驗。

但是對於歷史上的歐根親王,情況就截然相反了。大部分人別說他參加或指揮了哪些戰役,可能連他是哪國人都未必能搞明白。

好在我最近終於找到了維也納軍博的官網(其實之前懶得找,因爲我的本意是分享旅遊的見聞和感想,而非硬核科普,畢竟黑盒本身是偏娛樂的社區而非學術平臺),手頭的《西方戰爭藝術》裏也講了歐根親王的部分作戰經歷。

維也納軍博官網,爲方便盒友理解開了機翻

那就結合這些資料,給盒友們簡單講一講歐根的故事好了。當然我也不準備從歐根親王呱呱墜地講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只准備挑些重點。

歐根親王於1663年出生於法國巴黎,是家族的第五子。他的父親是薩伏依·卡里尼亞諾親王,屬意大利薩伏依公國貴族。其母親是意大利貴族,還是法國的紅衣主教馬薩林的侄女。

(有說法稱歐根的母親年輕時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情人,比如伏爾泰的《路易十四時代》的記載。更離譜的說法是他是路易十四的私生子,但是都未必可信。

因爲拿破崙的母親也被說成是科西嘉獨立運動領袖保利和後來的法國駐科西嘉總督的情人,他本人也一些人認爲是保利的私生子。這些可能都是源於其敵人的造謠,或者愛喫瓜的歐洲人以訛傳訛。)

因此,從家族淵源看,歐根具有意大利薩伏依公國的血統(這也是歐根親王在遊戲裏被改名爲薩伏伊親王的原因)。他在法國宮廷長大,接受法式教育,母語是法語。

但是歐根在法國卻鬱郁不得志,通常說法是路易十四嫌他個頭矮小,不予重用。比較野的說法是他的母親與路易十四分手,導致了這位法國國王的長期憎恨,從而遷怒於其子歐根。

於是在1683年,歐根爲了實現自己的抱負,投奔了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神羅皇帝利奧波德一世,志願參加了第二次維也納之圍的維也納保衛戰。

在維也納戰役中,年輕的歐根嶄露頭角。但他的親兄弟,正在帝國軍隊中任龍騎兵團長的兄長卻犧牲了。於是利奧波德一世在同年12月將一個新組建的800人的龍騎兵團交給歐根指揮。這一年,他纔剛滿二十歲。

當然,也有說法稱是歐根是在兄弟去世後才前往奧地利,要求利奧波德一世讓他接管哥哥的舊部,隨後在維也納包圍戰立下軍功。還有說法稱因爲當時法國和奧地利的冷淡關係,路易十四禁止法國貴族子弟去奧地利參軍,歐根只好喬裝打扮,女裝離開法國。

總之,爲了報答奧皇的知遇之恩,歐根從此把奧地利作爲自己的祖國,拒絕再回到法國(帶兵打回去另說)。此後他率領奧地利軍隊繼續在匈牙利等地與土耳其作戰,在作戰時展現出超凡的勇氣和獨特的統帥能力,屢建奇功。

1685年,22歲的歐根晉升爲少將。1686年6月至9月,他隨洛林公爵兼神羅元帥查理五世攻克了布達城(就是布達佩斯的布達,布達和佩斯長期以來是隔着多瑙河的兩座城市)。1687年,24歲的歐根升爲中將。 

我在布達佩斯拍的照片,多瑙河對岸是佩斯,我這邊是布達

1688年,歐根在貝爾格萊德抗擊奧斯曼帝國時負傷。1689年,他在美因茨抗擊法軍的戰鬥中再次負傷。盒友們可能要問,怎麼前一年還在打奧斯曼,後一年就對抗法國了呢?莫非奧斯曼又和法國結盟了?

