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心盡力照顧癱瘓妻子的男人,究竟是老婆寶還是殺人狂?


網上流傳的事兒,不一定都是假的。比如這則都市傳說。

一個盡心盡力照顧癱瘓妻子的男人,究竟是寵妻狂魔,還是殺妻兇手——抑或是兩者兼備?

 

推理愛好者們的聚餐已經進行到尾聲,甜品零碎散落在桌上,血糖濃度的上升令所有參與者都升起昏昏欲睡之感。

 

太糟糕了,我心裏想。

 

我從來沒想過一場聚餐會有這麼沉悶的氛圍——開餐前三三兩兩的閒話,開餐時有一搭沒一搭的推理小說互推環節,以及現在酒足飯飽之後,人人自閉的結局。

 

果然這種線下聚會全是垃圾,我不由得想起王德川

 

最近總是聽家裏那位說起王德川的“七宗罪”。王德川斷然是個壞老頭,可是就聚會而言,他舉辦的每一場推理愛好者聚會都顯得創意十足。

 

就在我以爲聚餐會在沉悶中無奈地結束時,我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你們聽說過嗎?”

 


1

 

原本死掉的聚餐突然活了起來,看來都市傳說在任何羣體裏都是一個毫不過時的話題。

 

一頭頭死豬模樣的推理愛好者們從鬆軟的椅子裏坐起身來,就像雨天莫名從地裏膨脹起來的蘑菇。他們紛紛開始扯起嗓子發表意見,更有甚者,直接將網上看到的冷門怪談改頭換面,然後添油加醋粉飾成自己的離奇經歷。

 

就比如,正對面油頭粉面還戴着金絲眼鏡框的男孩。

 

那個時候我還在上大學,爲了減輕家裏的負擔,我常常在課餘時間勤工儉學。

 

有一天我在兼職羣裏找到一份搬家的工作,僱主是個斯文的中年男人,他對我們搬家工人很客氣,一進家門就遞煙倒水。

 

有這樣的僱主大家當然願意幹活賣力些,就在客廳的東西將要搬空時,那個男人突然喊住我,說需要我幫他一個忙。

 

我跟着他來到臥室裏的落地大衣櫃前,男人告訴我衣櫃裏有個沉重的箱子,想讓我和他一起合力搬出來,他吩咐我在外面用力拉箱子,自己則鑽進衣櫃裏從另一側向外推。

 

衣櫃裏的衣服很多,男人鑽進衣服堆裏,喊着讓我開始拉,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纔將箱子拉了出來。

 

箱子怎麼這麼重,而且僱主也很怪異,居然親自上陣搬家,我心裏想。

 

箱子拉了出來,可僱主遲遲沒有從衣服裏鑽出來,我覺得納悶,便撥開衣服探頭進去。

 

僱主已經吊死在了大衣櫃的橫樑上,那個箱子正是他的墊腳石。

 

“這個男人是個教徒,他相信自殺的人死後不會上天堂。”

 

男孩說完了故事,異常滿意地看着大家震驚的表情。

 

我苦笑着,沒有戳穿他的謊言。

 

事實上,早在五年前倫敦留學時,我就從一個日本博主的博客上看到了這則都市怪談

 

他一定很渴望被人認同吧——那一絲不苟分佈在頭髮上的髮膠和定型噴霧,那精心修剪的眉毛,那爲了配合臉型特地挑選的金絲圓框眼鏡,以及故作姿態的談吐。

 

他是我見過最會虛張聲勢的年輕人。

 

我突然想起一句鑑定行業流傳的話:

 

如果一個人急於展示一樣東西,這樣東西多半是假的。

 

2

 

“世界上有這樣一種規律,如果一個人急於展示一樣東西,這樣東西多半是假的。”

 

誰對我施展了一記讀心術?這是我聽到上述那句話後的第一反應。

 

我四下張望,發現一個穿白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正在講述他的都市傳說。

 

“這是江城前些年流傳在本地論壇上的一個都市傳說,作者用寫日記的形式在博客上連載,還採用了開放式結局,沒有給出固定答案。這在前些年網絡怪談不太發達的時期簡直算得上神作。”

 

