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提醒,全文共8904字。为了方便大家阅读和记录,我会在每十段结尾插一个数字,以便于大家结合个人实际情况分配阅读时间。)
如果真的有人读的话。
邻居说,我是个脸皮薄的孩子。
自那以后每当我想哭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说这句话的场景。自尊的嫩芽开始在幼小的心头悄然生长,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泪水是可以忍住的。
那个时候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邻里街坊出门就能看见,交朋友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我是个爱哭的小孩,动不动就会流眼泪,别人说了句不好听的话,哪怕是动了我一下,也会被我歪曲为“打我”“骂我”。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规律。我和伙伴们正在巷子里玩耍,我爸下了班从旁边路过,我看到后竟鬼使神差般流下眼泪,就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旁边的同伴看到了也不敢上前,只好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而我像一只受惊的鸟一样不停地哭嚎,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父亲的问询。被领回家后眼泪就停了下来,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在意自己为什么突然又停止哭泣了,就跑到一边玩起玩具来。
直到后来一个健谈的邻居当着我的面对她的孩子说:“这孩子脸皮薄,你跟他玩可得小心着点。”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如一柄利刃一样,在我的内心划开一道名为“自尊”的豁口,无形之中在心底流了二十年的血,当我察觉到时一切都晚了。而自那以后我也再也没有哭过。
小学时成绩一直比较优秀,小升初考上了市里面数一数二的初中。第一次期中考试上考了全班第六,全校前三十。我既没有表现的失落或不甘,又没有得到好成绩的喜悦。学校的表彰大会上会给每个班的前五名颁优秀奖,班主任挑出五名勤奋奖,不出意外的都没有我。颁奖典礼过后我才有了一点失落感。回去之后我把自己的成绩和排名告诉了父母,父亲不为所动,母亲云淡风轻地说了句“继续加油”,从那之后我发觉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获得别人的认可,在学习上也没了心思,逐渐开始摆烂。
初中。
很感谢那时的第一任班主任,在班里是教我们英语的。一个周五下午的大课间时间,其他同学都去参加社团活动,一个老师在班里寥寥数人中选到我去帮忙登记分数。这个任务一直做到了放学,班里所有人都离校,我才从办公室里出来。班主任在和几个课代表聊天,看到我出来问我为什么还没走?我也没有解释,只说了句一会儿就走,然后就准备去收拾东西。
这时其中一个课代表认出了我,“你不是在办公室帮郭老师登分吗?”我点了点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班主任问了一句。
十段
“大课间开始。”
“这都放学半个小时了,”她看了看表,“那你怎么不说啊?”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责问吓得愣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仔细回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以后做了好事一定要说,你不说谁知道你干了什么?”那是记忆中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次被夸奖,最重要的,这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事并非毫无意义。
后来她被调到其他年级当班主任,语文老师接手了我们班。
她是个个子很高,说话很有压迫感的人,经常把“对事不对人”挂在嘴上,自称“处女座”最讨厌做事情毛手毛脚的人。
那段时间学校里查早恋查的很严,每个老师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就连男生走得太近都要被拉去约谈。
那时的我对恋爱这种事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认为任何人之间无非朋友和非朋友的关系。我和我的同桌很聊得来——一个微胖女生,经常梳着单马尾。也因此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已经忘了是怎样的一天,一个男生走进班,看到我再给她讲题,玩笑般的大喊起来:“我的天呐,s和h搞对象呢!”霎时间班里面哄堂大笑,大家都当玩笑看待,我也没有过多在意,继续给她讲。但是很不巧,这句话传到了一个老师的耳朵里。