並非如此。因爲大土耳其戰爭(1683年~1699年,奧地利VS奧斯曼)和大同盟戰爭(1688年—1697年,也叫九年戰爭,法國VS奧格斯堡同盟)在時間上是重合的,奧地利是雙線作戰,歐根親王也像救火隊長一樣雙線作戰,東擊奧斯曼,西抗法蘭西。

奧地利軍隊收復布達的油畫,左一騎白馬的就是歐根

(PS:奧格斯堡同盟的成員包括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荷蘭、英國、西班牙、薩伏伊公國、瑞典、漢諾威、勃蘭登堡—普魯士等歐洲強權,反襯出當時法國的強大。

因此我在之前的三十年戰爭那一篇說過,三十年戰爭是哈布斯堡王朝單挑全歐洲,大同盟戰爭和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是法國單挑全歐洲。三十年戰爭實現了歐洲大陸的霸權轉移。)

1690年,利奧波德一世派歐根前往薩伏伊,希望他的家庭背景能夠促進此前親法國的薩伏伊公爵維托里奧·阿梅迪奧二世在大同盟戰爭中加入奧格斯堡同盟,支持奧地利,對法作戰。歐根不負衆望,不辱使命,成功勸說了這位親戚(兩人是堂兄弟)。

另外薩伏伊公國是撒丁王國的前身,意大利王國又是以撒丁王國爲核心進行統一的,好比德意志帝國和普魯士的關係。維托里奧·阿梅迪奧二世不僅是薩伏伊公國的最後一位公爵,也是撒丁王國的第一位國王。

碧藍航線裏的意大利王國就叫撒丁帝國

我實在忍不住吐槽一句,這位阿梅迪奧二世還當過神聖羅馬帝國和法國的元帥,有種大魏吳王孫權的感覺。不過一百年後的那不勒斯國王繆拉和瑞典國王貝爾納多特也是法蘭西帝國的元帥,不丟人

之後歐根親王就留在意大利北部同薩伏伊公國的軍隊一起對法作戰,擊敗過法國元帥,名將尼古拉·卡蒂納(但由於歐根的盟友安東尼奧·卡拉法的部下怯戰,未能擴大戰果),甚至一度攻入法國東部地區。

PS:這位卡蒂納元帥也是位奇人。他早年繼承父業成爲律師,23歲時因訴訟失利投身軍旅,結果從掌旗官一路當上元帥。聽說過投筆從戎的(班超),聽說過棄官從商的(張謇),聽說過棄醫從文的(魯迅),倒是頭一次聽說從律師轉行當元帥的。

卡蒂納元帥受早年律師職業的影響,爲人謹慎冷靜,擅長防禦戰術,作風一絲不苟。就是這樣一位有天賦,有資料,有能力的名將都敗於年輕的歐根之手,可見後者的軍事纔能有多可怕(參考年輕的拿破崙在意大利把奧地利老將們當成經驗包刷)。

至於卡蒂納怎麼輸了那場改變他命運的官司,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1693年,29歲的歐根因戰功卓著,晉升爲陸軍元帥(擊敗了法國元帥證明了他的實力)。 1694年他任北意大利軍團總司令,第一次獨立指揮作戰。

(很神奇的是英文維基說歐根25歲就做了陸軍元帥,但我去德語維基裏覈實了下,確實是29歲,還找到了具體授銜時間是1693年5月25日,所以說百度百科、中文維基和英文維基都不可信,ai更不可信,必須要找多個信息源,交叉驗證。

歐根親王與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

儘管歐根親王能征善戰,但由於他手下軍隊的素質不高,加上他的堂兄弟薩伏伊公爵阿梅迪奧二世在奧地利和法國間左右橫跳,與法國單獨議和,因此他未能在意大利戰場取得任何決定性戰役的勝利。

1697年,奧斯曼再次佔領了匈牙利的大片領土。於是歐根被召回匈牙利前線,擔任對奧斯曼帝國作戰的帝國軍總司令。他率5萬軍隊閃電般行軍10小時,進入特蘭西瓦尼亞地區。

隨後歐根利用羣山爲掩護,以鉗形攻勢圍困10萬土軍,以不到2000人的傷亡使土軍死傷2萬餘人,取得森塔戰役的大捷。這是歐洲軍隊第一次擊敗一位御駕親征的奧斯曼蘇丹(即穆斯塔法二世,就是上一期裏發動了第二次維也納之圍,但自己留在貝爾格萊德並把戰敗責任都甩給大維齊爾的穆罕默德四世的兒子)。