“當初這個都市傳說在本地論壇火過好一陣子,還引發了不少討論,似乎每個人對這個故事都有不同看法。不過大家討論得最多的還是——它究竟有沒有真實發生過。”

 

喧鬧的房間逐漸安靜下來,這個中年人的聲音似乎有種魔力。

 


6月20日 晴


跑業務的業務員註定居無定所,每日在城市之間奔波似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商機並不總是那麼好找,希望江城之旅一切順利。

 

6月22日 晴


這是我今年租住的第六個小區,不同於其他小區,它很有溫度,鄰里之間維持着和睦的關係,時常互相走動。即使我這個外來人,也在數天之內就和他們熟絡了起來。

這是個老齡化有些嚴重的小區,主體組成部分都是附近大廠的退休工人。他們時常湊幾個人聚成一團閒聊,內容包羅萬象。即使我不怎麼愛聊天,有時候也忍不住停下腳步聽上一段。

 

6月25日 陰


在街坊的聊天中,我常聽到一個名字,老馮。

我認識他,他不是什麼風雲人物,只是個小老百姓,說的更貼近實際一點,他就住在我隔壁樓棟,距離不過十來步。老馮是個個體戶,平時靠在店面裏做些買賣謀生,和我們一樣賺的都是辛苦錢。

不同之處在於,他還有個麻煩老婆。

老馮的老婆是個癱瘓病人,神經病症導致雙腿完全沒有知覺,聽說國外有了新技術治療,不過看樣子老馮並不能負擔得起。

 

6月29日 降溫


最近又看到老馮推着老婆散心。

大概是由於癱瘓的緣故,他的老婆近乎於自閉,從來不在鄰里們的視線範圍內活動,更別提交談,每天總是讓丈夫推着自己去沒人的地方閒逛。

其實我用麻煩這個詞未免冷血了點,至少老馮從不覺得麻煩,他盡心盡力地爲妻子處理生活上一切大小事務。

每一個街坊都對他佩服又尊敬。

“可能這就是真正的另一半吧。”鄰里的人們總是這樣評價,“怪不得我和我老婆天天吵架。”