有句话说的很好:“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逐渐生根发芽,难以消除。”
二十段
从那天起我和同桌做的所有事在老师眼里不再那么单纯,有时候上课和她共看一张卷子也会被老师点名。
“S和H你们两个给我注意点啊。”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突然说出这句话,班里的所有人也一齐看向我们,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地在我心里留下无法忘记的回声,让我一度以为这全是她的错,而没有意识到她也是受害者。这份愧疚一直留到现在。那年高考在考场外见到她,没有过去和她道一声歉,成了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事发后的第二天中午,班主任把我单独留下,质问我是否在和她谈恋爱。我极力反对这件事的存在,几年来第一次哭泣。然而得到的回应是,班主任说我不仅没有担当,还谎话连篇。
回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又在他们面前哭了一次。他们依旧像以往一样沉默,吃着碗里的面条,默不作声。
在那半个小时里,父母的沉默包裹着嗦面的声音,连同我小声绝望的啜泣,一起留在那个夏天,躲进了记忆深处的一隅。
片刻后母亲说出了最让我绝望的话,这句话贯穿了我二十年中所有的家庭争吵,成为我现在的性格组成中,那份懦弱的源泉:
“这件事就这样翻篇吧,咱们再也不去想了,好吧。”说完后便继续低头吃饭,再次归于沉默。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初中结束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每天会给班里的人发糖,嘴上说着要“播撒快乐”,实际上是想不动声色地把糖发给一个女生。为的是一个可笑的想法——想要探索早恋的动机,想要体验一下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感觉。
糖果的口味随着那个女生的爱好而变,每天如此,直到初中的最后一天,她走过来问我: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三十段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象征认可的期待和喜悦,那份真诚和第一个班主任嘱咐我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笑了一下,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事实。
“没有,只是为了能让你们记住我。”下意识说出的这句话,让我一时间判断不了其真实性。我唯一能判断的是,那个女生收起笑容失落的表情,绝对是真实的。
初中就这样结束了。上了市里面的一所二流私立高中。
高中三年相对平淡。多年来养成的沉默寡言的性格,倒成了老师们为了树立威信杀鸡儆猴的最好人选。唯一值得庆幸的,我收获了挚友Y。他和我分享他的烦恼和爱好,带我打游戏、认识新朋友,和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同学,想要向她表白。和他相处至今,上了不同的大学,联系却从来没断过。遗憾的是,由于性格使然,我仍未完全向他放下心防,无法和他做到真正的推心置腹。
当我看到他和母亲撒娇、和父亲打趣,第一次认识到,源于家庭的爱带给一个人的正面影响是什么样的。他勇敢,分享欲强,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更敢于追求爱,分辨的了事情的好坏,敢于对抗世事的不公,他的父母更会在他困难的时候站出来。
我以为我的父母只是不善于表达,他们还是爱我的。而这就是走进自我欺骗的幻境的开始。
高中的成绩依旧没有好转。父母们除了一次又一次的责备,就是把我扔进那个名叫“补习班”的无底洞,殊不知那个勤奋上进孩子早在初中走进了虚无主义的陷阱,一去不返。
由于家离得比较远,小饭桌又比较贵,索性中午就选择在教室里度过。
那天我和另一个留在教室的同学聊天,一名门卫走进来查人。巡视一圈也没有走,便坐下来加入了进来。他问起那名同学关于未来的话题,以一个“前辈”的姿态去评价和审视,那名同学想要学习设计,长大设计服装的梦想。当我还在编织话语的时候,他对我留下一句:“你这样的一看就没什么梦想。”后扬长而去,我只好苦笑一下,点了点头。倒也没错,那时我确实没什么梦想。
四十段
