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活在我記憶裏的老媽 貳零貳伍年九月二十日
“昊昊，我要是哪天死了你會不會難過啊？”
“啊呀，你別老說這種話，你是我老媽，肯定會的啊！”
生病前的老媽
2024年5月21日下午，老爸帶着哭腔給我打電話說到：“你快回來吧，你媽不行了。”我愣了個幾秒鐘，回想我活的這十幾年來，老爸從沒像這樣着急過，或許老媽的情況這次真的很嚴重。由於當天是下午，去市裏坐飛機趕不上了，我選擇了第二天走，那天晚上在宿舍我就安慰自己說老媽一定要挺住啊，等到我回家就好了。第二天下午我看老爸往親戚羣裏發了些什麼，我問他那是幹嘛的，他沒有回覆，這時我在想我最不願面對的事，我不敢去想，我不太相信這件事會發生。後來邊候機邊刷手機，設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坐上飛機後，我的心思跟着飛機引擎的轟鳴起起伏伏；看着窗外飄過的一片片雲朵，我腦中閃過了一幀幀接下來要面對的畫面，不知所措的擔心與惶恐快要將我淹沒了……
下飛機後，來接我的是家裏的親戚，姑且叫她小姨吧。我問小姨我老爸呢，她說現在接我過去見他。坐上車，我沒說話，也沒有心思搭話了，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壓的我喘不過氣。小姨看我一聲不吭，主動找我聊天，感覺是想撫平我那快溢出來的緊張感。我們聊了很多，問我在學校好不好，談過的對象還在不在談……天色漸漸晚了，我透過玻璃看着燈柱閃過的影子減緩，應該快要到目的地了。下車後我看到老爸，習慣性地叫他，他拉着我邊走邊跟我說：“兒子，你老媽走了…”老爸像是說完就哭了，與其說說完就哭不如說邊說邊哭。我長這麼大，從來沒看過老爸哭過，但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敢想我們全家努力了三年的結果在命運的面前是這樣的不堪一擊；他不敢想該怎麼獨自一人去面對日後的生活。我也停止了思考，身體本能性的在行走，就這麼走着，走到小巷子的拐角處，眼前是塊空地。門前圍着我認識的不認識的一大堆親戚，我順着臺階往上走，我看到了…我看到老媽躺在那個冰冰冷冷的水晶棺裏，肉體被定格在那一刻，靈魂永遠的被囚禁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我再也忍不住淚水了，我哭了…眼淚止不住的掉，我根本不懂周圍有哪些人，我只知道這一刻我很無助，我只能放縱淚水打溼我臉上的每一塊皮膚，我不願相信老媽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我們的生活，甚至我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在她的彌留之際，她有沒有害怕過死亡，有沒有想對我說些什麼，都被永遠的留在了那個對常人來說在平靜不過的午後……
“這麼大的病你們爲什麼瞞着我！”
“這可是癌症啊…”
2020年12月26日，聖誕節前後，剛考入高中的我對那裏的生活還不太適應，給自己弄感冒了。當時的班主任是個大不了我們多少歲的姑娘，二十幾歲的樣子。就跟我說你要不讓你家裏人接你回去掛掛水，休息兩天，這個狀態也學不進去呀。我一看能回家休息，對我來說多少也算是精神救贖了吧，當晚就讓我媽來接我回去。老媽在路上聊天和我說：“正好你也得去醫院，我也順帶做個檢查好了，這胃一直疼個不停。”我當時也沒多管就說：“那正好呀，你去醫院看看。”這件事後我也是一直忙碌於高中繁重的學業，兩週回去一次，基本和家裏沒有太多共同話題，再加上有些叛逆，也不怎麼和家裏說話。唯一的一件事還是家裏人打電話說老媽要做子宮肌瘤切除的小手術，讓我別太擔心沒什麼大問題。這樣我認爲很平常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寒假…我回來的那天，老媽剛做完所謂的子宮肌瘤切除手術，我看她精神狀態倒也不錯，就像往常那樣打遊戲，要知道高中時候的假期還是很寶貴的。可我無意間聽到我媽說什麼化療，那會兒我也有點常識，知道化療那是癌症病人才要去做的事，我就問老爸老媽：“你們快告訴我，老媽到底得什麼病了！”他們也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要讓我知道事實，他們和我說老媽得的是胃印戒細胞癌，由於它的分化程度低，侵襲性較高，算一種惡性腫瘤。當聽到“惡性”這兩個字時，我知道我們一家人要開始一段很煎熬的抗癌之旅了，那時我沒有恐懼，只是希望我們一家人可以通過努力將老媽的生命最大化的延續下去！
