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是一件好事嗎？

  我搖了搖頭，端起茶碗輕輕吹氣，“也許吧，如果你能找到意義的話。”

  “什麼意思？”

  “如果你在四十歲就死了，會感到不甘；如果你在六十歲死掉，會覺得遺憾；在一百歲死掉，也許你依舊遺憾，但更多的應該是滿足。”

  “怎麼會滿足啊，明明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做啊？”

  我起身給茶壺倒水，舉起茶碗示意了一下，見他搖頭，便回到搖椅上躺下。

  “有了一百年，就會想要下一個一百年，兩百年，一千年，有長度的生命總是伴隨着遺憾。”

  “那永生不就是好事嗎？”

  我依舊搖了搖頭。

  “第一個一百年，你會興奮又滿足，在忙忙碌碌中遇到很多人很多事；

  第二個一百年，你依然保持着少年的心性，對很多事情感到好奇，只是你慢慢發現，似乎在許多人身上都能找到舊人的影子；

  第三、第四個百年，你就像一艘在船上漂泊許久的船，百千年來景色依舊，哪怕再激烈的風浪，也無法讓你掀起波瀾；

  終於，你發現船沒油了，你再也沒法讓它向着你想去的地方前進了，只能永遠在大海上孤獨的隨波逐流。”

  他似乎打了個寒顫，雙手環抱着上下摩挲。

  “您這說得也太可怕了，真的這麼誇張嗎？”

  我咂了咂嘴，“茶葉還是太高雅了，不適合我。”

  我轉身從冰箱拿出兩罐飲料，“接着”，他低頭看着手上的罐子，“可樂？”看着他震驚的樣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像世外高人一樣？沒想到活了這麼久的人也愛喝這個吧。”

  我磕開瓶蓋，癱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他捏着可樂，似乎還是有些傻眼，我出聲安慰他。

  “誒誒，別這麼驚訝嘛，都活這麼久了，爽爽怎麼了。剛剛說到哪來着，哦對活了很久之後。”

  “活了很久之後啊，你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已經經歷過不止一次了，甚至對面的人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他會放什麼味的屁，很少再有什麼事會出乎你的意料。”

  他忍不住打斷我，“您這話是不是有點太糙了。”

  “害，”我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誰還能打我不成？打就給他打了，大不了先忍着，過幾年再把他墳撅了。你別老打斷我，沒說完呢。”

  他縮縮脖子，低低的“哦”了一聲。

  “這些都沒什麼，因爲你慢慢的就會麻木，對遇見麻木，對分開麻木。

  就像一塊很大的木板，上面的字跡哪怕再深刻再顯眼，板子也會被風颳掉一層又一層直到字跡的最深處。到了那個時候，曾經的字就再也看不出來了。”

  “說了這麼多，我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人啊，短命是一種幸福。如果出生之前誰能問問我的意見，我的回答肯定是no，而且是absolutely not。”我笑呵呵的說道。

  “生命很短，所以人才會努力綻放出一點光芒，那話怎麼說來着，生如夏花之絢爛。”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衝我抱拳行了一禮，“多謝前輩解答，那我今日就此告辭。”

  “呵呵呵呵，去吧去吧，”我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