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季到了,又有學生被家長篡改高考志願了。
1.
七月上旬,正是全國大多數高考生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時候。
“兒子,你就是傳奇!”蔡豔說這話的時候,正撫摸着喫西瓜的兒子的腦袋瓜。
劉義男望着自己325分的手機成績單,反問:“媽,你認真的嗎?”
一旁當父親的劉文柱喊道:“咋的,娃子,你這成績可比我倆當年高多了!你可得上個好大學啊,爸媽砸鍋賣鐵都得供你。”說完,劉文柱把剛剝好的苞米扔到右手邊那堆裏。
劉義男心知,這分連個好點的大專都夠不上,可在爹媽眼裏,自己簡直就是個學霸。
“娃啊,今晚別忘了看張雪峯老師的直播!你跟他連線,問問能上哪個大學。他不是說提八個問題就能幫人定專業嗎?”
晚上八點,劉義男準時上線。
“哎呀!”他突然大喊了一聲,“你們看,新聞裏說雪峯因爲極度勞累,突然住院了!”
“那可咋辦,他咋早不住院晚不住院,非這個節骨眼住院?咱們也不認識懂報考的人啊,咱孩子分數不低,可得報個好學校啊!”
劉文柱看了一眼妻子說:“你別光一驚一乍的,到底有主意沒有啊?”
“你問誰呢?我一個餵雞的,我懂啥,這事不得你拿主意嗎!”
“行了行了,別吵了你倆,看!”
劉義男舉起手機,屏幕上彈出直播界面,一個小平頭正滔滔不絕地講着報考的事,再一看名字——李雪峯。
“這李雪峯和張雪峯啥關係啊?”劉文柱問。
劉義男一笑說:“沒關係,現在是流量爲王,這估計就是博人眼球,譁衆取寵,咱別信。”
“不對不對,兒子,你看這人雖然名字是盜版的,但你看他身份,人家也是幹招生十五年的專家,而且你看那直播間裏1.4W人呢,咱也跟着聽聽。”
劉文柱把手機架到桌子上,一家三口開始看直播。
“我是蹭流量,這個我承認,但是請各位放心,我給你們指導報考,肯定也是高質量的!”小平頭在鏡頭前笑着說。
“你看人家多真誠!”劉文柱說。
“兒子,跟他連線!咱諮詢諮詢!”蔡豔跟着附和。
沒辦法,劉義男硬着頭皮申請了連線,等了半個多小時才接通。
“老師您好,我是……”
“哪個省?”李雪峯打斷了劉義男。
“吉黑省。”
“想去哪?”
“燕京。”
“文科理科?”
“文科。”
“多少分。”
“325。”
“……”
“老師?是卡了嗎?”
“同學,這個分數就沒有諮詢的必要了好嗎?”
“法學可以嗎?”
“三個建議,法學,財務,漢語言文學。”
“我這分是不是選不到太好的大專?”
“在別人那兒上不了,在我這能,我給你的最終建議是燕京郵電大學的法學專業,而且是本科補錄批次。一會私信我,我把報名鏈接發給你。”
“啊?”
“好的,感謝連線,再見,下一位,您好……”
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這就完事了?燕京郵電大學?法學專業?
“他剛纔一共問了我幾個問題?”
蔡豔掰着手指頭說:“六個。”
“六個就定了?比張雪峯還少倆?”
劉文柱嘴角抽動了幾下,最後憋出來倆字:“牛逼。”
“不對啊,兒子,你剛纔問李雪峯啥,你說要上大專?你不是應該上本科嗎?”
劉義男說:“我這分數還上啥本科啊,能上個大專就不錯了。”
“瞎說!人家李老師不是給你推薦了個本科大學嗎!娃子,我可告訴你,你必須上本科!你不上本科就沒工作知道不,你只要上本科,咱們老劉家就飛黃騰達了!”劉文柱一瞪眼睛。
劉義男不耐煩地說:“爸,你聽沒聽說過,清華的出來賣豬肉,北大的出來送快遞。現在時代早就不同了……”
“得得得,你別上了幾天學,就在那張口閉口時代時代的,我告訴你,不管啥時代,本科都肯定比大專好使!”
“可不咋的, 你上大專,都對不起你考那分!”蔡豔附和着。
劉義男對爹媽的認知表示很無語,同時他心裏也在納悶:聽起來這麼牛逼的燕京郵電大學,自己325分就能上?這事有點不對勁吧?