百度百科關於胃印戒細胞癌的描述
“等我病好了要喫麻辣燙，要喫海鮮，要喫燒烤。”
“老媽怎麼什麼都想喫，饞的像小孩。”
可能因爲得的是胃癌的緣故，有很多忌口的東西，導致老媽對好喫的東西特別饞。看到我和老爸喫好喫的就會湊過來看看，往往這個時候我和老爸都會哄老媽說等老媽各項指標都穩定了就讓老媽喫，老媽聽了也是連忙點頭邊努力對抗着病魔，邊想象自己病好時大喫大喝的樣子，我們看着這樣的老媽也覺得癌症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畢竟病魔的對手可是我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媽呀！
老爸老媽陪我參加高中成人儀式
老媽病後的前兩年身體狀態看着很不錯，人也很有精神，我甚至懷疑醫生是不是給老媽誤診了，唯一讓我看着她像個癌症病人還是每次化療之後…那種痛苦若不是親生經歷，應該難以想象有多不好受吧。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疼痛可以像遊戲裏那樣轉移，我多想躺在那邊生病的人是我，而不是我那膚白貌美的老媽。看着老媽隨着化療日漸掉落的頭髮、日漸瘦小的身體，我的心好痛，真希望這一切沒有發生。不知道在幾輪的化療之後，老媽也不再故作堅強，她像個柔弱的女子般流淚了，她說這太痛苦了，我寧願死掉都不要承受這樣的痛苦了。我們聽到這樣的話時都要強忍淚水去安慰她，因爲我們做家裏人的更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至親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每每談到老媽生起的病，老爸都會淚流不止，我依舊不敢看我流淚的父親，我不願看到老爸這樣脆弱的一面。或許是怕留下遺憾，在老媽生病的這三年，我們和老媽去了很多地方，讓她接下來的每一天都過得開開心心，可能是我們除了盼望她病能好爲數不多的心願了…
老媽在北京
“再過段時間我就要去工作賺錢了。”
“你老爸現在一個人這樣照顧我很辛苦。”
後來我們選擇去醫療條件更好的上海給老媽看病，記得那天起了個大早，四點多的車，天剛亮的時候就已經到上海了。只不過那天全然顧不上上海繁華的街景，我和老媽在去醫院的路上走着，聊着以後可能發生的不可能發生的某種情況，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午後，我真後悔沒多和老媽說幾句話，沒多牽幾次老媽的手走，她總講走一會兒就累了…那天晚上我們在街邊喫羊肉串，偶然和店老闆聊起天來，店老闆是新疆人，和我們聊起自己優秀的女兒，我們也都投去讚賞的目光，老闆人很幽默，教我們用維語打招呼，這樣歡樂的時光好像能讓我們暫時忘記憂傷，可以晚一點再去面對不如意的生活…
老媽在外灘
“你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啊，媽媽不放心，不捨得你走這麼遠…”
老媽陪我們最後一次出遠門是送我去大連上大學，老媽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堅決要陪家裏人一起來送我。爲了此次出行，老爸特意借了輛寬敞的車載我們，就這樣，我們全家總動員就爲了送我這個活寶上學。最辛苦的應該是老爸，連續開了兩天的車，第一天晚上我們到煙臺，坐上了去大連的客船。第二天一早，伴着海風的聲音，迎接我們的是蔚藍的大海和成羣的海鳥。
初到大連
對於初到這個海濱城市的我，一切都是那麼的新穎，感覺生活在這樣的海濱城市，人應該都很幸福吧。有壓力的時候看看海就好了，覺得寂寞的時候，就在海邊吹吹海風，聽聽海鳥的鳴叫，這樣再大的壓力也會被拋之腦後吧。老爸說要去玩水，就跟老媽一塊了，但由於我從小就怕水的緣故，只能站在岸邊幫他們記錄這愜意的午後。後來的兩天我們還去了丹東，延吉這些很有朝鮮族民族特色的地方，老媽還美美地穿上了朝鮮族服飾。唯一不好的就是當時拍照技術很爛，沒有給老媽拍到好看的照片…
老媽在朝鮮族民俗園
雖說老媽在喫的方面有些忌口，但我們還是儘可能的去喫了這些地方的特色。讓我最留戀的還是那道聽起來特別像南方菜的蘇揚大烤，是在大連路邊一家店裏喫的一道葷菜，肉很香，現在想想都很回味，只可惜當時三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喫飯的場景已經不可能再出現了…如果可以，好想再和老爸老媽去喫東北燒烤，去喫鐵鍋燉，再去嘗一嘗讓我欲罷不能的蘇揚大烤。
在東北喫的鐵鍋燉
