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盧浮宮:緬懷貝聿銘留下的酒店傳奇

2019年5月16日,華裔建築大師貝聿銘先生與世長辭,享年102歲。他的一生宛若一部現代建築史的絕唱,其作品以非凡的現代筆法對話歷史與文明,留下了無數不朽的傳奇。他的離去,是世界建築界一顆巨星的隕落。

我們在緬懷貝先生對建築界的卓越貢獻、感傷一位大師逝去的同時,或許可以換一個視角,將目光聚焦於他與酒店世界的不解之緣。除了廣爲傳頌的盧浮宮玻璃金字塔、香港中銀大廈和多哈***藝術博物館等地標,貝聿銘同樣在酒店領域留下了深刻印記,例如他筆下富有爭議卻又極具代表性的北京香山飯店,以及四季酒店集團引以爲傲的全球旗艦——紐約四季酒店。不僅如此,他的建築啓蒙源於上海的國際飯店,他位於上海的故居後來變身精品酒店,他甚至曾爲文華東方品牌“代言”,還有一個未被實現的上海和平飯店改造方案。以下,讓我們細述貝聿銘的酒店情緣。

作爲建築大師貝聿銘早期的酒店作品,建於1960年代的丹佛喜來登酒店極具開創性。它被譽爲美國首批現代綜合體項目的先驅,巧妙地將酒店、百貨公司、停車場和公共空間融爲一體。其建築立面窗格疏密有致的設計,不僅在當時極富新意,也使這座建築成爲現代主義的傑出作品.

建築外觀看似輕簡,水泥牆面與窄長玻璃窗的組合卻暗藏玄機。自下而上,窗格由密漸疏,彷彿一首節奏漸緩的視覺詩篇。低處,陽光透過密集的窗欞,灑下靈動詩意的光影;頂端,開闊的窗幅則將“高海拔”的壯麗視野盡收眼底,宛如自然的畫框。這精妙的疏密變化,讓整座建築顯得靈氣十足。

在設計了美國首批城市綜合體之後,貝聿銘於上世紀70年代將其成熟的綜合體模式首次引入澳大利亞。坐落於墨爾本柯林斯大道、佔用整個街區的Collins Place項目,在1975年落成時,其雙塔結構不僅創下了澳大利亞最大單體建築的紀錄。該項目更卓越之處在於其核心的公共空間設計:一個由宏大玻璃頂蓋覆蓋的“溫室公區”(被稱爲“Great Space”的中庭)。這個高六層的下沉廣場,作爲澳大利亞首個採用玻璃空間框架結構的此類空間,成功地將自然光照和通風引入建築核心,巧妙融合了商業零售與公共休閒功能,成爲一個不受天氣干擾、充滿活力的“城市客廳”。其設計理念對後續澳洲建築產生了深遠影響。

在Collins Place這一綜合體中,貝聿銘通過對窗框系統的精準把控,來協調不同功能空間的關係。他特意將35號塔樓頂部的15層窗戶設計爲窄長形態,這一處理富含多重設計邏輯:在立面構圖上,它形成了強烈的縱向線條,成爲塔樓頂部醒目的視覺標識,明確了墨爾本索菲特酒店所在的空間領域。在功能上,相較於下部辦公空間更開闊的窗幅,頂部的窄窗爲酒店客房提供了更佳的私密感,同時這種由上寬下窄(頂部酒店爲追求私密性採用窄窗,下部辦公空間爲追求開闊視野採用寬窗,形成對比)的窗幅變化,也微妙地區隔並融合了塔樓內辦公與酒店兩種不同的空間屬性。此外,該項目中兩座塔樓呈45度角錯位,有效拓展了視野,而酒店所在的塔樓平面爲兩個交錯的方形,也提升了空間利用率。

當Collins Place攜墨爾本索菲特酒店投入運營不久,貝聿銘的另一扛鼎之作——新加坡萊佛士城便緊隨其後,破土而出。這座耗費六年光陰雕琢的建築羣,堪稱一件時代的藝術品。其73層的威斯汀史丹福酒店在落成之時,以擎天之勢創下了全球最高酒店的紀錄,不僅刷新了新加坡的城市天際線,更成爲貝聿銘筆下又一枚深刻的現代主義印記。

這座建築最初作爲威斯汀酒店亮相,如今以Swissotel的身份繼續運營。其挺拔的柱形塔身規整有致的嵌入式陽臺構成了標誌性的建築語彙,這種設計巧妙地平衡了商務所需的嚴謹體面與度假嚮往的輕鬆閒適,使整座酒店能夠在兩種氛圍間從容切換,遊刃有餘。

在貝聿銘心中,香山飯店是他的一份“深情告白”。當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建築界沉迷於摩天樓與觀光電梯所代表的“現代化”喧譁與迷思時,他卻選擇迴歸最本真的中國文化基因。他沒有豎起炫耀技術實力的龐然巨物,而是讓建築謙遜地匍匐於香山腳下,通過蜿蜒的鵝卵石徑、靜默的假山池水,演繹出一幅現代版的“曲水流觴”。在極度乾淨簡練的現代主義輪廓下,流淌的是源自蘇州園林的靜謐幽遠和一位遊子建築師化不開的鄉愁。這不僅是一座酒店,更是一次針對時代審美誤區的溫和而有力的啓蒙。

1984年,貝聿銘這件融匯了故園深情的“走心之作”——香山飯店,成功打動了美國建築學會,榮獲其榮譽獎。然而,這項殊榮卻未能撫平大師心中的一絲遺憾。此後歲月,他再未踏足這片傾注了無數心血的山林庭院。並非因爲酒店後來的運作不盡如人意,而是源於一種更爲深邃的審慎。在貝聿銘看來,香山本身的景緻已臻於完美,古木參天,意境天成。他後來曾反思道:“在香山這個樹木啊,水啊,都是很美的……完美得不得了,所以香山這個挑戰是最好不要動它,所以擺一個建築在裏面,我覺得已經錯了。”於是,這座本欲與自然對話的建築,在他心中卻成了對自然美感的一次打擾,成就了一部傑作與憾事交織的複雜傳奇。