高考前两个月家里收到了来自老家的噩耗,姥爷去世了。对于自幼和父母生活,每年至少回一次老家的我来说,和老家亲戚之间的关系基本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父亲让我选择,是回去参加葬礼,还是留下来准备高考。尽管当时已经发觉到高考也不会有好的结果,但还是决定留下来。原因很简单,没必要大费周章的,从一个陌生的环境,换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
这是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竟然离自己这么近,却没有觉得有什么恐惧。当时还很内疚,认为死亡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自己的决定是否有点太不近人情。跟朋友聊起这件事的时候还跟他说,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魔鬼。
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不单单来自于姥爷的去世。我第一次对死亡有比较直观地了解,是父亲突然有一天告诉我说大伯要坚持不住了,但当时我也在准备一个很重要的考试,也没有回去。
我的大伯是所有亲戚里面最亲近我的。据我爸所说他年轻的时候在树上摘果子,一个没注意摔下来,导致下身瘫痪,之后的人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他总是亲戚里面最和蔼的那个,我爸说大伯见到其他孩子都没有见到我这么高兴。
当我听到大伯马上就要去世的时候,我更多是震惊,震惊于死亡原来离我不算远。但听到我爸问我要不要回去探望大伯的时候,我还是没有犹豫,选择了留下备考。到了后来没有参加姥爷的葬礼,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一个不通人情的魔鬼。我爸回到家后还和我说:“大伯生前最后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不出意料,高考没过本科线,选择了复读。
复读那年确实比以往更努力了些,第二次高考的分数也比第一次高了一百多分。
我在一个培训机构的高考冲刺班里面,跟着应届生一起上课。
同宿舍的一个舍友是早年在山东上学,高考前一年回到内蒙准备参加考试。他总是在宿舍里分享自己的经历:用着两百块的进口牙膏,跟我们讲述他们一家人在欧洲旅游的事情。那时MBTI还没在网络上火起来,他的父母就带着他花钱请人帮他分析,做职业规划。当我震惊于他的生活比我们好太多的时候,他说: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
五十段
我除了苦笑没有别的话可说。
他分享欲强,说话幽默,什么都玩,父母还支持他的爱好。性格也好,建模也好,一上大学就有女生表白,“主人公”这三个字就差写在他脸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生。头发很长、身材很瘦、眼睛很大,笑起来眼珠会左右摆动,看起来傻里傻气,说话大大咧咧。在学校里为了帮朋友出气,在欺负她朋友的人的班门口骂了他整整两天。(以下称L)
L的身旁总是跟着另外两个关系很好的女孩,她们经常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而单纯的性格就是她最致命的弱点。
突然有一天,L走进教室身后却没有出现那两个女生。过了一会儿K(班上另外一个女生)走进教室,她们则跟在她的身后。
L趴在座位上摆弄着自动铅,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噘着嘴,装着毫不在意地说:
“她们玩她们的,我玩我的呗。”
自那以后L总是孤身一人,班里会和她说话的只剩下我一个。尽管我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不再纯粹,而是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她会和我分享完有趣的事情后,自己在座位上偷偷地继续傻笑;会和我抱怨父母不给她买喜欢的裙子,抱怨老师夸赞别人穿洛丽塔好看,但是她穿JK就是伤风败俗。说完后就靠在椅背上,抱着双手嘟起嘴,好像世界欠着她似得。
她看到我只是笑了笑后,会开玩笑地靠过来质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我只好继续无奈地笑。
六十段
“我也觉得你挺没意思的。”然后翻个白眼看向天花板,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后得意的笑容。我在一旁一边翻着书,笑声也逐渐抑制不住,越来越大声。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初中时和我一同被怀疑早恋的女生的身影,这是自那以后第一次回忆起这件事,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愧疚。
L听我讲述完这件事后,问我:“你喜欢她吗?”
我摇摇头。
“那她喜欢你吗?”