故事的最後一站是我的學校，在東北舒舒服服玩了四五天之後，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這個。剛到學校的時候，那種即將分別的反差感讓我也有點失落，但沒想到情緒反應最大的還是我的老媽，剛進校門，老媽就開始哭了，跟我說：“你看你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媽媽最捨不得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照顧好…”我看着她，不懂說些什麼，可能是這個時候有點後悔報了這麼遠的學校，只希望我不在的日子裏老媽也能好好的。
老媽在我學校門口
第一次進宿舍是老爸老媽陪着，老媽邊哭邊把我的牀鋪好，嘴裏還不忘叮囑多給家裏打電話，她會想我。我看着這樣的老媽，腦海裏不禁回想起這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遠，接下來的三年半就要靠我一個人在這片我從未踏足的土地上上生活下去了，我能照顧好自己嗎，你們會爲我操心思嗎…一切都是我無法預料的東西，過好眼下的每一天或許纔是最重要的吧。
“老媽老爸是最愛你的。”
這段旅程結束後，我也是如願的開啓了我的大學之旅，這意味着我和老媽見面的時間大大減少，但我還是有和家裏打視頻電話的習慣，只不過好像我每打一次，老媽的臉就日漸消瘦一點，這點讓我明白老媽在我上學之後情況越來越不好了。可能是那次勞累的出行，給我媽本就不健康的身體又增添了負擔。2023年寒假坐飛機回家的時候，老媽沒來接機，應該是虛弱到不能出門了。回到家裏，看到老媽暴瘦的身軀，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已經不懂是第幾次因爲老媽的病哭泣了，只是不想讓老媽看到自己哭的樣子，不想讓她認爲自己是家裏的負擔，讓家裏人難受。而且我們的本意也並非這樣，我們都在爲老媽心疼。那是老媽在人世間過的最後一個冬天，那個假期老媽一反常態，總把自己的死掛在嘴邊說，我聽到的時候總是安慰她說，老媽你這麼堅強，哪這麼容易死，死神不收你的。老媽聽到只是不說話，過幾天依舊會這樣說道。那個寒假總陪老媽去小區樓下的小診所，每次出門前老媽都要裹得嚴嚴實實，這麼瘦小的身軀，壓着這麼厚重的衣服很難受吧，還要坐着輪椅忍受旁人的目光。真後悔當時給老媽推輪椅還不耐煩，現在讓我天天推輪椅我都願意，只要能再聽到老媽的嘮叨就行。打針醫生看到老媽細的能掐斷的胳膊都不敢太用力，看到這樣的老媽我的心痛的像是刀割一般，恨老天爲什麼要把這種疾病帶給我們…
不久之後我開學了，又不能陪老媽了。那年寒假過後，老媽上微信的時間也大大減少了，我的內心很不安，深怕有一天老媽等不到我回去看她，事實也如此，老媽和我的微信記錄永遠的定格在了2024年5月17日的上午，明明是帶給人希望的春天，老媽卻選擇在那時和我們道別，也許她想讓自己的靈魂永遠陽光明媚吧，也許她希望我們能向對春天要到來那樣充滿希望的去活好接下來的每一天…老媽沒能活到24年的冬天，那一年對我們一家人來說真的是很難熬的一年…
和老媽最後一次的聊天
與其說我們難熬，不如說最心痛的是我的父親，老爸從老媽生病起，就沒怎麼休息過。老爸先是爲了老媽三天兩頭的請假，後來等老媽病情加重的時候，甚至幾個月都不上班，三年如一日的照顧着老媽，照顧着她最心愛的妻子。在這方面，他可以很自信地說出爲了老媽傾盡了所有。他始終堅信着老媽的病總有一天能夠治好，他也絕不會去想最後會是人財兩空的結果，因爲付出了這樣的努力，就算是上天應該也會被感動，然而老天造化弄人，讓這個家變得支離破碎。現如今再次談起老媽的話題，老爸還是說着說着就哭了，也許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會伴隨我們的下半生，但生活總還要繼續，老媽在某個地方看着這樣的我們也不會開心的吧。
小時候老媽抱着我
老媽你現在怎麼樣了呢，今天是你離開我們的第四百八十八天了，有沒有忘掉我們呢，會不會覺得孤單，怕黑啊，要是怕黑就託夢給我啊！我會默默陪你的，老爸總是忘不掉你的樣子，總是看着你的照片就偷偷掉眼淚了，你快點和他說你好好的，讓他別再難過了。對了，老媽，我專四證書下來了，厲不厲害，要是你還在的話肯定會和親戚朋友吹噓的吧…老媽我好想你啊，真希望你還在我身邊啊，真希望我能再看看你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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