2.
鄭小琪五歲那年,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孫莉便開啓了獨自帶娃的人生。
“語文爲什麼扣分了?”這是鄭小琪小學一年級第一次期末考試後,孫莉笑着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當時鄭小琪的數學和英語都是滿分,唯獨語文因爲字寫得不好,被扣了一分,但即使這樣,鄭小琪還是和另外三個同學並列全班第一。
“老師說讓我練字。”鄭小琪摟着媽媽說。
孫莉獎勵了鄭小琪一頓火鍋,回家時順便在樓下超市買了一份字帖,放到女兒桌子上。
“小琪,練練字吧。”母親笑着說。
鄭小琪點點頭,坐到椅子上開始臨摹,孫莉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旁邊。鄭小琪第一次寫字帖,覺得挺新奇,難免放鬆了些,在寫最後一個“大”字的時候,寫出了格。
“你寫出格了。”母親平靜地提示她。
鄭小琪一樂,說:“沒事,媽,明天我再重練一下。”
話音剛落,她只覺得臉上傳來一陣火辣,鄭小琪被打懵了,捂着臉抬頭看向母親,可孫莉似乎並不想罷手,她拎着鄭小琪的衣領,將她狠狠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道:“不練字,就不滿分!你懂不懂?你爲什麼不是滿分!你爲什麼不是滿分?”
七歲半的鄭小琪嚎啕大哭,但絲毫沒有換回母親一點點的同情,打完之後,孫莉卻率先坐在椅子上哭起來、
“你爸死得早,扔下我們娘倆不管了,你也不好好學習,我們以後可怎麼辦啊?媽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裏……”
鄭小琪明白,是自己對不起媽媽,自己必須考試要考滿分,如果不是滿分,自己和媽就活不下去了。
“媽媽,對不起,下一次我一定考滿分。”鄭小琪站起來抱住孫莉,娘倆抱頭痛哭。
在那個假期裏,鄭小琪的學習是瘋狂的,她甚至一口氣把二年級下冊的書都看完了。等再次開學,老師對鄭小琪的進步異常驚訝,還給了她個學習委員的頭銜。
當鄭小琪滿懷欣喜地把這一消息帶回家,孫莉卻冷冷地說:“那虛職有個屁用,考滿分纔是最重要的,明天我就找你們老師去,把你這官給免了,省得耽誤學習。”
就這樣,鄭小琪和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提拔擦肩而過。
等上了初中,孫莉對鄭小琪的控制慾愈發強烈,在一次模擬考試後,鄭小琪因爲過於勞累而下降了一名,變成了班級第二。她戰戰兢兢地回到家,孫莉拎起茶壺,照着她的腦袋就砸了下去,這一下讓鄭小琪幾乎失去了知覺,但即使這樣,鄭小琪還是在模模糊糊看見了母親那張猙獰的臉。
“明天我就去找你們老師,她憑什麼給你教育成第二?培養你,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在付出嗎?我每年給學校交那麼多學費是幹什麼喫的!”
說完,孫莉又自顧自地撲到牀上哭。鄭小琪掙扎地坐起,將身子靠在牆上,望着母親不斷起伏的肩膀,心裏莫名地感到絕望。
第二天,孫莉果然去了學校,但等真見到老師,她卻換了一副面孔。
“老師啊,您看我們家小琪一直是班級第一,可這次退步了。您說說,她到底差哪,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班主任看着頭上綁着繃帶的鄭小琪,面露難色地說:“小琪已經很優秀了,她只需要回去多休息就好,你看她臉色都不好了,而且……”班主任把頭靠近孫莉說,“聽說她連那個都紊亂了,這麼小年紀可不行啊,你得調調,要不該影響學習了。”
鄭小琪聽見了她們的對話,心裏一陣驚恐,班主任前邊說的話都沒毛病,但最後一句“要不該影響學習了”一出,就一定會被母親奉爲圭臬。
果然,回家後孫莉給鄭小琪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肉,笑着說:“姑娘,咱今天不學習了,好好喫飯,然後你早早睡覺,你們老師都說了,你需要休息。”
纏着繃帶的鄭小琪看着面前的美食,卻沒有半點食慾。
“還有,明天我跟老師請假了,帶你去看中醫。”
“看什麼?”
“婦科病唄!”