這真是對恩愛的夫妻。

 

````````````

 

8月3日 晴


最近老馮表現得很反常。

我經常看見他和街坊鄰居進行着一場又一場漫無目的的閒聊。他突然升起的閒聊興致讓我本能地感覺有點奇怪。還好最近在江城的工作已經基本完成,這讓我能擠出大把時間去參與他們的閒聊。


8月9日 晴


也許是好奇心驅使吧,我試着將他們的話題逐個記錄,然後合併統計。

在我統計的範圍內,老馮主動討論的話題有幾十個,不過大多都只聊過一兩次就再沒有提起,唯獨兩個話題他反覆談論了接近十遍——一個是他的個體戶自營店,一個是他老婆的腿。

老馮告訴我們,他老婆的哥哥過去一直在國外工作,最近來消息說想把他老婆帶到國外接受治療,國外神經醫學有新技術,可能有機會徹底治癒。

 

8月11日 晴


今天我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我畢竟是一名業務員,長期在談判桌上搏殺,這使我對所有人都滿懷審視和懷疑的態度。我不信任任何人,包括這個看起來在道德上毫無瑕疵的老馮。在這件事上,街坊鄰居爲他由衷感到高興,我卻想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解讀。

世界上有這樣一種規律,如果一個人急於展示一樣東西,這樣東西多半是假的。

他數年如一日地伺候癱瘓老婆的確讓人感動,可一個人真的能永遠恪守道德嗎?他還能忍受這種生活多久呢?

也許他已經受不了了吧——老婆的哥哥真的存在嗎?又或許這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角色,他的真正目的,是在爲老婆的消失找一個合理的理由?

如果一切如我所想,天哪。

 

8月12日 晴


如果我是老馮,我該怎麼做?

我完全可以僱人開輛車到樓下,把老婆接走,我隨後悄悄動身去和那人交接,帶走老婆,最後把老婆拉到荒郊野外殺人埋屍。日後不管是誰問起我老婆的行蹤,一定都會有一大幫熱心鄰里幫我解釋。

過一年半載處理掉房產,搬到沒人認識的地方,我就再也不會有包袱。

畢竟照顧一個殘疾人很累吧。

 

8月16日 晴


那個念頭甫一升起,就再難抹去,從前謙謙有禮的老馮如今在我眼中變得青面獠牙。

這兩天他開車去外面的次數有些頻繁,有時甚至會在外面呆上一整天,直到下午才碾着自己的影子回來。

他是在踩點吧?如果真是,那他恐怕快要動手了!

 

8月20日 大雨


除了今天,老馮似乎一直在出門。

他有時自己出去,有時候甚至還把老婆也一起帶出去,或許他真的在幫助老婆操辦出國事宜?

不,我的直覺不會出錯,看來他是個天生的演員。

 

9月25日 晴


公司來消息,江城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

放假去海邊度假倒是很不錯,至少不用再和這個預謀殺妻的罪犯呆在一起。

 

9月27日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他看起來急匆匆,非常慌忙地把老婆抱上車!

他們沿着主路一路向東行駛離去了。

奇怪,我如果想要殺妻絕不會這麼幹。至少要讓街坊鄰居都看見妻子乘車離開吧,前面做了那麼久鋪墊,他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

又或者說我猜錯了······

 

9月29日

 

老馮仍然沒有回來,這說明我猜對了還是猜錯了?


10月1日 晴


久違的假期!

果然是我想錯了吧,仔細查查那天的航班表,凌晨兩點的確有一班跨國航班,趕時間去機場倒也說得過去

不過這些和我沒什麼關係了,即使那是個殺妻犯,誰知道呢?

 

3

 

故事戛然而止,推理愛好者們也三三兩兩結成組織發表起自己的看法,可惜我對和這羣菜鳥討論興趣欠然,只好陷在椅子裏自問自答,尋求着邏輯自洽

 

出我意料,那個白西裝男竟徑直向我走了過來

 

“沒錯過什麼重要信息吧,李小姐,不知我能否有幸聽聽你的高見呢?”

 

我抬起眼皮掃視過他的西裝,伸手展示自己無名指上的婚戒

 

白西裝愣了愣,旋即哈哈哈大笑,“無意冒犯,李小姐,我承認你是位很動人的女士,不過我並沒有什麼不良企圖。而且,我對你的丈夫早有耳聞,江城的神探林安樂,我說的不錯吧。”

 