“这不重要。”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她连着发烧了几天。有一个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一天晚上自习下了课,等到所有人离开,我们从教室出来。我转身去打水,她拖着身子晃晃悠悠地走进幽深的走廊。
忽明忽亮的廊灯将她孱弱的身体勾勒出来,浓密的长发随着身体有节奏的摆动,她低着头,在狭长幽暗的走廊里艰难地稳着步伐。
当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时,我看到了一个真正孤独的身影。并非人们借着无病呻吟博取他人同情的虚伪,而是在受到冷落孤立后,精神濒临崩溃的具象化。后来回想起那个背影,才发觉到,那也正是我一直愿意和她接触的原因——这种滋味我再熟悉不过。
七十段
L并非是个不好的人,只是落入了小人的陷阱。
上了大学后她收获了爱情,我们也没再有过交流。
高考前我又收到了一份噩耗——爷爷去世了。我的选择依旧不变,只是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犹豫,而是果断做出了选择。不知是不是接受了自己本就不近人情的本性。
这次高考比第一次高了一百多分,仍然只能上个末流二本。
大学生活开始了。我也逐渐认识到,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幻境,自己为父母在心里树立的伟岸形象,是多么虚伪,多么脆弱。
宿舍里的几个人都很好,都不抽烟,也好说话,相处起来真的有家的感觉。
大学初期我尝试去寻找适合自己的环境。先后尝试了象征快餐文化的短视频,和社交属性强的游戏后,发现自己可能还无法适应这些快节奏的文化,随后便在书本中找到了一方天地。
最开始读了《娱乐至死》,被其中的超前思想深深地震撼到。之后读了《月亮与六便士》、《我与地坛》、《活着》、《千只鹤》,在读《罪与罚》的时候不禁赞叹其中的情节与描写之高明,当时心中就产生一个十分不实际的想法:倘若我成了一名作家,《罪与罚》就是我最想达到的高度。
后来在《蛙》中感受到时代洪流中的存在主义悲歌,在《百年孤独》中感受到环形叙事的巧妙和宏大,在《局外人》中体会荒诞社会体系下的“局外人”的处境,又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品鉴苦杏仁般的爱情。随着阅读量慢慢增加,忽然觉得世界离我并非那么遥远。一个凉爽的下午,我也带着电脑,寻得空教室的一个角落,开始构建自己的世界。
学生会定期组织检查卫生,我们宿舍里的人总会定期处理自己的垃圾,遂不需要过多担心。但总有出现意外的情况。
八十段
检查卫生的人在我们这个没有一个烟民的宿舍里查到了一根烟头。
学生会的名声在学校里早就臭名远扬,官僚主义盛行,形式主义无处不在,丝毫没有人文关怀。当天中午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话,借此事嘲讽学生会的腐败。晚上被副部长和一众纪律部员围在一间空房间问话。
进门的时候他们就收走了我的手机,还搜了我的身。围站在一周的部员宛若一具具空壳,布料摩擦的声音流于空洞的房间,随着手机被扔在桌上,发出一声惊响,坐在主位的副部长便准备扬起恩威并施的武器,开始对我降下审判。在持续二十分钟的施威后,发现我并不吃这一套,遂提前开始喂我甜枣。F(副部长)将其余人赶了出去,低头抬头间即完成了怒目换笑颜的过程,他拉着椅子向我靠近。
我也看出了他们纸老虎的属性,在到此之前就提前做了准备,让他们收走手机也顺理成章的成了障眼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后我便开始顺水推舟,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但在无意之间看到了他和导员的聊天记录:
“把事给我处理好了”
“张导放心,人已经给你修理的板板正正的。”
看到信息的那一刻万念俱灰,仿佛一切都没了颜色,也没有再挣扎。
他见我败下阵来,问了我一句:“你觉得你能成才吗?”左上扬起的嘴角那正是嘲笑的标志。
“我觉得不能。”我也笑着看着他。
“我也觉得。”随后我们两个一起笑了起来,笑声响彻房间,久久没有停下。
九十段
事后这场对话的录音也被我放进了永远不会触碰的地方。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企图从他们那里得到些安慰。但我还是太天真了,他们劝我不要惹事,安安静静即可,闭嘴永远比多嘴好。
当时的我还以为,他们的劝导只是基于社会身份的认知——不应去招惹权利更大的人——他们本质上是为我着想。然而是我多虑了,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懦弱和逃避本就源于天生的基因,而非什么社会环境。
父母看着周围人家的孩子都陆陆续续地考上了驾照,便开始念叨着要我尽快考下。尽管嘴上说会尊重我的个人意愿,但还是总会提起这件事。就这样和他们纠缠了一年多,终于忍受不了唠叨,答应了下来。
驾校教练的名字很特别,少数姓氏,名叫“计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联想到《蛙》里面叙述的那段时代。他的脸上满是麻子,说话的时候还会溅出口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一边跟学员炫耀自己全驾校业绩第一的成绩,见到我的时候他又说了一遍。我从中打断了他的话语,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并催促尽快开始。
事情源于一天清晨。我早早的到了驾校,他让我半个小时后到后面的练习场找他。到了地方后我开始等待。半个小时过后我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开始询问旁边的人,一个教练又让我等等。就这样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实在忍受不了漫长的等待,我找去了前台,前台的人说他也不知道教练在哪,让我仍在原地等待。一个小时过去,我才从另外一个教练的口中得知,后面还有一个训练场。
我随后走到那里。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大吼:
“我让你找我你去哪了?”