鄭小琪苦笑一聲,說:“媽,我多睡會兒覺就好了,不用去看。”
“不行!你個孩子懂什麼?這事得聽我的,你別管了!”
鄭小琪萬念俱灰,當晚雖然早早躺下,卻遲遲無法入眠。第二天,她被迫跟孫莉去了全市最大的中醫院。不知道爲什麼,鄭小琪看婦科的消息很快就在全班傳遍了,後來她才知道,給她看病的醫生就是同班同學的母親。
在全班的冷嘲熱諷中,鄭小琪的中考毫無意外地失敗了,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孫莉竟真的試圖上吊自殺,雖然被120搶救回來,但還是給了十六歲的鄭小琪極大的心理陰影。
上了高中後,不用母親多說,鄭小琪自己就知道自己要考第一。如若不然,母親就會以死相逼。而每次自己和母親意見不合,孫莉最後總會說:“聽我的,你是孩子,你啥也不懂。”
高中正是年輕人情竇初開的年紀,鄭小琪雖然不往那方面想,但不代表班上的男生不這麼想。暗戀鄭小琪的是一個老實卻很仗義的男孩,這件事很快就通過別的渠道傳到了孫莉的耳朵裏。孫莉做了兩件事:一是將鄭小琪打骨折,二是扇了男生兩個嘴巴。
最後,她指着鄭小琪的鼻子罵道:“我養你這麼大,就是讓你勾引男人的?”
鄭小琪心裏冷笑,別人談戀愛叫談戀愛,我談戀愛就叫勾引?
終於,高考時鄭小琪以622分拿到了全班第一,年級第三,報考了廈門大學。
她本以爲自己只要能去到遠一些的地方,就可以逃離母親,但她沒想到,這件事卻變成了她的另一個噩夢。
3.
劉義男在給班主任打完電話後,把劉文柱和蔡豔叫到屋裏。
“別聽那個李雪峯的,這個志願不能報!”劉義男擼胳膊挽袖子,大有一副要上課的架勢。
“爲啥?”父親劉文柱一皺眉。
“這是一所野雞大學!”
“養雞大學?”劉文柱一愣。
“那不正好和我家對口嗎,兒子你對雞多熟啊。”蔡豔還挺激動。
“野雞大學!國家不認,畢業沒畢業證的!”劉義男有些不耐煩。
“不可能!沒畢業證他能招生啊?”劉文柱問。
“他確實能,但是……”劉義男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娃子,你聽話,咱們上個本科不容易,可得抓住這機會啊!”
“對,寧當鳳尾,不當雞頭!本科肯定比專科好!”
“但他那成績學信網查不到!”
“啥是學習網?”
“學信網!不是學習網!”
“幹啥的?”
“查成績的網!”
“查成績還有網?”
劉義男哭笑不得地看着爹媽一唱一和,“我再說一遍,這是野雞大學,能招生,但沒有畢業證,能聽懂不?”
“不可能!”劉文柱和蔡豔同時一撇嘴。劉義男徹底傻眼了。
“柱子!柱子擱家沒?”門外有人喊。
“二哥回來啦?咋的,老劉在這呢!”蔡豔笑着迎出去。
來人是劉文柱的親弟弟劉鋼蛋,在縣醫院當消化內科醫生。
“義男也在啊,我正找你呢。”
“找我家娃兒啥事?”
“啊,一會縣裏有個心連心扶持就業宣講會,大公司來講課,十里八村家裏有孩子的都去了,你們也去吧!”
“聽啥啊?孩子還沒上大學呢,咋就扯上就業了?”
“具體我不清楚,聽說人家公司挺良心的,好像是先簽定向協議,之後四年的學費都由公司出,畢業了就能去上班,你說現在這麼好的事兒上哪找去?。”
劉文柱一聽,披上衣服拉着兒子就要走。
“爸,別去了,肯定是騙子公司。”劉義男阻止道。
劉鋼蛋臉色一黑。
“這孩子,瞎說啥呢!人家敢到縣裏搞活動,那能是假的?”蔡豔瞪了劉義男一眼。
“不是,他一招聘單位連我學的啥專業都不問,就敢收?”
劉鋼蛋一聽,反駁道:“大侄子,人家可不是誰都要!我聽說就要本科!”
“你聽聽!你聽聽!”劉文柱趕緊附和,“上了本科就能有工作!看到沒?所以你必須上燕京郵電大學!”
