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交換生學習與生活第四期：匈牙利人是匈奴人的後代嗎？

在歐洲的諸多國家裏，我在匈牙利居住的時間最久。某種程度上，布達佩斯已經成了我的第二個家和每次旅行的“存檔點”。因此，我今天就和各位盒友簡單科普一下匈牙利的歷史，下一期則詳細介紹布達佩斯的旅遊景點。

從電子遊戲看匈牙利史

比起直接從百科裏摘抄一大段來糊弄盒友，敷衍了事，我還是更願意結合我所接觸的諸多歷史題材策略遊戲，以及在匈牙利的所見所聞，和大家談談這個在歐洲畫風別樹一幟的國家的歷史。

匈奴人、匈人及匈牙利人的關係

網絡上長期流傳這這樣一種說法：公元四世紀入侵東西羅馬帝國和日耳曼諸部落的匈人是被漢朝擊敗的西遷北匈奴人的後裔，而現代的匈牙利人又是匈人的後代。那麼，這種說法真的正確嗎？

省流：史學界長期爭論的難題，通常學界認爲缺乏直接證據證明匈人是西遷匈奴人的後代，不過匈人和匈牙利人的祖先馬扎爾人確實存在某種血緣關係。但是最新的分子基因學的研究表明，匈人很可能也是匈奴人的直系後裔。

"匈人是匈奴人後代”的觀點最早出自法國曆史學家德金，後來隨着吉本的《羅馬帝國衰亡史》而廣泛流傳，並在清末傳入我國。其主要依據如下：

第一，歐洲文獻中記載了匈人滅阿蘭國，而我國傳統史籍《北史》說：“粟特國，......匈奴殺其王而有其國。”文中對粟特國的位置描述符合《三國志》中對奄蔡的描述，《後漢書》也說：“奄蔡國，改名阿蘭聊國 ......”。部分學者認爲中國史書中的奄蔡即西方史書中的阿蘭國。第二，匈人在祭祖、崇拜日月等方面與匈奴人存在一定的相似性。

反對者則認爲匈人和中國文獻中的匈奴人外貌不同，其他風俗也存在差異。

但是2019年匈牙利和歐洲其他國家的一些機構搞了一項有關《全基因組分析揭示了匈奴人的遺傳起源》的研究，順帶着將阿瓦爾人、匈牙利人的祖源一齊研究了。論文在2022年發表，可在BioRxiv網站看到。文章裏學術術語和繁雜數據很多，我也不是專業人士，所以直接引用結論：我們的研究結果表明，匈人和阿瓦爾人起源於今天的蒙古，它們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匈奴。

這樣細緻的學術探討或許顯得過於燒腦和嚴肅，所以我問了問我的匈牙利朋友的看法。我的交換學校導師（學伴）大衛的觀點是，匈奴人、匈人及匈牙利人三者之間確實存在關係，這是歐洲東部長期民族融合的結果。我的另一位朋友Boti則認爲三者的關聯很小，他是匈人後代的觀點純屬無稽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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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扎爾人與匈牙利王國

9世紀末，匈牙利人的祖先馬扎爾人受到遊牧民族佩切涅格人的壓迫，從第聶伯河流域開始大舉向喀爾巴阡山脈遷徙。

896年，馬扎爾人領袖阿爾帕德領導部族從南俄草原遷徙至潘諾尼亞，駐紮於多瑙河中游蒂薩河流域一帶。從阿爾帕德統治時期開始，匈牙利人對歐洲發動一系列毀滅性的侵襲。898年匈牙利人入侵併洗劫了倫巴第（意大利）此後又先後劫掠巴伐利亞，克恩滕，大摩拉維亞，薩克森等地。906年，阿爾帕德征服了大摩拉維亞國。如果你想沉浸式體驗這段歷史的話，可以開一把十字軍之王2，記得把馬扎爾人入侵選項打開。

匈牙利大公也是鐵之世紀劇本的主角之一

馬扎爾人在歐洲東部的狂飆自然引起了諸國的恐懼，讓他們再度想起了當年被“上帝之鞭”支配的恐懼。好在955年8月10日，馬扎爾人在奧格斯堡之戰中被奧托大帝（神羅締造者）擊敗後，他們的好鬥性收斂了一些。阿爾帕德的曾孫蓋佐在位期間，他們與西方建立了友好熱情的關係，匈牙利王國也逐漸成形。

