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見之明。
文/王丹
SOC賽道又跑出了個怪物。
6月10日晚，由挪威廠商Funcom（2020年被騰訊收購）研發的SOC遊戲《沙丘：覺醒》（下稱《沙丘》），正式上架Steam、PS、Xbox等平臺。早在之前預售期，《沙丘》就衝到過Steam全球熱銷Top 2；正式發售後沒多久，它直接登頂Steam全球熱銷榜。
據VG Insights預估，截至6月12日晚，《沙丘》在Steam平臺收入已達2080萬美元（摺合人民幣約1.49億元）。考慮到遊戲是多平臺發售，實際總收入只可能更高。
《沙丘》能開局爆火，葡萄君覺得相當不容易。
因爲在國外，沙丘IP有相當大的影響力。我曾刷到有網友說，沙丘之於老外，不亞於仙劍之於國人。
而這種IP對於廠商而言，像塊燙手山芋：你說它好吧，確實玩家期待值和關注度高；你說它不好吧，沙丘系列小說足有六部，設定非常多且細，做得稍有偏差就會被沙丘粉拉出來批判。
大概也是因爲這點，過往沙丘IP不少遊戲，都做成了重策略、戰術的RTS。畢竟相較於強調角色扮演的品類，RTS在還原沙丘宇宙、劇情這件事上，壓力相對小一些。
1998年的RTS《沙丘2000》，圖源網絡
但《沙丘》是SOC，「還原沉浸真實的沙丘世界」這種事，死活都避不開。
要說捷徑，不是沒有：Funcom是SOC老手，拿自家《流放者柯南》做底子，換上沙丘的皮，也算完成任務。
但Funcom選擇了一條更有野心，也更有誠意的路：歷經5年研發，投入400人，不做普通意義上的「高品質SOC」，而是要做「極盡體現沙丘沉浸感的SOC」。
爲此，這幫SOC老兵，借沙丘爲槓桿，一舉顛覆了過往SOC的體驗。同時，在這場瘋狂的嘗試中，騰訊十分大膽地重押10億收購Funcom——現在我們知道，他們都賭贏了。
01
一個沙丘SOC該有的樣子
我並不是想說《沙丘》作爲SOC變了味，只是，它和我們印象裏的SOC很不一樣。
其一，《沙丘》的部分SOC玩法，做得不那麼符合常識，甚至有點複雜。
比如礦不能直接挖，要先掃描，再對着弱點進行激光切割；玩家必須爬到一定高度，纔可以朝天空發射勘測探針，勘察地圖佈局；花瓣上的露水，必須在特定時間段用露水收集器採集，才能效益最大化……
掃描後出現的藍色區域爲弱點
Funcom並非不懂怎麼做減負——《沙丘》裏的儲物箱有一鍵存放功能；建造時還會顯示傢俱內側和外側，方便玩家分方向。
而那些需要特殊操作的SOC玩法，很可能是Funcom故意爲之。《沙丘》創意總監Joel Bylos解釋過，有些體驗本就是沙丘特色：“原著裏說，雷託公爵望向窗外，晨曦出現，田野中的人們正採集花瓣上的晨露。這樣的場景必須要在遊戲裏重現，不僅是表現還原，而且需要掌握收集露水的最佳時間，日出前10分鐘守在那裏，看着水壺一點點裝滿，這種獨特體驗只有沙丘才能帶給你。”
圖源YouTube
其二，和一衆SOC對比，《沙丘》的RPG味兒明顯更重。
《沙丘》執行製作人Scott Junior說過，團隊對這款遊戲感到驕傲的原因之一，在於“這是首款讓玩家可以在厄拉科斯星球（沙丘故事主要發生地）上生活、行走、親歷一切的遊戲。”
還原真實的厄拉科斯並不簡單。高級美術總監Gavin Whelan曾聊過美術層面的困難 ：“我們做過的其他遊戲，比如《神祕世界》《流放者柯南》，地圖裏都有截然不同的環境風景，但厄拉科斯大部分區域只有沙漠……我們既要有電影級的質感，同時也要有足夠吸引人和多樣化內容，讓玩家在遊玩數百小時後不會感到厭倦。”
遊戲裏的沙暴，這裏開了6倍速
爲了能通過光影、地形、建築、天氣的微調處理，讓玩家在茫茫沙漠中體會到新鮮感，Funcom做了相當大的投入——《沙丘》僅美術人員就有100人左右，其中還有人蔘與過電視劇《沙丘：預言》的拍攝。
遊戲部分場景，下圖可左右滑動查看
當然，厄拉科斯只是背景板，生活在此的不同人羣，以及他們之間的仇恨、鬥爭，纔是沙丘IP的核心。而《沙丘》也在遊戲裏做了大量NPC，併爲NPC編寫了層次豐富的人物塑造、劇情內容。