“谁知道你在哪个场地?”
“你刚来那天教练都带你逛过了,你没找见是你的事。”
一百段
“我刚来那天只见过你一个教练,我怎么不记得你带我看过训练场?”
“我不管,那也是你的事,上车。”
就这样等待两个小时后终于碰到了方向盘。然而上车还没过半个小时就被拉下车,说我今天的时间到了。
“你问问他们,我是不是在这里等了你很长时间?”他指着旁边的学员,对着我喷吐着唾液,“还说我不教,你怎么就会血口喷人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我管你,你今天时间到了,赶紧走。”面对无端的指控和周围的沉默,我甚至看到了其中一个人无奈地苦笑还摇了摇头,意识到再吵下去只会落入自证陷阱,便拿上东西离开了这里。
回去之后我将一切事情告诉了母亲,她叫我下次去的时候带两条烟。这一举动再次触碰到我的底线,展开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源于家庭的争吵。
我愤怒地将他对我的指控摆在她面前,而她则不动声色地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有节奏地敲击划动,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以为我宣泄累了自然会和以往一样停下来。然而随着我把越来越多的事情翻了出来,母亲遂不耐烦地扔下一句话,彻底打破了我为他们编织了近十年的美好幻境。
“他冤枉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百一十段
“你说什么?”怒火源于对希望的渴求,而在此时却被一句厌烦地推脱浇灭,“你好好听听你说的话。”
“本来就是嘛,你学你的车就好了,他冤枉你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这才瞥了我一眼,发现我脸上的怒颜未减,“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对你妈就是这个眼神?”
之前二十二年的过往开始在我脑海中闪回,一次又一次沉默的房间在我的眼前复现,碗筷敲击、桌椅摩擦、电话中的电流声以及那个少年的啜泣,在我的耳边振聋发聩,提醒着我早该睁开眼去看这个世界。
我想在眼中孕育泪水,然而除了酸肿却不见眼泪流出,仿佛那里早已干涸,忘记了流泪的感觉。
“他冤枉你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苦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重复一遍那句话,“他冤枉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随后放下手机,摆正姿态。
“这件事就这样翻篇吧,咱们再也不去想了,好吧。”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熟悉到我已经预料到它的出现。
“十年,”我歪着头,沉重地说出这两个字,“你用这句话搪塞了我整整十年。”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一百二十段
“你用这句话推脱了多少母亲的责任。”
“我什么时候推脱责任了?”
“从我被G冤枉早恋开始。”
“你什么时候被冤枉早恋了?”
“初二。”我的话越来越没了气力。
“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我不是说过了嘛,这些事翻篇了,不去想了。”
我无力地摊着手臂,空洞地看着前方,听着母亲的辩解。听着她又把锅甩给自己的家庭,说姥爷是怎么在家里打压她,她也很不容易之类的话。
“所以你就打算也这么对我?”
“不是。”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又把注意力放回手机,开始划动屏幕。
一百三十段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母亲的责任?”我开始撕开外人看来“孝顺”“乖巧”的外皮,开始质问眼前被我称为“母亲”的人,“等我站上天台俯瞰地面?等我拿着圆珠笔抵在喉颈?等我的胳膊上出现一道道划痕?”