我有些驚訝,緊跟着臉頰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白西裝似乎看出了我的困窘,迅速轉移了話題,“我剛看你聽的很認真,甚至還在手機上找起了論壇上的原文,所以我想你可能會比他們想得更透徹些。”

 

他眨了眨眼睛,“就邏輯而言,神探的妻子沒道理對推理只是一知半解吧?”

 

說實在的,這句恭維我很受用。

 

“的確,我腦中有些猜想,不過還不成熟。”我並沒有把話說滿,“況且照你所說,你看到這個都市傳說已經好些年,它的最終解答也該被萬能的網友公示出來了吧。”

 

“不,實際上這個都市傳說只是小火了一陣,論壇上最初還有些爭論的聲音,慢慢的也就消失在時間裏了。”

 

“那你呢?這麼些年你推理出了什麼結果?”我從桌上抓起一把瑞士糖揣進口袋,又掏出一顆剝開扔進嘴裏。

 

“我對推理什麼的不算很擅長,不過我一直是殺妻派的忠實支持者。”

 

“爲什麼?”

 

“因爲如果老馮沒有殺妻,這個故事似乎就喪失了存在的必要。”

 

我啞然失笑,“說不定這正是一個反推理的故事呢?作者的目的就是告誡推理愛好者們,不要過分解讀身邊的反常事情。”

 

白西裝不置可否地推了推眼鏡,“這麼說你是無辜派的支持者嘍?”

 

“至少在我尋找到新的突破口之前,的確是這樣。”我靠回椅子裏,“一個很簡單的道理,老馮壓根沒必要殺掉自己的妻子,儘管那個女人已經弄得他身心俱疲。”

 

我話音剛落,白西裝就迅速開始爲自己的觀點舉證,“無論是小說還是影視劇裏,這種劇情似乎都屢見不鮮,我並不認爲殺妻的動機有任何不合理。”

 

我擺擺手指,“就我的經驗來看,小說和影視劇裏,殺死癱瘓的妻子一般有如下幾種情況:

 

  1. 妻子名下有大筆財產,丈夫不照顧妻子就無法得到。
  2. 妻子無法忍受癱瘓痛苦,丈夫幫助其解脫。
  3. 長年照顧患病妻子,心生怨恨,在某一個時刻突然爆發,衝動犯案。
  4. 癱瘓的妻子手裏握有丈夫把柄,脅迫丈夫照顧自己。
  5. 殺死妻子和妻子癱瘓沒有直接聯繫,只是爲了其他目的,例如給自己的孩子適配器官。
  6. 疏於照顧使妻子餓死或者凍死。

 

很明顯,這些和老馮一條也不沾邊。事實上,比起殺妻,離婚對老馮來講也許是個更不錯的選擇。”

 

“如果他妻子不同意呢?”白西裝有些得意,“這樣就有動機了吧。”

 

“仍然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找個保姆陪護。”我攤開雙手,“如果經濟情況不允許,他還可以把妻子送去一家收費便宜的療養院。”

 

“那如果妻子不想去療養院呢?”白西裝仍然在負隅頑抗。

 

“根本就由不得她拿主意。就像很多年老體衰的父母一樣,難道他們願意去養老院?可最終的結果就是,他們被送進了養老院,規矩從來都是有行動能力的人來制定的。

 

白西裝啞口無言,他思索半晌,無奈地舉起白旗。

 

“好吧,你說得對。”

 

我疊起雙臂,得意地吹起口哨。

 

4

 

神探小姐,我承認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可你既然否決了我的觀點,我倒很想聽聽你的高見。”

 

白西裝被我縝密的邏輯打得抱頭鼠竄,不過他好像並不死心,甚至在稱呼上都不忘揶揄我。

 

我決定給他點厲害瞧瞧。事實上,就在反駁他觀點的過程中,我想到了一個近乎完美的解答。

 

“還記得主角是從何時開始懷疑老馮的嗎?”

 

“老馮突然變得很喜歡閒聊,於是他試着統計老馮閒聊的話題,發現提到過很多次出國治療。”白西裝答道。

 

我打了個響指,“沒錯,正是因爲這個,他纔會懷疑老馮在策劃殺妻。”

 

我頓了頓,“我看得出你喜歡講故事,那你有沒有興趣聽一個故事?”

 

“都市傳說?”白西裝對我突然提出的問題感到異常困惑,“你的思維跳躍性也太大了吧。”

 

“其實是個笑話,我丈夫常常用它來諷刺安樂椅神探——儘管他自己某種程度上也是個安樂椅神探。”

 

真糟糕,笑話還沒開始講,我就先把自己逗得直不起腰來。

 

一個冬天,老狼已經很久沒有進食,它四處搜尋獵物,可惜一無所獲。就在他將要撐不住時,它看見了一幢小房子。

 