聽到這裏,劉鋼蛋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劉義男,“哥,你說咱大侄子上哪了?”
“我還沒報志願呢。”劉義男沒好氣地說。
“燕京郵電大學!”劉文柱斬釘截鐵地說。
劉鋼蛋聽完拔腿就跑。
“哎!二哥!你幹啥去啊?”蔡豔追出去問。
“我要找村裏廣播站的人拿大喇叭廣一廣,俺們村出了一個去首都上大學的娃!”
4.
“小琪,你報的什麼學校啊?”電話裏,劉義男對鄭小琪說。
沒錯,他就是高中時被孫莉扇了兩個嘴巴子的男生。
鄭小琪沒有言語,按成績論,她和劉義男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她這個學霸卻真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一個學渣。
那是高二的一次體育測試,鄭小琪在練習三級跳時摔傷了腿,當時大家都在忙着刷成績,沒人理鄭小琪,唯獨劉義男扛起鄭小琪就往醫務室跑,邊跑還邊喊:“老師!救命啊!”
以他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爲鄭小琪要不行了。
後來,鄭小琪問劉義男當時爲什麼要那麼喊,劉義男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才說自己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鄭小琪摔倒,就覺得是天大的事。
鄭小琪笑笑說:“等我痊癒了,我請你喫學校後院的大寶拉麪!”
“不!我請你!”劉義男說完臉紅了,鄭小琪聽完臉也紅了。
很快,劉義男和鄭小琪“有事”的消息就傳到了孫莉耳朵裏。孫莉衝到學校,劉義男還以爲自己可以提前見丈母孃,這倒是算提前錄取批次了,誰知老丈母孃二話不說就給了他兩巴掌。而在那之後,鄭小琪也一個月沒有上學。
說回現在,鄭小琪抱着電話回答劉義男:“我報了廈門大學。”
“廈門……”劉義男在電話那頭重複了一遍,然後說:“那我就報廈門的專科。”
鄭小琪心裏一動,嘴角拱起一條美麗的弧線。她一手舉着電話,另一隻手用鼠標點開陽光高考網,想看看昨天的“院校在閱”狀態是否變更爲了“預錄取”。
“你幹嘛呢?”劉義男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查錄取情況啊,你怎麼還不報名?”鄭小琪懶懶地說。
“剛纔我二叔聽說我報了個野雞大學,非要去村口拿大喇叭廣播,你說這事……”
他剛吐槽到一半,只聽電話那邊的鄭小琪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我的高考志願!”
“怎麼了?是被錄取了嗎?”
鄭小琪死死地盯着志願查詢欄,上邊自己填的廈門大學志願,竟然不知何時被人篡改成了清華大學!而且整張志願表裏只有清華大學一個學校!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溫柔卻異常冰冷的聲音:
“我的女兒怎麼可以不上清華北大呢?”
鄭小琪猛地轉身,見到母親孫莉正惡狠狠地盯着自己。
“媽,你瘋了嗎?”
孫莉眼光泛淚,“爲什麼不能是清華?我的女兒難道不應該上清華嗎?”
“可是,媽,我這個成績根本上不去!一旦滑檔,我就沒有大學可唸了!”
“小琪,我是你親媽,還能害你不成?媽早就給你留了後手!”
說着,孫莉舉起一張宣傳單,上邊寫着——燕京郵電大學,成就你的名校夢想!
“媽,你知不知道這就是一家野雞大學?它甚至都沒有報名代碼!”
“看到這兩個字了嗎?名校!女兒,媽養你不容易,清華北大就算上不去,我們也要上北京的名校!北京的!我們一定要去北京!廈門你就別想了,我不可能讓你去!”
“北京怎麼了?去北京念大學就比別的地方高人一等嗎?!”
“對!就是高人一等!你還小,你不懂!媽能害你?”孫莉舉着宣傳單,半是冷酷半是悲憫地望着自己的女兒。
“媽,我要是真去了這野雞大學,你就是毀了我一輩子!”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屋子裏迴響。
鄭小琪捂着火辣辣的臉,瞪着孫莉。
“我毀你?”孫莉抓住鄭小琪的頭髮,惡狠狠地撞向門框,嘴裏反覆說着,“我毀你?我毀你?我毀你……”
眩暈感和劇痛同時襲來,鄭小琪疼得幾乎無法再吭一聲。她向後趔趄好幾步,最後摔倒在茶几旁,由於倒下前胡亂地想抓住什麼,反而把茶几上的東西都甩到了地上。
鄭小琪窩着身子,心裏滿是絕望,而在她的面前,那張燕京郵電大學的招生傳單正靜靜地躺在地板上,於雜物中間露出“夢想”二字來。
5.