比如在遊戲的電臺廣播裏，玩家能收聽廢品店老闆女兒講述他們收集廢品的冒險，或是聽自大狂妄的人渣吹噓自己如何拯救農民；
再比如，遊戲裏很多地名不是隨便取的，玩家可能找到同名物品，物品描述會讓玩家進一步明白地名來由；此外，玩家在遊戲初始選擇的身份背景，以及部分遊玩行爲，會影響到後續與NPC對話時的選項。
Joel表示，他們不奢求能做到像黑曜石工作室（《輻射：新維加斯》《永恆之柱》研發商）或者《恥辱》那樣的沉浸程度。但至少和同類SOC遊戲相比，他們想在RPG沉浸代入感上更進一步：
“要讓玩家覺得這個世界是活的。這裏曾有人生存、現在也有人生存。除了你（玩家）的冒險以外，還有很多其他故事，這個世界本身就有自己的故事。”
其三，《沙丘》是SOC，但它的終局玩法，落點並不在生存上。
說實話，要是終局落在生存上，可就把路走窄了——沙丘粉並不僅僅是想在厄拉科斯活下去，他們想參與進沙丘的權謀故事中。
怎麼讓SOC玩家的注意力從生存轉移到鬥爭上？Joel和團隊爲《沙丘》設計了4個階段：生存、防禦、擴張、統治。而中後期的擴張、統治，明顯借鑑了MMO設計。
具體來說，厄拉科斯星球上有厄崔迪家族、哈克南家族兩大勢力（官方表示未來還會推出第三個勢力）。到了中後期，玩家可選擇加入其中一方。
分了勢力陣營，玩家之間自然就有了敵我觀念。而遊戲的終局，正是圍繞勢力對抗展開的資源搶奪大戰。
每週，厄崔迪、哈克南家族，會爲了爭奪政治話語權，拉攏蘭茲拉德聯合會的議員爲自己投票。獲得更多投票的勢力，可選擇給己方加BUFF，或是給敵對勢力掛DEBUFF。
而拉攏方式，就是讓玩家前往沙漠腹地（不屬於遊戲主線PVE區域的576平方公里開放世界），替議員爭奪他們想要的資源，比如香料（香料在沙丘設定中爲稀有資源，可類比爲金子或石油）、可佔據的控制點、稀有裝備的製造圖紙等。
紫色的是香料泉
沙漠腹地僅小部分地區限定PVE，只要玩家飛出石牆，便全是PVP區域。換句話說，因爲搶奪資源，發生像MMO裏的百人團戰，並非沒有可能。
圖源YouTube
玩家不需要擔心敵對勢力通過背板搶佔先機，因爲這裏每週會颳起致命的科里奧利風暴。它會摧毀一切，並藉由巨大的風沙力量，改變地圖佈局。
簡單講就是：沙漠腹地地圖每週會變，玩家的探索體驗總會有所不同。Joel和團隊將這種終局特點定義爲“無限探索（Infinite Exploration）”。
沙漠腹地的每週地圖佈局是手動製作
而非AI自動生成
看到這兒，你可能已經明白爲什麼我說《沙丘》不一樣了：它將SOC、RPG、MMO品類進行了一次融合。這意味着《沙丘》有機會面向更廣泛的玩家羣體。
更關鍵的是，這種融合自然貼合了IP——如果扒掉MMO和RPG部分，或許我們只能評價這是款套了沙丘皮的SOC；有了融合體驗的加持，它才成了「一個沙丘SOC該有的樣子」。
02
沒有靈光乍現，全是經驗之談
那麼問題來了：Funcom一開始是怎麼想到這一切的？
我本以爲《沙丘》出自某個天才的靈光乍現。但查閱相關資料後，我發現Funcom做出《沙丘》，更像是熱情和積累碰撞出來的一種必然。
先說說Funcom本身，這家自1993年成立的老牌廠商，之前就做過不少SOC、MMO、RP**品，比如《Anarchy Online（2001）》《柯南時代（2008）》《神祕世界（2012）》《流放者柯南（2018）》等。
而且Funcom的CEO還是個狂熱沙丘粉。公司先後推出RTS《沙丘：香料戰爭》和SOC《沙丘》兩款沙丘IP遊戲，大概率不是偶然。
爲了做好沙丘遊戲，他有時還會主動幫團隊拉外援——在開發《不敗者柯南（2019）》期間，Funcom的CEO偶然得知沙丘要拍新電影，於是立馬聯繫了傳奇影業，尋求合作機會。傳奇影業也給了Funcom極大的支持，他們爲《沙丘》提供了電影概念圖，甚至邀請開發者到拍攝現場，參觀全尺寸的撲翼機，以及厄拉科斯的場景搭建。
2021年上映的沙丘電影