它來到房子前敲敲門,裏面傳來幼稚的聲音。

 

“是媽媽回來了嗎?”

 

老狼心中暗喜,它趕緊捏起嗓子發出尖利的聲音,“是的小寶貝,快開門吧。”

 

裏面突然傳出另一個幼稚的聲音,“媽媽說過,外面有抓小動物的壞狼,它們很狡猾,會裝扮成小動物的媽媽。”

 

“那怎麼辦?”

 

“媽媽的毛是雪白的,只有一條短尾巴。”

 

房子大門上開了一個小洞,幼稚的聲音傳來,“你先把屁股對在洞上我們看看。”

 

老狼犯了愁,它的毛皮是灰色的,尾巴又長又蓬鬆。可裏面是一窩美味的小兔子,況且自己再不喫點東西一定會餓死。它一橫心,張開嘴把自己的尾巴咬得只留一小截,又把雪和牆灰均勻抹在毛皮上。

 

這下就能喫到可口的小兔子啦!老狼高興的把屁股對在洞口。

 

門咔噠一聲打開了。

 

“所以老狼喫掉了兔子?”白西裝更困惑了,“好冷的笑話。”

 

我摸了摸鼻子,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淡然些。

 

“老狼揚起爪子衝進房間,呆呆地看向幼稚聲音的源頭——兩頭幾乎比它還高大的北極熊幼崽。”

 

“哈哈哈,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白西裝無奈地笑了起來,“你的丈夫擁有一個有趣的靈魂。”

 

“我丈夫告訴我,安樂椅神探往往只是運氣更好,因爲即使所有信息都指向你的推斷,那個結果也很可能和你的推斷大相徑庭。”

 

我又剝開一顆瑞士糖扔進嘴裏,“我也認爲出國治療是一個謊言,但這個謊言就意味着殺妻嗎?

 

“開車出去踩點,有時帶着老婆一起爲自己打掩護,還有深夜匆忙的出行。”我細數着老馮的行爲,“這些確實是殺妻推斷有力的佐證。”

 

“可就像我講的故事那樣,同樣的信息可能推斷出與事實相差甚遠的結果,那麼不妨打開腦洞,想想比殺妻更異想天開的推測。”

 

白西裝皺起眉頭,“更異想天開?”

 

“比如說,老馮的真正目的,是把妻子送進療養院。”

 

5

 

“恕我直言,這可算不上異想天開。”白西裝顯然對我的觀點有些失望,“就我看來,如果老馮要把妻子送進療養院去,他完全沒有必要大費周章。”

 

“我說的異想天開不是做法,而是動機。”

 

我看了一眼手錶,時間有些晚了,推理節奏可以適當加快些。

 

“我的意思是,老馮這個人和我們不太一樣,他有嚴重的讚譽激勵人格。”

 

“讚譽激勵?”白西裝被我拋出的名詞搞得暈頭轉向,“那是什麼意思?”

 

“通俗來講,他渴望得到讚美,這會讓他多巴胺分泌強烈加速,以至於到了一個病態的程度。”

 

我決定用一個網絡用語高度概括,“不被誇會死病。他這麼多年照顧妻子,並不是因爲什麼親情、責任——也許一開始是。”

 

“但時間久後發展成了病態心理?”白西裝道。

 

“可以這麼理解,”我點了點頭,“多年來,照顧妻子讓他感到折磨,但隨之而來的好名聲又讓他多巴胺大量分泌,這種拉鋸戰讓他痛並快樂着,直到有一天精神徹底無法承受。他想把妻子送進廉價的療養院,但享受讚譽就像吸毒,他承受不了戒斷反應,所以最終想出了一個這樣的主意。”

 

“所以他妻子並沒有死,而是被他送進了一個療養院?”

 

我搖搖頭,“當然不是。還記得老馮是什麼時候帶走妻子的嗎?是在晚上十一點多,也就是深夜裏,誰會大半夜把人送去療養院?”

 

我嚼着瑞士糖,大腦飛速運轉,“現在只有一種解釋,一個突發狀況的產生讓他不得不終止了自己的計劃,甚至還讓他陷入了麻煩。”

 

“什麼突發狀況?”

 

“他妻子是癱瘓了,不是傻了。”我翻了個白眼,“老馮的這些佈置他妻子都心知肚明,女人感受到丈夫產生了拋棄自己的想法,她會怎麼做?”

 

“她自殺了!”白西裝失聲驚叫。

 

“對。”我露出嘲諷的笑容,“這下老馮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妻子死了,只有自己和她同處一室。最糟糕的是,他爲把妻子送進療養院做了一系列佈置——編造虛擬的大舅子、刻意向鄰居放出風聲、頻繁開車出去踩點。”

 

“警察會怎麼想?”

 

白西裝撓撓頭,“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由此我再做一個大膽推測,他的妻子是服用毒鼠強自殺的。”

 

