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關於父親)

距離老爸住院已經過去一年時間,直到現在纔有勇氣去回想那段記憶

起初老爸只是沒來由的發燒,老媽以爲着了涼,就給他喫感冒藥,雖然當下喫完會好一些,但發燒總是反反覆覆,於是在我和老媽的一致要求下,拖着去了醫院

起初老媽懷疑是血栓,所以去了心腦血管醫院

老爸被安排做了,抽血,ct之類的檢查

過了幾天,檢查結果出來之後,醫生捏着那張新鮮出爐的胸片,看着老媽惴惴不安的模樣,平靜的表示需要住院,進一步檢查

母親這才發覺,事情的嚴重性似乎已經超乎她的想象,忙問醫生父親到底得了什麼病

醫生道“從掃描結果來看,左肺葉下有個5公分左右的陰影,還不確定是什麼,看後續檢查結果吧”

我被迫和老媽,在家和醫院,往返奔波

連我這個沒上過幾次路的菜鳥司機,也成了家裏唯一的指望

我開着老爸那輛年紀似乎比我還大的普桑,載着老媽吭哧吭哧的在平坦寬闊的大馬路上蠕動

最使我煩惱的,不是檔位切換帶來的繁瑣,而是每次紅綠燈前起步,重新掛入一檔時,莫名其妙的熄火

那個時刻,總會伴隨着,後車陣陣鳴笛催促

我面紅耳赤的拔出鑰匙,重新插入,轉動,直到發動機傳來的陣陣年邁的顫抖,纔再次掛入檔位,緩緩前進

我想,它是真的老了

在一週左右的檢查之後,醫生排除了血栓的可能性,建議我們直接去腫瘤醫院治療,醫生表示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是腫瘤

一提到腫瘤,人們往往就會和癌症,死亡,一類的名詞畫上等號,事實上似乎也確實如此,凡是腫瘤,大抵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所以老媽崩潰了

在安排老爸住進腫瘤醫院之後

她總是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開燈也不拉窗簾,躺在牀上抱着頭,蜷縮着哭

彷彿曾舌戰街坊,趾高氣昂的並不是她

我勸她要振作起來,畢竟父親的病情還沒有明確結果

但她依舊自顧自的絕望着

無論我說什麼,她總是重複呢喃着一句話

“沒有你爸,咱娘倆怎麼活啊”

我放棄了勸說

無論是理智和感性我都沒辦法說服這個固執己見的農村婦女

雖然按照如今的現實來看,我無疑是正確的

但在當時,三次不同角度穿刺都拿不到結果的情況下,母親的悲傷無可厚非

我更要表達的是:事情的發展從不會因爲你的哭泣和悲傷就改變它原本的方向,做好眼下的能做的事情更重要

我帶着老爸穿梭在擁擠的人羣裏,找樓層,做檢查,拿報告,和醫生溝通,確定手術時間,最終簽字

腫瘤醫院的各個檢查科室,都在我一次次東奔西跑下變得熟悉

偶爾還會爲新來的病友家屬告知檢查科室的具體位置(儘管這些檢查單都會標註清楚幾號樓幾層哪一科,但年紀大些的老人依舊找不到,更多的是看不懂)

由於三次穿刺都沒有取得結果,所以醫生也沒辦法確定,只能在手術摘除病竈後,再做病理化驗

儘管我儘量表現的平靜,但在醫生術前通知的描述下,還是不由得心顫

醫生說“最嚴重的情況,是當場死在手術檯上,當然這種可能性很小,更大的可能性是癌細胞開始擴散,我們只能盡力的切除,把能找到的癌變組織儘量減少,當然還要配合後續化療,纔能有更好的治療結果”

我問醫生道“如果是真的是癌症,樂觀估計,我爸最多還有多長時間?”