森塔戰役

在這一戰中,歐根及其麾下的奧地利軍隊不抓俘虜,殺死了幾乎所有的土耳其傷兵。另外就連蘇丹穆斯塔法二世使用的金帳篷也被歐根繳獲了,這一戰讓他獲得了十字軍騎士的美譽。

(老狄吐槽:我看的所有資料都說森塔戰役讓歐根親王名噪歐洲,難道22歲當少將,29歲做陸軍元帥就沒讓他威震歐洲?)

10月,歐根佔領薩拉熱窩,並且破壞了這座歷史名城(可能是爲了實施焦土政策)。他在1697年的進軍也迫使奧斯曼帝國求和,使其在1699年的《卡洛維茨條約》中割讓了匈牙利、斯拉沃尼亞、特蘭西瓦尼亞和克羅地亞大片領土給奧地利。這不僅解除了帝國兩線作戰的困境,也給長達十七年的大土耳其戰爭畫上了句號。

之後屬於歐根親王的更大舞臺來了,那就是1701年–1714年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這是路易十四在位時發動的最後一場大規模戰爭,本質是法國與奧地利爭奪西班牙王位的繼承權。

其結果是法國勝利(代價高昂的慘勝),路易十四的孫子腓力五世繼承了西班牙王位,但是法國和西班牙的波旁王朝要分開,兩國永遠不能合併。這場戰爭影響深遠持久,今天的西班牙王國依然被波旁王室統治。

西班牙巴塞羅那的王宮,我沒去馬德里,就不用馬德里王宮的圖片了

這場戰爭之前說過了,基本上又是法國單挑全歐洲(不過歐根的堂兄薩伏伊公爵又搞左右橫跳,一開始站在法國那邊,後來又加入反法同盟)。這一次,歐根親王與一位來自英國的盟友——初代馬爾伯勒公爵成了戰友和摯友。

這位初代馬爾伯勒公爵其實各位對他也不陌生,其本名是約翰·丘吉爾。沒錯,後世那位著名的英國海軍大臣和首相,帶領英國打贏二戰的溫斯頓·丘吉爾就是他的後代。就連戴安娜王妃和威爾士親王威廉王子(今天的英國儲君)也是約翰·丘吉爾的後裔。

兩人在法國、德意志、荷蘭等地相互配合,取得了一系列大勝利,如布倫海姆戰役(1704年)、奧德納爾德戰役(1708年)和馬爾普拉凱戰役(1709年)等。阿徹·瓊斯在《西方戰爭藝術》中詳細地描寫他們完美合作的情形。

《西方戰爭藝術》這部分的標題是“馬爾伯勒將軍的戰略與戰術”,實際上兼論歐根親王

比如在1704年的布倫海姆戰役中,歐根從法國和巴伐利亞選帝侯聯軍的左翼發起佯攻,以吸引其注意力。馬爾伯勒公爵集中兵力從右翼向多瑙河畔的小村布倫海姆實施猛攻,逼迫法軍將全部預備隊調往布倫海姆支援。

於是,小小的布倫海姆村塞了1.8萬人,大大超出了戰場最大寬度,限制了法軍的火力與機動。有目擊者稱:“村子裏的人非常擁擠,土兵們甚至都不能進行射擊了,更不用說排成整齊的隊形了,敵人(指馬爾伯勒公爵的英軍)的射擊沒有一發打不中,而我們(法軍)只有站在最外面的人才能進行一下還擊。”