公元1000年，匈牙利大公伊什特萬一世做了兩件大事，一是在匈牙利推行天主教，並獲天主教教宗加冕成爲匈牙利第一位國王。二是廢棄部落政治結構，改用伯爵領地制度。每一領地由國王任命的伯爵管轄，也就是建立封建制度。從此，匈牙利成爲了基督教封建國家，也會成爲歐洲天主教世界抵禦異教徒的一面堅實的盾牌。（天主之盾，上線！）

貝拉三世在位（1172年—1196年）時，阿爾帕德王朝趨於鼎盛，它從王室領地取得巨大的財富，佔領塞爾維亞和加利西亞，使匈牙利成爲歐洲中東部的一個巨大強國。但正所謂盛極而衰，此後匈牙利由於貴族爭鬥而漸趨衰落。1241-1242年蒙古入侵時期，匈牙利人被蒙古軍隊在賽約河之戰以少勝多，一敗塗地，不僅丟了首都佩斯，甚至全境淪陷（同是遊牧民族，馬扎爾人在定居後就拉胯了，這難道就是洗白弱三分？）。好在蒙古大汗窩闊臺去世，蒙古遠征軍撤退（回去搶大汗之位嘍！），匈牙利躲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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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奧斯曼土耳其的鬥爭

趕走了蒙古人後，匈牙利人並不能鬆一口氣，因爲此時奧斯曼勢力也即將在小亞細亞興起。不過讓我們先把目光轉回匈牙利自己身上。1301年，阿爾帕德王朝末代君主安德烈三世去世，但沒有留下任何子嗣，因此阿爾帕德王朝因絕嗣而滅亡。從此以後，匈牙利王國的國王幾乎全是外國人，直到君主制廢除。

1444年11月10日，也就是歐陸風雲4初始劇本“奧斯曼的崛起”的前一天，匈牙利王國給歐洲乃至全世界整了一個大活兒，那就是在瓦爾納戰役中一敗塗地，給了奧斯曼以擴張之機。

彼時，年輕的匈牙利國王瓦迪斯瓦夫三世擁有波蘭和波希米亞王位，立陶宛大公是他兄弟，還有馬佐維亞，摩爾達維亞，西里西亞，瓦拉幾亞，塞爾維亞，波斯尼亞等一堆東歐小國作爲小弟，教廷和威尼斯的僱傭兵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十字軍是盟軍，先頭精銳部隊由名將“白騎士”匈雅提統領，可謂是全明星陣容。而奧斯曼還處於百廢待興的復興期（之前因爲內戰和帖木兒入侵傷了元氣），因此戰爭的結果本來是沒有什麼懸念的。

無畏（頭）騎士瓦迪斯瓦夫三世

於是，瓦迪斯瓦夫三世覺得自己優勢很大，沒有和匈雅提的部隊匯合就帶着自己的500親衛軍去衝擊奧斯曼的一萬禁衛軍。他一馬當先，一騎絕塵，準備陣斬奧斯曼蘇丹。眼看就將實現曠古奇功，他的馬腿被一位奧斯曼士兵砍斷。緊接，他的腦袋也被砍下來了。國王戰死的消息迅速在軍中流傳，士氣崩潰的天主教聯軍也因此大敗。自此，天主教世界再也沒能派出有力援軍支援拜占庭帝國，屬於奧斯曼的時代開始了。

1453年，奧斯曼攻佔君士坦丁堡。16世紀初，奧斯曼在蘇萊曼大帝的統治下南滅埃及馬穆魯克，東征波斯薩法維。1521年，奧斯曼帝國攻陷貝爾格萊德，匈牙利失去了對抗奧斯曼帝國的橋頭堡。1526年莫哈奇戰役，奧斯曼帝國大敗匈牙利王軍，匈牙利徹底喪失了抵抗奧斯曼帝國的主力。其後，戰火蔓延到了匈牙利的盟友哈布斯堡君主國的境內。

