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去年寒假,我記得大伯腳力很好,轉眼就帶我上到醫院的五樓,在跟護士的簡單交流之後,我們就來到了外曾祖母的病房。那應該是第一次,我第一次知道這位百歲老人的名字,
龐沛英,黑色的小字寫在病牀所靠着的牆上的塑料白板。
外曾祖母很老了,在失去牙齒支撐後,嘴脣能包裹的只剩下牙後的舌頭,衰弱的消化系統應該也不允許老人家喫什麼東西。不過舌頭雖然算不上利索,但所幸還是能說上幾句話,只是要求聽者要認真聽,也要求說者多說兩遍。
外曾祖母其實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是媽媽在一旁問她,是否還想得起來我,反覆地問生怕她聽不準。外曾祖母搖搖頭,那似乎睜開都費力的眼睛望了望我。是阿芳的兒子啊,你還記得吧?媽媽還在問。外曾祖母還記得她的外孫阿芳,但要她記得我,多少有點強人所難了。
我也沒想到什麼能說的了,只是到病牀前開始握住外曾祖母的手,拿出手機來給她看我們以前的合影照片。一邊說着應和的話,一遍給她翻照片看。其實我不知道外曾祖母的視力是否有下降,不知道她看不看得到,也可能只是我翻來給自己看的。我不知道。
指間上邊傳來的觸感,是外曾祖母很瘦很瘦的手。好像是失去了手骨和皮膚之間的填充,皮膚只能耷拉下來,輕薄地覆蓋在骨頭上。皮膚像是在水裏泡了很久一樣,褶皺,但撫摸起來很光滑。我一直握着外曾祖母的手,想跟她說說話,但終究是她說她的,我說我的。直到要走的時候,我才鬆開手,說着再見的話,說下次再來看她。外曾祖母也知道我快要走了,但她又說着什麼。我回到她邊上又聽她說了幾遍,原來是問我喫午飯沒,要不留下來喫一點再走。我要走了,我又這麼跟她在耳邊重複了幾遍,我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想的,因爲再不走的話,我真就要在這裏哭出來了。
說是下次再來看她,但我一年就寒暑假回來兩次,不用想都知道將來是我先來還是她先走。但話就是要這樣說的,下次,下次我再回來看你。
今年的暑假回去時候,外曾祖母已經不用住院,可以回家了,老人的病好不少了,身體卻也是更差了。所幸老人精神狀態不賴,很健談,雖然我還是聽不太懂她在說些什麼。我又握住她的手,和她看看照片,說說話,我們主要的對話還是集中在最近喫了什麼、我是誰的兒子、你又是否還記得我、要不要喫點飯再走之類的。
見面,聊天兩句,和外曾祖母拍張幾張照片,約定不知道是否還有的下次,我們說下次再來看你,然後離開。
但是的,沒有下次了。今天早些時候,我在喫早餐,哥他邊傳消息來,外曾祖母大概在昨晚時候走了。我在跟他打電話,我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很悲傷嗎?沒有的。我只是覺得很突然。
他問我回去嗎?我想了一下說不回。我問他什麼時候出發,他說今天就回去。我問還有誰回去?他說堂姐也會回去。我問阿爸回去嗎?他說爸好像昨天就回去了。
……那就這樣吧,掛了。好。
ps:本來是暑假時候想寫的,但是拖到了現在。我還在食堂的時候覺得自己應該會很難過,但沒有。我回到宿舍之後覺得應該也沒什麼,但我哭得止不住。其實我對外曾祖母的印象非常有限。只有幼兒園期間是在老家度過,小中大學期間都是每年回去兩趟,見兩回老人。我只能記得老人很好,小時候在她那裏過夜很有趣很好玩。我不想回去,我能想象葬禮上會很多很多人來送外曾祖母最後一程,大家會哭得稀里嘩啦。我幼兒園時候已經在曾祖母葬禮上體驗過了,我不想再來一次。我不想看到奶奶哭,也不想看到爸爸哭,非常不想。
我想我會想你的,但我現在不想回去。下次再見吧,下次我回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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