再說說Joel，他剛好在Funcom擔任過SOC《流放者柯南》和MMO《神祕世界》的創意總監；此外，他12歲就在老爸的書架上翻看沙丘系列小說，之後還愛上了1992年的沙丘遊戲……
根據Joel後來在採訪中的描述，這些過往的經歷，爲《沙丘》帶來了不少啓發。
首先，他和團隊之所以融合SOC、MMO、RPG，是因爲想打破「SOC弱終局玩法」的現象：
“以往很少有SOC遊戲因爲終局玩法而出名。在大家的認知裏，SOC的遊玩循環只是：不斷有更大的生存挑戰出現，玩家通過建造來克服挑戰。”
《沙丘》立項之初，Joel和團隊探討過改變這點的可能性：沙丘宇宙充斥着政治陰謀、勢力衝突，有沒有辦法背靠IP，做一個史詩般的SOC終局玩法？
於是，《沙丘》確立了重心從生存轉移到鬥爭的構思：“遊戲後期將圍繞這些龐大勢力展開，這纔是真正的終局。”
至於進入終局後的每週玩法循環，Joel參考了多人在線SOC《Rust》定期重置服務器的設計。剛好沙丘原著裏也描寫過科里奧利風暴“狂沙肆意侵蝕着懸崖，摧毀沙漠中種種事物，暴露出深埋沙下的祕密”的場面，有設定做支撐，團隊才衍生想出了沙漠腹地的「無限探索」。
其次，Joel和團隊明白，好的MMO設計，不能強迫玩家社交：
“我們在MMO的開發過程裏學到了一點：很多玩家會想獨自遊玩多人在線遊戲。”
即便是在沙漠腹地這種PVP區域，他們也刻意給PVE玩家留了餘地：
“有些玩家說不想去沙漠腹地，因爲害怕被抓。但去過沙漠腹地的部分玩家會說‘我天天去，都沒碰到多少人，不理解你們怕什麼。’沙漠腹地的面積做得非常大，這樣設計，是因爲我們希望《沙丘》的PVP核心在於搶奪資源，而非故意抓人殺人。另外，沙漠腹地裏的稀有資源，視效往往做得很明顯——你離老遠就能看到香料泉。它能直觀提醒PVP玩家搶奪資源的位置，也能提醒PVE玩家遠離亂戰區域。”
而且，PVE玩家在沙漠腹地探索中，也有大展拳腳的地方：他們可以負責在沙漠搭起公會每週要用的臨時房屋，並保障後勤資源補給；也可以先探圖進行地形勘測，幫PVP隊友摸清資源佈局。
最後，因爲Joel對沙丘IP足夠了解，他對於《沙丘》會有一些獨特的堅持。
他們的美術團隊曾設計了一批盆栽，想着玩家可以拿來裝飾基地，結果被Joel無情否決：“這可是沙丘世界啊，連澆花的水都沒有。”
有時爲了貼合原著設定，Joel還會頂着玩家吐槽、團隊爭論的壓力，堅持保留部分設計——
之前有不少玩家抱怨，被沙蟲喫掉後，身上裝備道具全沒了，懲罰過於嚴重，Joel則回應稱不會改：“你被蟲子喫了啊，所有東西都進蟲子肚子裏了。”
眼看能逃出去，結果車陷進了流沙，後面還剛好追了只沙蟲，這下全無了。圖源YouTube
還有不少玩家抱怨在PVP地區沒法快速分辨友軍——《沙丘》存在PVP友傷，但只允許玩家在4人小隊裏進行隊友標記。如果爆發公會團戰，除了3個隊友以外，玩家很難分辨其他人是敵是友。
PVE區域同樣，玩家身上沒有任何提示，我走近看到“互動”選項才明白這不是NPC
Joel就該設計與團隊發生過多次爭論，且堅決要求不改：“如果把這麼多信息都白白告訴玩家，反而會限制玩家之間的政治博弈和陰謀策劃。”萬一有人想穿成敵軍的裝扮，偷偷混進對方基地打探情報呢？《沙丘》就是要保留這種可能性：“這纔是沙丘的精髓。層層謀劃、暗藏玄機，派系之中藏派系。”
所以我說，《沙丘》的誕生絕非偶然，而是源於熱情和積累：一位狂熱沙丘粉老闆，一家做過SOC和MMO項目的公司，和一位剛好在這家公司經手過SOC和MMO項目、且考究沙丘IP的創意總監……這幫人的經驗和認知湊到一起，可不就等於《沙丘》嗎？
03
騰子在SOC提前下了一手好棋
而對國人來說，《沙丘》背後還有一個值得探討的現象：騰訊在各大細分賽道的提前押注，成果越來越炸眼了。
至少目前就Steam來看，近半數熱門頭部遊戲，都與騰訊有關——6月12日《劍星》發售後，Steam最熱玩遊戲榜單前18名裏，有8款遊戲皆是騰訊背景。
下圖可上下滑動查看