更糟糕的是,此時法軍的兵力都分散在兩翼(一部被歐根牽制,一部被釘在村子裏),馬爾伯勒公爵趁機讓步兵和騎兵從法軍中央發起突破,獲得全勝。

又如1708年的里爾圍城戰,歐根指揮圍城部隊,馬爾伯勒公爵指揮掩護部隊(保護後勤線和阻止法軍解圍)。

由於城牆隱藏在護城壕溝和土製斜堤的後面,超出了當時炮兵的射程。因此,歐根讓士兵挖掘了一些鋸齒狀的工事,以接近護城壕溝,這樣炮兵就可以利用這些工事做掩護向前機動。

當然這種挖掘與城牆相平行的塹壕的方法並不是歐根首創,而是法國的軍事工程師沃邦(後來當了法蘭西科學院院士和法國元帥,有《論要塞的攻擊和防禦》、《築城論文集》、《圍城論》等文集傳世)首創,因此又被稱爲沃邦攻城法。

沃邦的油畫

總之,歐根採用了穩健的攻城法,馬爾伯勒公爵在圍城線外圍與法國的援軍交戰,擊退他們。四個月後,法國重鎮里爾陷落。

在1709年的馬爾普拉凱戰役中,這對黃金搭檔再次完美攜手。不過這回他們的對手法國元帥維拉爾元帥足智多謀,可謂棋逢對手。

這場戰役被認爲是18世紀最爲血腥的戰役之一。法軍主動撤退,歐根和馬爾伯勒慘勝。聯軍的傷亡甚至比法軍還大得多。因爲十八世紀初的軍事變革和火力的提升使得野戰中防禦比進攻有利,法軍不僅採取了防禦還構築了工事,其炮火給聯軍造成重大傷亡。

歐根親王的獨角戲——意大利戰役

除了和馬爾伯勒的合作,歐根親王也有自己的“獨角戲”,那就是他在意大利北部的戰爭(1701-1704年,時間在布倫海姆戰役前)。這次他又遇上了大同盟戰爭時期的老對手——卡蒂納元帥,並且在北意密集的築堡城鎮和河流間與他玩起了捉迷藏。

在行軍的過程中,歐根在北部虛張聲勢,隨後利用阿迪傑河及河東岸的複雜地形掩蓋他的南下意圖。在渡過阿迪傑河時,他也使用了聲東擊西的欺騙方法,在其他地方僞造可能的渡河點,把卡蒂納元帥的軍隊甩在了後面。這種做法也被後來的拿破崙在意大利戰役中不止一次地有意地效仿和巧妙利用。

在戰略上,歐根王子並沒有採取襲擊,掠奪完意大利城鎮的財富和糧食後就跑路的手段,而是每到一處,便派兵控制這一片地區,以作爲自己的戰爭後勤供應基地。

他實際上所採用的是三十年戰爭中古斯塔夫的不斷蠶食德意志北方領土的持久戰略。在意大利北部,作戰雙方都採用了這種戰略,儘量搶佔、控制領土,以掠奪肥沃的意大利北部地區的資源。他們避免決定性會戰,而是試圖威脅對面的交通線。

見卡蒂納元帥作戰失利,路易十四換上了無能的維勒魯瓦元帥。這位元帥更加不行,竟然在冬季的一次突襲行動中被歐根的士兵直接活捉

但是活捉主帥並沒有讓歐根和奧地利獲得百分百的戰爭分數。事實上,維勒魯瓦元帥的被俘對歐根而言有害無利,因爲路易十四又派上了一位能打的旺多姆元帥。

這讓我想起了那個不要消滅敵方打不準的狙擊手,因爲對面會派一個槍法更好的過來的笑話。

配個狙擊精英的圖吧

歐根和旺多姆就這樣在北意大利耗上了,詳情可看《西方戰爭藝術》原文。之後歐根又被調到了其他戰場和馬爾伯勒合作,還是像救火隊長一樣在多個戰場來回跑。

此外,薩伏伊公爵又從法國這邊跳到了反法同盟那裏(原來意大利一戰二戰左右橫跳的傳統藝能不僅繼承自撒丁王國,甚至可以追溯到薩伏伊公國),結果薩伏伊公國大部分領土被法國佔領,只剩下首都都靈被法軍包圍。“救火隊長”歐根親王只好再次出發以解都靈之圍,去救這位堂兄弟。