看着院子裏七嘴八舌的鄉親們,劉義男徹底傻了眼。
等廣播站的人用大喇叭廣播完,劉義男家突然在半小時內就變得門庭若市。但他此刻的心思卻不在這裏,現在最着急的是要去救鄭小琪。
“娃子!你幹啥去?”劉文柱在屋裏大喊。
“你別管!”劉義男皺着眉往外跑。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出現了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爲首那人一隻腳剛邁進來就興高采烈地喊:“請問,這是劉義男同學家嗎?”
這一嗓子不要緊,院裏的男女老少們都把目光集中到正要跑路劉義男身上。
“你們是?”蔡豔湊過來問。
“我們公司最近在縣裏開就業宣講會,聽說咱這兒出了一個燕京郵電大學的畢業生。鄙公司認爲,咱們義男是人才,所以想和他籤就業協議!”
蔡豔聽完,回頭看了一眼正往外跑的劉文柱,喊:“當家的,你過來聽聽,咱們兒子工作有着落了!”
劉文柱邊跑邊嘴裏嘟囔:“這李雪峯也不騙人啊,看來這燕京郵電大學真不錯,我這當爹的可真明智!”
“你是劉義男同學的父親?”
“對!你們是哪家公司的?”劉文柱臉上堆滿了笑容,還不忘先把兩隻手在褲腿邊蹭蹭,才伸過去握手。
“環球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劉義男在邊上一聽,翻了個白眼,心中暗暗吐槽這公司名字真敢起。
另一個男人上前一步,對劉家人介紹道:“這是我們王經理。”
“王經理您好!”看着父母紛紛衝過去握手,劉義男卻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雖然急着要去縣裏救鄭小琪,但估計在這之前得先擺平自己面前的事兒。
“快快快,義男啊,來,跟人家王經理聊聊!”蔡豔笑着招呼劉義男趕緊過去。
劉義男笑了一下,說:“我問一下,王經理,你們只招本科生,對嗎?”
“對啊!所以像您這樣的優秀人才,我們必須留住!”
劉義男不緊不慢地繼續問道:“那你們招什麼專業的學生呢?”
王經理尬住了,打了個馬虎眼,“劉同學,你報的是什麼專業?”
“我報的啥專業你都不知道,你就敢招我?”
劉文柱走過來,使勁拍了兒子肩膀一下,喝道:“怎麼跟王經理說話呢!”
劉義男接着說:“這麼說吧,不知道是誰給你們的假消息,事實上,我才高中畢業,還沒報大學呢!”
蔡豔慌了,趕緊打圓場:“我們這就報,這就報!”
王經理一笑,揮了揮手說:“沒關係!劉義男同學是人才,我們可以先錄用他,再等他報專業!”
劉義男一聽來勁了,說道:“我沒猜錯的話,我是不得先交個協議費啊?”
“你咋知道?”
劉義男心裏一樂,說:“多錢?”
“兩萬。”
劉義男正要破口大罵,誰知旁邊的村裏人先開了口:“哎呀媽!兩萬就能找工作?”
“可不,還是地球的!”
“什麼地球,人家那叫環球!”
“差不離,差不離!”
“這錢花得值啊!”
劉義男想了想,說:“我還有急事,這樣吧,王經理,我問你幾個問題。”
“您說。”
“我去你那工作,給我啥位置啊?”
王經理一愣,“你剛參加工作,得從基層幹起。”
“我是人才不?”
“是啊!”
“人才從基層幹起啊?現在企業裏都講究待遇留人、感情留人、事業留人,那我的事業呢?”
王經理啞口無言,一旁的村民也愣了,大家從來沒聽過這套詞,雖然不懂,但覺得很厲害,很厲害的詞都是有道理的,所以大家頻頻點頭。
“這樣,你到時候直接任中層副職!”
“哪個崗位啊?”
“人事部!人事部權力大!”
“那如果我專業報的是熱能與動力工程或者探測制導與控制技術呢?”
“什麼?”
“我是說,如果我專業報的是熱能與動力工程或者探測制導與控制技術呢?”