可能有人會吐槽：騰子不就是看誰火投誰嗎？還真不是——騰訊收購Funcom這事，更像是因爲看好SOC。
第一，SOC這個概念，本來就是騰訊在2016-2017年左右提出的。
當時爲了抓住行業裏下一個賽道的機會，騰訊高級副總裁馬曉軼曾牽頭組建一支特別行動小組。而在扒遍Steam所有遊戲的標籤後，該小組發現Survival、Open-word、Crafting總是扎堆出現，於是想到以SOC來命名此類產品。
那段時間剛好有《方舟：生存進化（2015）》《流放者柯南》《RUST（2018正式版）》等SOC爆款，玩家對這類遊戲的關注度水漲船高。到了2018年，Steam正式將「開放世界生存製作」加入了TAG列表。SOC的概念也在日後廣爲流傳，最終真成了個人盡皆知的品類。
第二，騰訊持續看好SOC，爲此提前撒下了一張大網，不像是看誰火才找誰——除Funcom以外，研發《V Rising（2022）》的Stunlock，還有《霧鎖王國（2024）》的開發商Keen Games，也分別在2019年、2021年拿到了騰訊的投資。
第三，騰訊收購Funcom的時間節點很有意思。
他們先是在2019年9月買下了Funcom約29%的股份，成爲最大股東；而後在2020年1月，以1.48億美元（摺合人民幣約10.63億元）的公司估值，對Funcom發起全資競購；2020年7月，Funcom發出公告，騰訊拿下公司所有股權，完成收購。
Funcom官網顯示，2020年7月，他們成爲騰訊子公司
已經是最大股東的騰訊，爲什麼突然急着收購Funcom？
在2020年1月的一份聲明中，Funcom提到，董事會相信《沙丘》會比《流放者柯南》體量更大，潛力巨大。但要實現《沙丘》的願景，公司需要額外融資。
同期，馬曉軼表示：“我們對Funcom在開放世界多人、動作與生存類遊戲方面的開發實力，印象深刻。”
去年馬曉軼還告訴過葡萄君，騰訊這些年一直有尋找在細分領域“數一數二”的團隊，併爲這些團隊提供各種支持。因爲在取得第一步成功後，探索並未結束：“就像彈簧一樣，反覆不停地向前衝刺，不斷嘗試突破那個界限。”
以騰訊投資的From Software爲例，他們先以《惡魔之魂》奠定基礎，在《黑暗之魂》中加入更多敘事，《血源詛咒》加入槍械和遠程詛咒，《只狼》加入更強的BOSS戰演出，《艾爾登法環》加入開放世界……
也就是說，騰訊一向看重在垂直賽道持續積累的團隊——不是爲蹭熱度，而是因爲這些團隊在積累的基礎上，可能有意願突破界限、探索下一代產品。
這下就都對上了——Funcom有野心做《沙丘》，但缺資源；騰訊看好Funcom的SOC開發實力，以及嘗試下一代新型SOC的意願，於是發起了競購。
根據條款，被騰訊收購後，Funcom依然保持獨立經營。不過，Joel後來提到，騰訊在自己擅長的技術領域，幫《沙丘》解決了一些難題：“騰訊有個很牛逼的反作弊支持部門，他們玩過《沙丘》後，寫了篇詳實的報告，告訴我們遊戲的反作弊系統存在哪些漏洞。”
就這點來看，騰訊在背後的保駕護航，對《沙丘》而言也許是不可或缺的。說白了，像這種大體量遊戲，有好想法、野心是一方面，有資源、技術支持，是另一方面。離了哪邊都不行。
不過，葡萄君覺得，《沙丘》不算SOC天花板。留給騰訊的機會，還有很多。
它確實突破了傳統，但在融合嘗試上應該還有很大的空間。不論是和真·RPG遊戲，還是和真·MMO遊戲相比，這些設計目前看都顯得淺了些。
況且，近些年SOC爆款頻出，從《森林》《森林之子》《RUST》，到《V Rising》《霧鎖王國》《幻獸帕魯》《沙丘》……SOC一直在進化。誰知道下個SOC爆款，又會融合哪些新體驗？
就這個情況來看，騰訊在SOC的押注遠未結束。只要他們保持嗅覺，那麼在下一批SOC爆款的背後，騰訊仍將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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