“這又是爲什麼?”

 

“還記得故事裏透露出的信息嗎?

 

  1. 老馮是個體經營戶
  2. 老馮經常推着妻子散心。
  3. 小區裏很多退休工人,說明是個老式小區。

 

經常推着妻子散心說明他有很多時間照顧妻子,個體經營戶又說明平常會有些忙,那麼爲了方便照顧妻子,他的店鋪一定和住宅很近。而一般老式小區正巧有滿足這些條件的地方,就是老式小區外圍的樓棟一樓,外屋開店,內屋住人。”

 

我清了清被糖膩住的嗓子,繼續分析,“主角的視角也說明了這一點,主角住在老馮隔壁樓棟,還能看見老馮車子在主幹道上的行駛方向,這證明老馮那一棟樓正好毗鄰主幹道,處於小區外圍。”

 

“老式小區一樓,特別是店鋪,會有很多老鼠出沒,家裏一定會常備滅鼠藥,而毒鼠強正好是一個癱瘓的人最容易用來自殺的東西。毒鼠強必定是老馮買的,妻子因毒鼠強而死,老馮這殺人嫌疑更加坐實了。”

 

“所以他必須連夜處理掉屍體,這就是他深夜帶着妻子離開小區的原因。”

 

白西裝目瞪口呆。

 

緩了好久,他艱難地擠出兩個字。

 

“厲害。”

 

“情緒怎麼突然這麼低落,”我站起身打趣他,“不會入戲了吧,得到一個巧妙的答案應該高興纔是。”

 

他抬起頭看着我。

 

“這會是個真實的故事嗎?”

 

我癟了癟嘴,“這麼久遠的都市傳說,天知道。一萬個人心中有一萬個哈姆雷特,我倒是很有興趣把這個都市傳說講給我丈夫聽,或許他會有一個更異想天開的答案。

 

6

 

“去幹嘛了?”林安樂一臉委屈喫着外賣,“這家店以後一定要避雷,太難喫了。”

 

“去找野男人。”我翻了個白眼,“一直問你要不要去推理聚會,你死活不肯去,活該點到這麼難喫的外賣。”

 

“我只是提前推測到了聚會的無聊。”林安樂挑釁地看着我,“怎麼樣,是不是大失所望?”

 

“差點就被你說中了。”我心有餘悸,“如果不是最後那個有趣的故事,這會是一場災難般的聚會。”

 

“有趣的故事?”林安樂眼裏閃爍着詭異的光

 

我一臉嫌棄地避開他的目光,將推理聚會上發生的故事細細道來。

 

“這裏還有論壇上的原文,也許你會有不同的見解。”

 

我將手機遞給他。

 

良久,他熄滅了手中的手機屏幕,踱步到書櫃前拿出地圖,眼光細細掃過江城每一寸地面。

 

“你有什麼看法?”我出聲詢問,“我做了個預言,你的看法沒準會比我的更加異想天開。”

 

林安樂皺起眉頭,輕輕搖晃起腦袋。

 

“你錯了,我的推測幾乎和你完全相同,或者說是在你的基礎上再加以完善。”

 

“看來我們心有靈犀嘍?”

 

“不,不是心有靈犀,而是這個故事本就只有一個確定的答案。”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傢伙,我心裏暗罵。

 

“你玩過一個推理遊戲嗎?叫做網絡迷蹤,也叫做網絡尋蹤,遊戲規則是由出題人上傳一張照片,解題人根據照片中的有限信息推測拍攝照片的實地位置。”

 

“今天這個遊戲,叫做都市傳說尋蹤。”

 

我瞪大了眼睛,“你是說,這個故事能找到對應的實地位置?”

 

“沒錯。”林安樂在書桌旁坐下,“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完善一下你的推理。”

 

“有哪裏出了錯誤嗎?”我有些不服氣。

 

他抓住我的手試圖安撫,“不是錯誤,亦雯,只是你忽略了一些很微小的細節,比如幾個文字。”

 

他將原文在電腦上打開。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他看起來急匆匆,非常慌忙地把老婆抱上車!

 

“你有沒有覺得差了些什麼?”他問我。

 

“老馮去處理屍體啊,差了什麼?”

 

林安樂揉揉眉心,有些無奈,“還沒反應過來嗎?差了一把輪椅。”

 

似乎有一束光從我腦中穿過,我驚呼了起來,“對呀,如果他想要僞造老婆出國治療的假象,輪椅在家裏就是最大的破綻!”

 

“所以,他根本不是拋屍,而是救人。”林安樂站起來捏住我的臉頰,“他急着把老婆送到醫院去,當然沒時間帶輪椅。”

 