“這……”
旁邊村民又議論開了,“劉家那小子說的啥玩意?”
“不知道啊,聽不懂。”
“但是好像很厲害!”
王經理額頭見了汗,說:“這樣,我先給你安排進人事部,等你報完專業,我就給你調崗!”
“你們公司的人事調動這麼隨意嗎?”
“這不是爲你單獨破例嗎!”
“我都厲害到能單獨破例了,還需要拿兩萬塊錢才能進?”
“我們對你這樣的人才肯定是有誠意的,但是我們也需要您拿出來兩萬塊錢給我們保障。”
“我覺得吧,這事辦反了,是你們得給我兩萬!我不是熱能與動力工程、探測制導與控制技術方向的人才嗎?你們得預定我啊!大家說對不對!”
在村民們的起鬨聲中,王經理帶着手下灰溜溜跑了。劉義男剛想去找鄭小琪,就在這時,人羣中卻忽然有人驚呼:“劉文柱昏倒了!快叫救護車!”
6.
“肺癌晚期。”
縣醫院病房裏,劉鋼蛋扔下一紙化驗單,哭着轉身就走。
肺癌這種病幾乎沒有徵兆,發現就是晚期的大有人在。一旁的劉義男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他卻說不出一句話。
“兒子,你過來。”劉文柱的臉上寫滿了平靜。
眼淚在眼眶裏轉,劉義男不忍看向自己的父親,便坐在病牀旁的椅子上,把頭扭向窗外。
“兒子,咱們家祖祖輩輩都不富裕,全靠養雞養鴨活着,你如果能上大學,上本科,那纔是光宗耀祖的事,這是爸唯一的心願……”
“爸,別說了,我報燕京郵電大學。”
說這話的時候,劉義男沒有抱怨、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任何情緒。
在前途和父親的抉擇中,他妥協了。
劉文柱聽見兒子的回答,眼神中閃過一抹光亮,但隨即很快就暗淡下來,一個勁地說:“兒子,爸爸謝謝你,爸爸謝謝你……”
劉義男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向外走去,他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嚎啕大哭,結果就在他走到醫院樓梯口拐角的時候,恰好迎面撞見一個人,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劉義男?”
“鄭小琪!”
鄭小琪此時左臂還綁着綁帶,臉上的淤青清晰可見。
“剛纔我在電話裏聽見……”劉義男說不下去了。
鄭小琪臉一紅,苦笑着說:“那你應該聽見我媽讓我報那個野雞大學了,對不對?”
“別說了,我爸也讓我去那……”
鄭小琪聞言,嘴角竟然揚起一絲微笑。
劉義男撓撓頭,問道:“你真要和我報同一所大學嗎?你可是考了622分啊。”
“報。”
“爲什麼?”
“我只是想讓我媽知道,她也有錯的時候。”
劉義男不知道怎麼安慰鄭小琪,他只能點點頭。
“沒事,到了那個什麼野雞大學,咱倆一起再學個自考,我不信我的人生就這樣了。”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鄭小琪笑得很漂亮。劉義男也笑了,他笑的不是鄭小琪這個好主意,而是鄭小琪在說這個好主意的時候,用了那四個字——我們一起。
“走吧,我餓了,一起去喫東西?”劉義男問。
“行啊,我要喫學校後院那家大寶拉麪。”
“你還沒忘了那事呢?”
經過二樓呼吸內科辦公室的時候,劉義男無意間往裏看了一眼,卻看見剛纔還痛哭流涕的二叔劉鋼蛋,此刻正跟兩個女護士笑得十分燦爛。
他一皺眉,把耳朵貼過去,就聽見屋裏二叔說:“你說我哥咋想的,非讓我騙大侄子說他爹得絕症了,這大侄子也是不懂事,報個本科多好,當爹的還能害他?”
“你聽什麼呢?”走在前邊的鄭小琪回頭問。
劉義男追了上去,牽起鄭小琪的手,邊走邊笑着說:“如果我說我改主意了,想去廈門的專科,你還有機會改回去廈門大學的志願嗎?”
鄭小琪沒有說話,一直等到被劉義男拉着走出醫院大門,才突然笑了。
“沒問題,但我要先報警,不然我媽遲早還得把志願改回來。”
“你真的忍心?”
鄭小琪狠狠一甩腦後的馬尾辮,說:“咱們廈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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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朱子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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