“哎呀,哪至于嘛。”她终于摆了摆手让我停止。
多年的沉默让我学会了一套独属于我自己的察言观色的本领,仅凭几个动作和说话中的习惯,就大致能判断出对方是否是值得交往的人。而现在眼前的这个最该亲近的人,我花了二十年都没有完全看清她的底色。
她随后露出一个熟悉的表情,左上扬起的嘴角证明了接下来说的话是何种性质。
“你有那种交心的朋友吗?”她瞥着我,嘴角的戏谑在我的眼中变得异常尖锐。
我没有再说话,争吵以沉默告终。
我很喜欢冬天,在冬天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温暖的。去年冬天收到了Y的礼物,才发现自己已经过了二十二个生日。
生日的概念在我的印象里越来越模糊。从最开始的无感,到后来越来越讨厌这个日子,我开始主动逃避生日这个话题。
前段时间收到了家人的信息,他们说想看看我。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以前的我一到父母的生日就会为他们准备礼物和祝福。而现在却想要回避。 最后以“在教室学习”的理由回绝了他们。
一百四十段
我曾经骗自己,我们家只是穷一些,父母并非不爱我。后来才发现,我对幸福的概念,仅停留在我的家庭相对单亲家庭比较完整。二十年的自我欺骗,让最后面对母亲的辩解,瘫坐在沙发上的那个我,看起来才是那个可笑的缺爱的“小丑”。
我会想如果自己的家庭再困难一些,背上债务或是家里有人无工作能力,我会不会更多一些盲目的勇敢,哪怕知道对方大概率是骗子,也会抱着那小概率去试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活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就像悬在楼层中央的电梯,既不掉下去,又不往上行,唯有电梯井里钢缆碰撞的声音,传进狭小幽闭的电梯间,传来一阵阵清醒的恐惧。
在每一个借着洗衣服的空当,戴着耳机让自己短暂脱离现实的日子里,我会去思忖,如果我有多走出那一步的勇气,事情会不会有好转。
如果我在初二那年勇敢地和老师辩驳,H会不会走出“受害者”阴影;如果我勇敢地承认了那名女生的问询,我是否也能收获自己的爱;如果在那个幽深黑暗的走廊,我上前去拍一拍L的肩膀,能不能缓解她受到冷落排挤的孤独。
如果一切回到二十年前,我再多一点勇气,事情会不会有所好转。
在无数次失眠的夜里回顾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逐渐对死亡和人际有了自己的理解。
对死亡。我认为人这一生必要学会的三个课题:见证死亡,直面死亡,以及死亡。我人生的99%都在研究第一个,而剩下两个都包含在人生最后的那1%。而我需要做的是,做好准备,最好在死亡前一秒就对后两个课题有了明确的答案。
兴许在日历上那一天会提早来到,我需要提前开始研究后两个课题。可能是疾病可能是车祸,也可能是其他意外。会不会有人为我的离去而悲伤?会不会有人受我的离去而受到影响?而这件事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时,我又会有什么样的思考和作为?这些都可以作为后两个课题很好的研究方向。
对人际。在那二十年中,我所受到的伤害均来自于手握权力之人,而身边也不乏好人的存在,挚友Y,乐观的L,还有很多,诚然,这些还不足以盖棺定论。我的身边依然有很多认真负责的老师、领导,在指引着我的道路。
至于未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我还不得而知。但我已总结了一套自己的道理:越是觉得居心叵测的小人在人群中占大多数,就越要主动去相信,善良者才是社会中的绝大部分。
全文完。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里,那真的很感谢各位,能看得下将近九千字不是件容易事。
本来是想写一篇关于琴柳(明日方舟中最喜欢的干员)的文章在这天发的,结果前段时间一直循环听xlpj的二创,那首《曾经我也想过辞了算了》(BV1wnQUYLErB),超大杯文案直接给我整破防了。
想到自己的前二十年怎么会这么操蛋,家庭条件不好也不坏,租的亲戚的老旧小区,日常温饱也没问题。那就写了一篇前二十年的回顾吧。
最后附一篇前段时间兴致大发写的诗吧,以前也没写过,只是忽然一个瞬间脑海里蹦出一句,感觉还不错,就顺着写了一下:
人间尘世不过沧海茫茫,俗闻逸事了若两袖清风。
且放孤舟逐月影,醉揽星河枕秋霜。
市井喧阗皆作潮声远,浮云聚散总关斜阳长。
莫问青衫几回湿,但向烟霞深处踏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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