1529年奧斯曼帝國圍攻神聖羅馬帝國的都城維也納，不過由於冬季的到來不得不撤兵。1532年奧斯曼再度派兵圍攻維也納，被哈布斯堡王朝擊潰。於是，匈牙利理所當然地被哈布斯堡王朝與奧斯曼帝國瓜分了，東北部還分出一個公國叫特蘭西瓦尼亞，作爲奧斯曼的小弟。三分時期成爲了匈牙利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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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布斯堡統治時期與奧匈帝國

此後奧地利和奧斯曼又圍繞匈牙利舊地展開了長期的爭奪戰。1683年，奧斯曼再度兵臨維也納，但是被波蘭翼騎兵擊退。1699年，奧地利全面反攻，匈牙利開始全境由哈布斯堡王朝統治。

當然，擁有獨特民族傳統的匈牙利人是不甘心永遠做哈布斯堡王朝的臣民的。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鬱郁久居於人下？自從拿破崙戰爭傳播自由平等博愛和民族主義觀念後，歐洲各地民族主義思潮興起。時間一晃來到1848年，開始於意大利西西里的革命浪潮席捲全歐，巴黎也爆發二月革命推翻路易·菲利普的七月王朝。此後，奧地利人民在維也納起義反對哈布斯堡家族，匈牙利人也在科斯特和裴多菲等人率領下於這年的3月15日發動了革命。

科斯特對大夥兒來說是個冷門人物，但是裴多菲的大名各位應該都聽過。你若不信，不妨回憶一下下面的這首小詩。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二者皆可拋。拋後方知曉，如若沒生命。愛情哪裏找。

這首詩經由作家殷夫的翻譯，魯迅的傳播，被廣大中國讀者熟知。後來一度被引入中學語文教材，成爲中國讀者最爲熟悉的外國詩歌之一。

1849年4月，匈國會通過獨立宣言，建立匈牙利共和國。於是乎，哈布斯堡家族的統治岌岌可危，只好向俄國求援。在“歐洲憲兵”和奧地利軍隊的鐵蹄下，匈牙利的起義最終被鎮壓。但是哈布斯堡家族也不得不改變統治方式，於1867年成立奧匈帝國，對匈牙利作出巨大讓步。匈牙利獲得高度的自治權，奧地利君主仍然兼任匈牙利國王，但奧匈的各種國家級事務常需要包括匈牙利在內的國內12個民族代表共同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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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現代

轉眼世界線來到1918年，同盟國戰敗，四大帝國解體（奧匈、德意志、沙俄、土耳其）。匈牙利人終於獲得了獨立，但也因爲《特里亞農條約》的簽訂失去了大量領土。之後，原奧匈帝國海軍將領霍爾蒂鎮壓了匈牙利革命，絞殺了新生的匈牙利民主共和國，宣佈成立匈牙利王國。王國的王位長期空缺，由霍爾蒂本人擔任攝政（他想請奧地利王室回來做國王，但是沒有成功）。加上匈牙利獨立後成爲內陸國，沒有出海口也沒有海軍，因此匈牙利王國也常常因“沒有國王的王國，沒有海軍的海軍上將”而成爲歐洲笑柄。

二戰期間，霍爾蒂倒向了軸心國一邊，但是卻和周邊的盟友（尤其是羅馬尼亞）不太對付。巴巴羅薩行動後，霍爾蒂派遣二十萬軍隊進入蘇聯參戰。我的匈牙利好朋友Boti就和我講述了他的曾曾祖父參加了斯大林格勒戰役的故事，內容很精彩，以後有空展開講一講。

1944年，霍爾蒂攝政見勢不妙，開始聯絡反法西斯同盟陣營。小鬍子當然不能容忍，派出了突擊隊活捉了霍爾蒂並把他帶到了德國，扶持親軸心的箭十字黨上臺執政。在蘇軍1944年的戰略反攻“十次斯大林突擊行動“中，第九次的進攻矛頭正是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布達佩斯戰役成爲了二戰期間最殘酷的圍城戰之一，慘烈程度僅次於斯大林格勒戰役和列寧格勒戰役，具體情形可參見《布達佩斯之圍》這本書。

二戰後，匈牙利加入蘇東社會主義陣營。霍爾蒂參加了對軸心國的指控，隨後流亡海外。之後的歷史由於篇幅所限不再展開，比較重要的是1956年的匈牙利十月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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