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人物誌】巖田聰——詮釋“玩家之心”

“在我的名片上，我是任天堂的社長，在我的腦海裏，我是一名遊戲開發者，而在我內心深處，我是一名玩家。”——巖田聰（1956.12.6-2015.7.11）

這句被遊戲人們奉爲行業核心理念與精神標杆的話來自任天堂的第四任社長，這位挽救任天堂於水火的天才程序員——巖田聰，玩家們更喜歡親切地叫他“聰哥”。

作爲遊戲人專題的第一篇，我想以巖田聰社長作爲開篇，以此紀念這位純粹的“玩家”。

巖田聰在發佈會上展示NDS

在今年三月的一場任天堂直面會上，任天堂宣佈將於4月2日舉辦Switch 2直面會，而十年前的2015年4月2日正是巖田聰最後一次主持任天堂直面會。

宮本茂在最後登場時，再一次擺出了已故的任天堂前社長巖田聰的經典手勢——“直接”。

“direct”

臨近NS2發售之際，同時也是Switch銷量即將超越NDS成爲任天堂史上最暢銷主機之時，我寫下這篇文章，回顧這位傳奇程序員爲遊戲而奮鬥的一生。

任天堂銷量最高的兩臺主機均售出超1.5億套，第一的NDS是巖田聰上任社長開發的第一部遊戲機，而Switch，則是他逝世後留下的最後一臺遊戲機

編程天才嶄露頭角

巖田聰出生於日本北海道札幌市，父親是市長，但他從小癡迷電子技術。高中時，他用惠普可編程計算器（HP-65）開發小遊戲。

HP-65計算機

彼時計算機技術尚未普及，巖田聰幾乎通過自學進行編程，而自那時起，他就喜歡把做出的遊戲拿給同桌玩，認真聽取玩家的建議並採納。而當他把遊戲送到惠普公司後，甚至讓惠普代理商驚歎“札幌竟有如此天才少年”。

學生時期的巖田聰

大學考入東京工業大學後，主修情報工學。其實他最嚮往的還是遊戲開發相關課程，但無奈在當時並沒有相關專業。爲了慶祝升入大學，他貸款購入一臺微電腦（PET），繼續拓展他的愛好。

大學時期的巖田聰

受限於當時信息交流的侷限性，愛好者們大多在線下進行交流，巖田聰也是如此。在池袋西武百貨的電腦角（也是他購入電腦的地方）結識當時的HAL研究所創始人。

HAL初期成員

經過一段時間的兼職後，他毅然放棄大企業機會加入這家僅有5人的小公司。此時巖田聰的父親剛剛競選成爲市長，前途無限的巖田聰卻選擇了追逐自己那看似“不切實際”的夢想。

據巖田聰自己回憶：“那是家裏最不愉快的一段時期”。父親因此六個月未與他說話，但他堅信：“電子遊戲就是我的歸宿”。

初入職的巖田聰

程序員時代的淬鍊

在HAL，巖田聰身兼程序員、設計師甚至清潔工。他主導開發了FC平臺的《氣球大戰》《高爾夫》等遊戲，憑藉對6502 CPU彙編語言的精通，也得益於投資公司的牽線，HAL成爲了任天堂重要的技術夥伴，合作開發第一方遊戲。

在這幾年，他也結識了他人生中的摯友——宮本茂。

宮本茂

宮本茂對巖田聰主導的原創遊戲提出了尖銳批評：“你的遊戲只有一個問題——不好玩。”這句話深深地影響了聰哥的創作觀。

或許也是從此時起，他堅定了自己玩家的定位。

1992年，HAL因社長投資失敗瀕臨破產，巖田聰想到一直以來合作的任天堂，隻身前往京都求見社長山內溥，後者承諾幫HAL還清債務。但他提出的條件是：HAL社長必須由巖田聰擔任。

山內溥

巖田聰臨危受命出任社長，他帶領HAL推出《星之卡比》《任天堂明星大亂鬥》等經典IP。僅用六年還清15億日元債務。

而這兩部遊戲來自一個19歲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櫻井政博。

櫻井政博

沒找到初代卡比和任鬥，用新版替代一下

聰哥與櫻井相識於一家秋葉原的電器店，當時櫻井還是一名普通的銷售員，巖田聰與社長谷村正仁經常光顧這家電器店。在與櫻井政博的交流中，巖田聰發現這位少年對遊戲有着獨到的見解，完全不像是一個普通營業員的水平。因此決定把他招入HAL。而這位少年也在危機關頭拯救了HAL。

HAL社長期間的巖田聰

巖田聰獨創的“半年法則”成爲行業神話：面對開發四年的《地球冒險2》，他推翻重做，半年完成開發，留下名言：“修改現有資源要兩年，從零開始反而更快”

2000年，由於聰哥出色的表現，任天堂正式收編HAL，並讓巖田聰擔任企劃開發部主管。

闖過難關的衆人

逆向思維“藍海戰略”