這一次,他再次巧妙地把內線作戰、集中兵力、分兵欺騙、急行軍等戰爭藝術結合起來,進行了一次大膽的長距離奔襲和巧妙機動(這個故事很精彩,但這裏實在寫不下了),不僅解了都靈之圍,還乘勝前進,俘獲了法軍在意大利的剩餘守軍,從而一舉結束了法國在北意大利的長期統治。

作爲帝國元帥的歐根親王

總之,歐根親王和馬爾伯勒讓路易十四和他的法國將領們喫盡了苦頭,他肯定後悔過當初拒絕重用歐根的做法。總之,1713年與1714年《烏德勒支和約》與《拉施塔特和約》簽訂,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結束,但歐根的戎馬生涯卻沒有就此而終結。

兩大和約簽訂後的歐洲局勢

之前有很重要的一點忘記提了。1702年,歐根與旺多姆元帥在波河附近對峙。因爲補給不足,歐根採取守勢。此時,維也納爆發了一系列內部危機,比如匈牙利叛亂,比如財政困難(歐根軍隊補給不足的原因找到了)。歐根不得不在1703年返回維也納,排憂解紛,主持大局。

經過了一番合作與鬥爭後,歐根獲得了各方的支持,擔任宮廷軍事委員會主席(掌軍政)和皇家樞密院主席(掌最高決策權)兩大要職,開始領導西班牙王位戰爭,在哈布斯堡王朝的內政、外交、軍事等方面都逐漸佔據主導權。

因此,1703年以後的歐根親王實際上已經成了奧地利的宰相(當然他也需要朝中盟友的支持)。更誇張的說法是後來的普魯士國王的吐槽,他說歐根纔是(奧地利)實際上的國王。1714年的《拉施塔特和約》正是歐根本人代表奧地利和神羅與法國簽訂的。

另外,1707年歐根又被授予了帝國元帥(Reichsgeneralfeldmarschall)的頭銜。與他在1693年獲得的帝國陸軍元帥(Generalfeldmarschall)相比,後一個頭銜可以看作“大元帥”。前者僅是高級指揮權,後者是最高指揮權,而且更具榮譽性質(類似漢代的太師)。

維也納軍博裏的歐根畫像,可以看到他右手的元帥權杖不是櫃子裏那根銀白色的,但也不是文章開頭那根最樸素的略杖

也有說法稱帝國陸軍元帥是歐根在哈布斯堡君主國(奧地利)軍隊內部獲得的最高軍銜,帝國元帥則是神聖羅馬帝國層面的最高軍事榮譽,表明他是全帝國軍隊(而不僅是奧地利軍隊)的總司令。

我對神羅和德意志地區的軍事制度並不是很瞭解,盒友們覺得哪個說法更有說服力就信它好了。如果有知道這兩個頭銜區別的朋友也請在評論區爲我指點迷津

歐根之所以推動帝國和法國和談,是因爲東線的威脅變得更加緊迫(奧斯曼:沒錯,正是在下)。1710年第三次俄土戰爭爆發,俄國的彼得大帝親征普魯特河,陷入奧斯曼和韃靼軍隊的重圍,最終戰敗。

於是奧斯曼挾勝利之勢開始了新的擴張。從1714年末起,奧斯曼帝國攻佔威尼斯共和國控制下的摩里亞,並圍攻科孚島,謀求修改此前與威尼斯簽訂的《卡爾洛維茨和約》。

(奧土戰爭,俄土戰爭和威(尼斯)土戰爭都爆發過很多次,都是持續了數百年,直到奧斯曼在一戰後戰敗解體。)

1716年初,一向關注東方問題的歐根建議時任神羅皇帝查理六世介入戰爭,重新對奧斯曼帝國開戰。他本人也重上戰場,指揮全局。

軍博裏的歐根木雕,右下角的炮兵很醒目。展品上的時間是1720年,可能是木雕雕刻完成的時間,因爲這年歐根並沒有親自上陣打仗

具體過程不細說了,總之他在1716年在8月在一個叫做彼得羅瓦拉丁的地方(在今天的塞爾維亞),用8萬奧軍大敗12萬土軍,陣斬奧斯曼主帥,蘇丹的駙馬達瑪德·阿里帕夏。

