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精神病人的自述

一

我的時間，壞掉了！

開始的幾天我以爲這一切只是夢，我嘲笑自己年齡不大，腦子卻已經不靈光了。而後來隨着時間的累積，我不得不承認我被困在了6月15日這天，往後的每一天都是今天。

首先是思考。我的時間爲什麼會停止，爲什麼是6月15號這天，我要做什麼才能逃離今天，這是神明的力量嗎。一大堆問題接踵而至，如蒲公英般的思緒隨風而起，被荒廢的思考能力又重新拾起，漸漸失去的對生活的熱情再一次的死灰復燃。整理思緒花費了很長時間，曾經我有着自命不凡的智慧，現在要拿出來使用因日日勞累而逐漸壞掉的大腦還是有點勉強。

我的時間爲什麼會停止，偉大的神明也會注視一個凡人嗎？這注定是一個思考不出答案的問題。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早已過了自命不凡的年齡，承認自己的平凡普通是件困難的事，但我們最終都會成功，從某一天、某一件事開始，一切都變得水到渠成。然而不平凡的事情就這樣發生，這算是什麼呢，神明的恩賜嗎？亦或是懲罰？此前數十年從未感受過神明偉力的我第一次的感嘆神明的偉大。

爲什麼是今天，是6月15號？今天和昨天有什麼不同嗎，我回憶第一個今天，一樣的早餐、一樣的上班路線、一樣的被領導批評、然後下班、遊戲、睡覺，日復一日的重複的生活讓我忘了生活的細節瑣事，或許我的時間早就停止了而我卻一無所知罷了。

我不知道神明何時因爲什麼來到了我身邊，自然也不會知道我要怎樣他纔會離開。神明想要我做什麼，拯救世界還是毀滅世界呢？在這如此荒誕又離奇的故事中，我要擔任什麼角色。

我享受着這份令人懷念的無意義的思考。我卸下了名爲明天的重擔，享受着這份輕鬆愜意，無需爲明天擔心什麼，我真正意義上的擁有了今天。

二

當我意識到時間停止後，我就再也沒去工作過。我不知道時間什麼時候開始停止了，也許我意識到之前已經在6月15號生活了許久，是要嘲笑我的馬虎大意還是感官遲鈍呢？我悠閒的在牀上翻來覆去，無需工作的空落感蔓延身心，竟讓我滿身的不舒服，我決定去做些什麼。

儘管已經決定過了，但真正出門還是在幾天後。我很少會看向鏡子中的自己，但現在，我正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望向對方，20多年的時光裏我似乎從未認真的看過他，所以此刻他竟顯得如此陌生。他也在看着我，他看到了我眼角的皺紋和眼中的滄桑，他看到我曾經的青澀變成油膩，他看到時間在我臉上留下的溝壑。無需再擔心了，我心想，時間死掉了。

我慢悠悠的沿着上班路線走去，在這條路上，我要麼是急匆匆的趕去上班，要麼是急匆匆的回去休息，而此刻閒雲野鶴般的輕鬆讓我生出跳起來喊叫的想法來。儘管知道他們“明天”都會忘記，但哪怕只是幾分鐘周遭異樣的眼神，也會使我覺得尷尬無比。我將注意力轉移向路邊，看向路邊的每一家商鋪、每一顆林木、甚至每一位行人，具是平時看不到風景，所以此刻這走過很久的路竟也讓我生出新鮮感來。

“你人呢？怎麼沒來上班”。我假裝沒有看見公司領導發來的消息，將手機靜音，無視他打來的電話。“今天”他已經將這些事重複了無數遍，許是習慣了阿諛奉承，使我忘了如何惡語相向，所以“今天”我無數次的保持沉默。無需擔心批評，無需擔心工資，無需擔心明天的一切，這種輕鬆舒適使我感到幸福。

一個漂亮的女孩坐在我的面前，我不自覺的一次又一次的看向她。多麼漂亮文靜的女孩啊，較放鬆的坐姿使她更顯迷人，一眨一眨的眼睛躲在眼鏡後面散發着光芒，沒有胭脂俗粉的臉更顯恬靜。淡色的衣服將她與斑斕的車廂隔絕，於是車廂的喧鬧、世界的嘈雜、就連急匆匆的時間也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了。我想擁有她的聯繫方式，然後和她聊聊天，哪怕今天只剩幾個小時的時間。但她真的會給我嗎，會給一個素不相識、還在公交車上一直偷偷看她的陌生男人嗎？我膽怯了，然後我錯過了。她下車了，我跟着一塊下了車，卻只看到她的背影愈行愈遠。青春的腳步擲地無聲，跳動的馬尾辮又撥弄着幾人的心絃。

時間滴答滴答走個不停，卻又在午夜歸零。“今天”再也沒有新鮮可言，持續不變的今天讓我煩躁不安。

一開始，只是路上的行人蹭了我一下；然後，變成了一場鬥毆；最後，變成了我單方面的舉着共享單車朝他砸下。骨骼與金屬的碰撞聲無比解壓，他的慘叫聲更令我瘋狂，“我也壞掉了”。周邊有駐足看戲的人，有快步離開怕染上關係的人，但無一例外都遠遠散開，直到警察將我制服。“無所謂”，我想，“反正他們什麼都不會知道。”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