那一天巖田聰被叫到社長辦公室談話了三小時，聰哥一度以爲自己要被開了，結果山內溥決定把社長的職位交給他

2002年，巖田聰成爲任天堂首位非山內家族社長。彼時的任天堂深陷NGC主機潰敗泥潭，市場份額跌至16%。

索尼PS2憑藉多媒體功能搶佔市場，微軟Xbox則以高性能硬件加入競爭，傳統遊戲行業陷入“性能軍備競賽”，核心玩家羣體逐漸固化，新玩家增長停滯。

索尼歷史銷量最高的遊戲主機“PS2”

巖田聰提出了遊戲史上最具顛覆性的商業決策之一——藍海戰略

巖田聰觀察到，遊戲複雜化導致玩家羣體孤立化，這與任天堂FC時代“闔家同樂”的初心背道而馳。他提出：“遊戲不是必需品，但快樂是。”

因此他提出“擴大遊戲人口”戰略，拒絕與索尼、微軟比拼性能，轉而挖掘非傳統玩家市場。2004年NDS橫空出世，由於沒有性能要求，僅重218g的機身，搭配開創性的雙屏設計搭配《腦鍛鍊》《任天狗》（fami通首款滿分評價掌機遊戲）等輕度遊戲，銷量突破1.54億臺，被日本譽爲“國民掌機”。

在日本，每五個人就有一臺NDS

2006年，巖田聰力排衆議推出Wii，以體感手柄打破傳統操作壁壘。這款“像遙控器一樣簡單”的主機，連英國女王、奧巴馬都是它的粉絲，全球銷量超1億臺，與iPhone並列“21世紀十大電子產品”。

Wii

他讓任天堂在2008年金融危機中逆勢增長，市值一度登頂日本第二。

任天堂在那一年達到了名利雙收的頂峯，股票市值峯值約880億美元（當時相當於索尼集團4倍多）。

初遇困阻

然而，即便是聰哥這樣全才的人物，也會迎來挫折。

2012年11月，巖田聰主導的Wii U正式發售。

這款主機的核心理念是“家庭共享”，配備帶屏幕的GamePad手柄，試圖延續Wii的體感革命。

然而，設計混亂、性能落後於同時代的PS4/Xbox One，以及第三方廠商的冷遇，導致Wii U銷量慘淡。

截至2016年，其總銷量僅1350萬臺，成爲任天堂史上最失敗的主機。

Wii U

公司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巖田聰展現了獨特的領導哲學：

他先後兩次帶領公司高層集體降半薪，以緩解財務壓力，同時承諾“絕不裁員”。

他在2013年的一次採訪中直言：“若員工擔心被解僱，他們如何能全心創造感動世界的遊戲？

另外，他創辦了一檔新的節目：“任天堂直面會”

這個直面會由他親自主持，也誕生了他最經典的手勢“direct”。巖田聰解釋道：“無論我們發佈什麼消息，總會在官方渠道上線前被錯誤傳播。”

因此他決定，製作一個與玩家面對面的節目，“直接”地向玩家傳遞最新最真實的情報。

天妒英才

然而，來不及挽回Wii U失敗的局面，一個更大的災難發生在聰哥自己身上，2014年，巖田聰被確診爲早期膽管腫瘤並接受手術。這使他自成爲任天堂社長十年以來首次缺席E3展會。

術後，巖田聰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併爲未出席E3展會而道歉。這時，大家都以爲經過手術的治療已經痊癒。

術後聰哥明顯消瘦

2015年3月，聰哥與任天堂在媒體上宣佈下一代主機代號“NX”。並宣佈與DeNA合作進軍手遊，打破“絕不做手遊”的誓言。

與DeNA合作

2015年7月11日，這是遊戲界黑暗的一天。如同他曾帶給遊戲界過無數次的震撼一樣，巖田聰去世的消息引發了全球玩家自發的悼念。

在《Splatoon》中，玩家用塗鴉寫下“Thank You, Satoru”；《任天堂明星大亂鬥》社區發起“用巖田聰Mii角色對戰”活動，各大廠商的製作人、來自各行各業的玩家，就連競爭對手也發來悼念。

7天后，京都葬禮當日突降暴雨，儀式結束時天空現彩虹。玩家將其解讀爲“馬里奧躍過金幣的軌跡”。

代號“NX”的主機發售後，取名“Nintendo Switch”，至今賣出超1.5億份，他參與研發的最後一款手遊，Pokémon Go下載量11億次，營收65億美元。

但是聰哥再也看不到了。

結語

在Switch內，有一個彩蛋，遊戲機裏內置了一款FC遊戲《高爾夫》這是巖田聰在任天堂第一個正式參與開發的項目。想要玩到這款遊戲只能在早期系統尚未更新Switch，不連接網絡並將時間設置到7月11日，取下兩隻Joy-con握在手中，做出聰哥的招牌動作“Direct！”玩家就能看到這個彩蛋。7月11日，這是聰哥逝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