1717年,獲得增援的歐根開始圍攻奧斯曼帝國在東歐最重要的據點貝爾格萊德。在擊潰解圍部隊的一週後,他攻克貝爾格萊德,對土戰爭勝利結束。

這是此前和此後的200年帝國軍隊深入巴爾幹半島最遠的時期,歐根徹底解除了奧斯曼帝國對奧、匈的威脅。1718年,在英荷的斡旋下奧土兩國議和,奧斯曼把包括貝爾格萊德在內的塞爾維亞北部給了奧地利。

同樣值得一提的是,著名的頌歌《高貴的騎士》(二戰時更名爲《歐根親王進行曲》)就是這場戰爭中的一位奧地利無名士兵譜寫給歐根親王的。

歐根親王的晚年:建築家、工兵學院和大教堂

在這次對土戰爭後,戎馬一生的歐根親王終於把精力從軍事轉移到內政上。不過他與查理六世的關係卻非常疏遠,議會、樞密院和宮廷裏圍繞他的攻擊也從未停止過。

軍博裏另一件與歐根有關的展品,因爲拍的比較模糊,不知道是什麼。也許是歐根的建築設計或者他的陵墓(?)

可能是因爲少年時期家庭的缺陷(其母親與路易十四的醜聞),成年後的歐根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馬爾伯勒公爵是個例外)。而且他終身未婚,也沒有子女。在晚年,他將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收藏書籍、修葺花園、研究建築和飼養珍禽異獸上。

著名的巴洛克風格式建築羣美景宮正是歐根親王委託著名建築師約翰·盧卡斯·馮·希爾德布蘭特進行設計建造的夏宮,是他的私人宅邸。下宮他自己居住,上宮用來迎賓設宴。

美景宮既是歐根輝煌人生的物質結晶,也是他的財富、權力與藝術品味的終極體現。它本身就建在1683年土耳其人進軍維也納時的軍事要地上,似乎是歐根爲了紀念自己的首場戰役而有意爲之。

而在上宮的設計中,歐根更是把自己的司令部、兵營和哨所等象徵性地設計在宮殿的屋頂上去,估計是爲了提醒來客和後人他的軍事將領身份。

美景宮門外

因爲沒有子嗣,這座華麗的宮殿後來被歐根的侄女繼承,其後又被哈布斯堡王朝贖回宮殿,瑪麗亞·特蕾西亞女皇本人出的錢。1914年奧匈帝國皇儲費迪南夫婦也正是在美景宮啓程,前往薩拉熱窩,並因遇刺而引發一戰。

今天的美景宮全稱是奧地利美景宮美術館(Österreichische Galerie Belvedere),就在維也納軍博的不遠處,我離開軍博後步行十五分鐘就到了。

但是因爲那天下雨,加上我對純粹的美術作品不是很感興趣(世界名畫、將領畫像和戰場油畫另說),再加上當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四十多,我趕着在關門前去看位於霍夫堡皇宮內的皇家珍寶館,就在美景宮外拍了幾張照片,沒有進去參觀。

要是我當時知道它是歐根親王的宅邸,說什麼也要進去看看,哪怕只是走馬觀花式地看看畫作,去花園裏的長凳上坐一坐也好。以後如果二刷維也納,除了軍博和美泉宮外,我一定要來美景宮。

美景宮的圍牆

此外,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期間,歐根親王多次抱怨在荷蘭的主要圍城戰中缺乏熟練的工程軍官。在圍攻里爾時,他不得不依賴不得不依靠精通沃邦進攻技術的英國和荷蘭工程師(估計是向好友馬爾伯勒公爵借的)。