“我國已經禁用毒鼠強二十年,雖然屢禁不止,但那基本都是由於鄉村的需求問題導致。城市裏更常見而有效的藥品是毒量更低的滅鼠靈一類,我想老馮老婆服下的毒藥就是這種——及時洗胃幾乎是百分百生存。”

 

“既然他老婆沒有死,那又去了哪兒?”

 

“當然還是被他送進了療養院。”林安樂聳了聳肩,“現在讓我來找找這個療養院在哪裏。”

 

“首先,我們能從文中得到三個直接信息,小區是老式小區,且毗鄰主幹道,外圍還有店鋪。”

 

“然後,我們還能得到幾個隱藏信息。

 

  1. 離小區最近的醫院在東側——因爲老馮當時是向東行駛的,救人一定會選擇最近的醫院。
  2. 小區西側有一所便宜的療養院——文中有一段描寫‘直到下午才碾着自己的影子回來’,我們已經知道老馮是在考察療養院,那麼由於太陽東昇西落,碾着影子回家就是自西向東行駛。
  3. 機場同樣在小區東側,且路程在一小時以內——老馮在晚上十一點帶着妻子匆匆向東邊離開,而且主角查到那天有凌晨兩點的航班,卻並沒有起疑,算上值機時間,可以做出一個大概估計。
  4. 小區以前很可能是某個國企的分配房小區——畢竟那個小區裏都是附近大廠的退休工人。

 

綜合所有信息,江城只有一個最符合的區域,外江區冶金街50至56街坊一帶。”

 

真是神了,我心想。

 

“得益於江城的廉價療養院真的很少,順着這個思路,療養院也可以確定下來——外江104號宜居園。”

 

林安樂的分析還在繼續,“你之前的推理中有一個矛盾點——老馮既然很希望得到別人的誇讚,他就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騙局穿幫。可出國治療的謊言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所以他會搬走?”

 

“我不這麼想,他心理上需要這些街坊的誇獎,斷然不會搬到新的地方去。所以我有一個更合理的推測——他本就沒有打算讓妻子永遠呆在療養院裏,只是把妻子送進去一兩年,給自己放個假。”

 

我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趕緊塞了一顆瑞士糖進嘴裏。

 

“不過我查到,前幾年那一帶進行了大動遷,街坊鄰居重新洗牌。沒了熟人的誇讚,心裏騷動的念頭就會重新冒出來,動遷後他一定會把老婆重新送進療養院。”

 

林安樂站起身來。

 

“最後一個推理。”他指向電腦屏幕,“文中有一個描述讓我感到奇怪,它說街坊鄰居常常這麼評價——‘可能這就是真正的另一半吧’。”

 

“怎麼奇怪了?”

 

“正經人誰這麼說話啊,除非這句話另有乾坤,是街坊鄰居之間約定俗成的一個梗。”林安樂寫下一個“馮”字,用手遮住一半。

 

“大概率,他老婆姓馬。”

 

7

 

“李亦雯女士,有您的掛號信。”

 

外面郵遞員的聲音讓我一愣。這年頭誰還會寫掛號信啊,真是個奇怪的人。信封鼓鼓囊囊,我拆開信封,掏出了一疊錢和一張信紙。

 

我疑惑地展開信紙。

 


李女士:


希望突如其來的信件沒有嚇到你,感謝你將林安樂先生的推理轉給我閱覽,這使我受益匪淺。


你可能已經猜到,這個故事的作者就是我,我正是文中那個業務員,我以爲老馮的妻子已經被他殺掉,離開江城後,我常常後悔自己爲什麼不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說到底還是討厭麻煩吧。


這個念頭一直折磨着我,我開始在論壇上以日記的形式將故事原原本本記錄下來,希望有敏銳的讀者能給我一些力量。我希望他們對這個開放式的結局做出判斷,殺妻或是無辜。


我甚至在江城組織了一個推理聚會討論。


也恰好認識了你。


我按照林安樂先生的推理來到宜居園療養院,花了點手段查詢姓馬的癱瘓女人。依照林安樂先生推斷,她曾兩度入院,第二次入院後一直常住。


真的是她,我遠遠看了一眼,她比從前蒼老了太多。所以對某些人來說,婚姻可能真的就是愛情的墳墓吧。


好在我終於從自責中解脫了出來。


祝婚姻美滿,永遠幸福。(另附偵探費用人民幣貳萬元整)

 

白西裝男敬上

 

 

作者|Ma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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