醫生想了想道“一般情況下,一兩年吧,肺部的癌症氾濫的很快,能發現的大多數都是晚期”

這比我想象中的情況還要嚴重許多,我看着那張尺寸不大的術前通知書,手中的圓珠筆不自覺握緊,就好像把握着父親的生命

老媽在我和醫生溝通中途就已經退了出去,房間裏只聽得到我急促的呼吸

醫生看着我,也並不着急,只是用左手捏了捏自己戴着眼鏡的眉心

我沒有讓醫生等待太久,有些顫抖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醫生又告知我一些術後準備用的藥品和氣墊牀後,便匆匆離開繼續忙碌去了

回到病房,老爸依舊在那張病牀上躺着,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焦慮和不安

他只是平靜的望着窗外將熄未熄的殘陽,似乎在回顧自己的一生

他從小就開拖拉機幫家裏種地,後來長大些,就學着開卡車,後來就在村裏人組織的車隊裏跟着運煤炭,這一干就是20多年

似乎也只有今天他纔有時間停下來細細回味自己的一生

我靜靜坐在他的牀邊,沒有打擾

我幻想着,倘若是自己得病,即將面對一個生與死的命運,是否能如父親這樣平靜

我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因爲一旦想到這裏,淚水就會止不住地從眼眶流出

儘管我無數次的告訴自己,一切都還沒有結果,一切還沒有定論

但一次次不好的消息,總在蹂躪我僅剩不多的意志,讓它變得脆弱,且不堪一擊

父親回過頭來看着我,我連忙擦去眼角盈出的熱淚

他衝我笑了笑然後道

“手術時間確定了嗎?”

我點點頭

“後天早晨九點”

父親沒有再說話,他只是握緊了我的手

然後用灼灼的目光看着我

我迷茫的望着他,卻也在下一個瞬間懂了許多

一切都無須多言

手術如期來臨

父親被推進去的那一刻,門外站着的不只有我和母親還有許多親戚,他們四散的站立在手術門外,緊盯着屏幕上滾動的名字

直到父親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以及緊跟在後面的三個字:手術中,才稍稍安心下來

我已經記不清楚父親的手術究竟有多久,只記得對我來說很長,我的心情也從開始的祈求擔憂,淪爲了焦躁不安

我不停的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踱步,母親依舊不時的抹着眼淚

我卻不能同她一樣脆弱

我崩潰,她只會更慌亂

直到父親的腫瘤被切下,拿出,遞給家屬觀看

母親的哭泣才稍稍停止

我看着那團血肉模糊的組織,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只希望它能帶給我幸福而不是苦難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父親被推了出來

我注意到,從他被子裏伸出一根手指粗細的塑料管

而塑料管的下方則鏈接着一個透明大方瓶

裏面的液體還帶着絲絲血色

直到推進病房,醫生才囑咐我們,這個胸瓶不能拿高,必須低於腰下防治倒灌感染

我和母親點點頭,看着嘴脣發白的父親,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病理檢測報告在第二天就通知了

那或許是我這輩子聽到過的最好消息:良性假瘤

我記不清當時心情是怎麼樣的暢快

只覺得胸中一口緊憋着的氣,忽然放鬆下來

後續就沒什麼可寫的了

只記得複查的時候,主刀醫生也不由得感嘆:我做一整年手術也就遇到幾個良性,你們真的太幸運了!

是的,我們是幸運的,可那間樓層裏,病房裏,依舊躺着無數掙扎的可憐人

我曾在食堂見過一個姑娘,與我年紀相仿,身材瘦弱,她的喉嚨留着一個白色的軟管空洞,我不知道她得了什麼病

當然我也沒有上前追問,我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心裏說不出的難過,似乎在我的潛意識裏,病應該離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很遠很遠

似乎我也只有在醫院裏纔看得見生死

有人嘆息後悔,當初太放縱

有人崩潰大哭,冤命運不垂青

有人默默等待,生命消逝

有人惴惴不安,怕無明日

看着他們一個一個陌生而病態的面龐

我忽然有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生命可不可以增加一個倒計時,讓我們安安穩穩活夠60年,然後即刻死去,不用受衰老病痛折磨,也不用受忽然猝死的悲哀

當然這只是一種幻想,也只能是一種幻想

或許波瀾起伏纔是生命的本質

但我還是殷切希望

“但願世間人無病,何妨架上藥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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