因此他多次寫信給奧皇查理六世,力主建立奧地利自己的工兵學院,培養專業的工兵人才。1717年,維也納工兵學院成立,並於次年招生。

但是直到1732 年,哈布斯堡纔在奧屬尼德蘭首次建立了一支獨立的工程兵團。至於在哈布斯堡的世襲領地上,直到 1747 年才由瑪麗亞·特蕾莎女皇創建了工程兵團。

1733年,波蘭國王去世,查理六世試圖讓家族成員繼承王位。於是波蘭王位繼承戰爭爆發,奧地利再次與法國作戰。儘管歐根親王強烈反對這場戰爭,但他還是勉力爲哈布斯堡家族效力。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踏上戰場。

然而,此時的歐根年事已高,年老體衰,不再是二十歲時投奔奧地利的那個意氣風發,精力旺盛的少年了。當時他身體狀況很差,焦慮也影響了他的戰略判斷。

加上奧地利國力衰微和英荷等舊盟友的中立,奧軍接連失利,歐根無力阻止法軍攻克軍事重鎮萊茵河畔菲利普斯堡要塞。查理六世甚至沒有徵求歐根這位老臣、重臣和軍隊統帥的意見,於1735年在維也納私下和法國議和。

屬於歐根親王的時代結束了。

戰爭結束後,歐根回到維也納,此後他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1736年4月21日,歐根在睡夢中安逝,終年72歲。奧地利著名作家雨果·馮·霍夫曼斯塔爾寫道:

歐根親王的最後日子和美景宮裏的獅子……他曾多次擊敗的法國國王送給他一頭非洲獅……最終,三天後,獅子不再見到它的主人;它拒絕進食,在籠子裏焦躁地來回踱步……凌晨三點左右,它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動物園管理員跑到動物園裏查看發生了什麼事。他看到宮殿裏所有房間都亮起了燈,同時,他聽到了教堂裏的喪鐘,於是他知道他的主人,偉大的歐根親王,就在那一刻去世了。

他被葬在維也納聖斯蒂芬大教堂的禮拜堂內,即教堂地下深處的哈布斯堡皇室墓穴(Herzgruft)中,與皇室成員埋在一起。

他的心臟則被單獨埋在1706年他從法國手中解放的城市——都靈(同時也是薩伏伊公國的首都,是他原籍地的故鄉)的Superga教堂裏,與其他薩伏伊王族埋在一起。

在參觀了維也納軍博的第二天,我在老城區citywalk時也去了一趟聖斯蒂芬大教堂。

當然,就像第一天的我不知道美景宮是歐根的宅邸,以爲它只是家普通的美術館一樣。第二天的我也只是把聖斯蒂芬大教堂當作維也納最古老和最高大的哥特式教堂(曾經是羅馬風格,哥特化後又增加了文藝復興風格),並不知道歐根親王的身體就靜靜地躺在我腳下的墓穴裏。

總之,在2023年11月13日的那個遙遠的下午,在維也納軍博的二樓,我在看到歐根親王的元帥權杖時並沒有想到這麼多。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歐根的這些具體事蹟,不知道他二十歲時遠奔維也納的少年意氣,不知道他年輕封帥時的“時來天地皆同力”,不知道他救援都靈時的複雜心理,不知道他與馬爾伯勒的深厚友誼,也不知道他晚年眼睜睜看着菲利普斯堡失守後的“運去英雄不自由”。

首尾呼應

彼時的我,只是對着櫥櫃裏的那根閃着銀色光澤的元帥權杖倒吸了一口涼氣,把它當作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的“聖遺物”,隨後對着它和歐根的油畫與木雕拍了些照片,便去看十八世紀的奧地利和特蕾莎女皇的展區了。

今天,當我寫完這篇關於歐根親王的小傳,再回頭去看當時拍的元帥權杖的照片,自然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謹以此文,紀念哈布斯堡王朝的傑出軍事家,都靈的拯救者歐根親王,並紀念我和重巡艦船歐根親王的誓約。

下一期我將繼續帶大家參觀維也納軍博的展品,並介紹18世紀歐洲和奧地利的軍事變革,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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