上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是貝聿銘建築藝術的全面昇華期。盧浮宮玻璃金字塔的成功,不僅爲他贏得了普利茲克獎的桂冠,更將其現代主義建築大師的地位推至全球矚目的焦點。藉此東風,他受委託爲當時極具先鋒精神的麗晶酒店集團打造紐約旗艦店。這座旨在“致敬戰前紐約摩天大樓浪漫回憶”的摩天大廈,堪稱其酒店設計的集大成之作。貝聿銘將其標誌性的幾何構圖、對光線的精湛駕馭以及對城市歷史的深刻理解融入其中,使這座建築不僅是功能性的酒店,更成爲一件矗立於曼哈頓天際線的藝術雕塑。該項目的達成,標誌着貝聿銘的影響力從純粹的建築藝術領域,成功延伸至頂級奢華酒店界,成爲其職業生涯的一座輝煌里程碑。

在其全盛時期,麗晶無疑是全球奢華酒店版圖中不容置疑的帝國。它以多元化的先鋒姿態征服了全球最挑剔的旅行家:無論是通過古董建築翻修、都市度假村模式,還是全別墅泳池佈局,其在香港、洛杉磯、巴厘島等地的項目均成爲典範。因此,力邀建築大師貝聿銘於曼哈頓中城打造一座登峯造極的高塔酒店,此舉與麗晶當年志在引領潮流的恢弘氣派完全契合。

紐約麗晶酒店的誕生,始於一個堪稱“黃金三角”的頂級組合:其選址無可挑剔,坐落在麥迪遜大街與公園大道之間的黃金地塊,門戶分設於57街與58街;其設計由建築大師貝聿銘(另有Frank Williams參與)操刀;其背後更有酒店大亨羅伯特·伯恩斯(Robert H. Burns)的鼎力支持,據說當年每間客房的造價就高達百萬美元之巨。如此頂配陣容,讓項目在起點上便成功了一半。

然而,該項目的命運卻並非一帆風順。在它即將開業之際,恰逢經濟泡沫破滅,麗晶酒店集團不得不將其出售。這直接導致這座被寄予厚望、本欲成爲麗晶新旗艦的酒店,尚未正式揭幕便被迫更名爲“紐約四季酒店”,可謂生不逢時。

身處紐約四季的比爾蓋茨、落地玻璃門外就是貝聿銘操刀,由米色大理石和三角燈籠守護的露臺

紐約四季的冠狀雨棚和當年熱衷在此下榻的小貝全家。Joël Robuchon的紐約餐館也曾開設於此

1993年,由建築大師貝聿銘操刀設計的紐約四季酒店在曼哈頓中城盛大開幕,其非凡的設計理念雖贏得業界與公衆的“一邊倒式”好評,但一絲遺憾也隨之而生——因建造初期預算與市場環境考量,一座與之匹配的、足以定義時代的頂級總統套房未能如期呈現。這一未竟的使命,在酒店開業六年後迎來了轉機。隨着酒店被億萬富翁、玩具大亨泰·華納(Ty Warner)收購,他爲這座傳奇建築注入了新的願景。華納力邀當時風頭正勁的設計師彼得·馬裏諾(Peter Marino)聯手,甚至請出已退休的貝聿銘先生親自擔任顧問,共同挑戰一項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在酒店52層的天際線之上,憑空打造一個極致的藝術空間。這項宏大的工程歷時七年,耗資高達5000萬美元,最終通過大膽外挑的玻璃觀景臺等設計,成就了名震全球的“泰·華納頂層套房”(Ty Warner Penthouse)。該套房不僅擁有360度全景視野,其冥想室設有瀑布牆,起居室牆壁鑲嵌珍珠母貝,細節極盡奢華與藝術感。至此,在酒店主體落成13年之後,這座貝聿銘酒店的傳奇篇章才終於揮毫寫就了最後一筆,成爲一件真正的“無暇之作”。

貝聿銘事務所曾應文華東方之邀,爲上海地標和平飯店制定了改造計劃。儘管該計劃後因品牌方未能獲得酒店管理權而擱淺,但貝氏提出的“多做加法”原則——即通過增設新元素進行嘗試,若不合適亦可輕鬆移除,而不損傷歷史建築本體——展現了其在歷史建築更新中大膽而審慎的構思。這使我們得以窺見大師對於如何爲經典地標註入當代活力的思考。

如果說貝聿銘的建築是凝固的音樂,那麼他設計的酒店便是其中最富人情味的樂章。從香山飯店白牆灰瓦的園林詩意,到紐約四季酒店高聳入雲的現代典雅,再到散落世界各地的匠心之作——無論是赤峯瑞享酒店的幾何光影,還是廣州花園酒店的嶺南氣韻——貝聿銘始終在用空間講述故事。

他讓我們看到,真正的奢華並非材料的堆砌,而是自然、歷史與人文在空間中的和諧共鳴。下榻於他設計的酒店,我們不只是尋找一夜安眠,更是在光影流轉間,完成一場與建築、與自然、也與內心深處的對話。

下一次旅程,不妨選擇一間貝聿銘設計的酒店。在清晨,感受陽光如何透過他精心設計的窗欞,溫柔地喚醒房間;在午後,漫步於他勾勒的庭院,體會“步移景異”的東方美學。你會發現,最好的旅行紀念,正是這些由建築大師爲我們編織的、能夠安放身心與想象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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