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ㅤㅤㅤ

我逃了。

國慶長假,我在家閒得發慌。聽說回來時正巧趕上隔壁村辦廟會,左右無事,便決定去湊個熱鬧。

廟會上人不少,空氣裏混着油炸的膩味和揚起的塵土氣。我被人潮推着往前走,在一個套圈的攤子前駐足片刻,又覺得沒勁。一抬頭,望見橋頭那座破廟不知何時翻了新,兩個中年男人正坐在門口聊天,地上散落着一片狼藉的瓜子殼。

我心裏微動。小時候逛廟會,總和村裏幾個孩子結伴,有幾次想溜進廟裏玩捉迷藏,卻都被門口男人的一句“小孩子不給進”給轟散。十來年過去,男人倒還是那個男人,我卻已經長大了。這次,我偏要進去看看裏頭到底有什麼。

走近門前,那兩人往旁邊挪了挪身子,瞥了我一眼,也沒說話。我伸手撩開厚重的布門簾,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香火味衝着面門來,嗆得人喉嚨發緊。廟裏昏暗,只有供桌上幾盞油燈忽閃着光,映着三尊不清面容的神仙像。我站了一會兒,心想來都來了,雖不認得是哪路神仙,拜一拜總不是壞事。正想着,門口那位大叔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旁,直接點了三炷香塞進我手裏。

我順手接過香,躬躬身子,胡亂拜了幾拜,心裏念着“保佑平安”之類的話,便將香插進那隻積滿香灰的爐子裏。做完這一切,自覺任務完成,拍拍手就打算走。

“哎,小夥子。”那大叔卻挪了一步,擋在我身前。他一隻手按在功德箱上,輕拍兩下,眼睛看着我,又瞅瞅箱子。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是要香火錢。摸了摸口袋,只掏出張十元紙幣,本打算在廟會上買點零嘴的。現在只好塞進箱口。

錢落進去了,可大叔的臉色也不知是不是廟裏太暗,仍陰黑着。他皺着眉,用指關節敲了敲箱蓋上“樂捐功德”那幾個字,皮笑肉不笑:“小老弟,這點連香的本錢都不夠吧。”

我有點尷尬,實話實說:“我身上就這十塊錢。”

聽我這麼說,他反倒露出一絲笑容。不再看我,彎腰從供桌底下摸出個東西,是一個印着二維碼的塑料立牌,往我面前一遞。“沒事,心誠就行,”他頓了頓,補上一句,“這兒也能掃碼。”

我徹底懵了。神仙也跟上時代,用上二維碼了?我將信將疑地盯着二維碼中央,那圖案裏似乎有個人影,穿的卻是現代衣服。果然是現代神仙啊。想着,便掏出手機掃了一下。屏幕跳轉,顯示收款方名字——“北方的狼”。點開頭像大圖,這人卻好似剛剛瞧見過。我抬頭看看舉着二維碼的大叔,在微弱的火光裏,他正盯着我。我看看圖片,又打量他。半晌,恍然大悟:

“叔,你是神仙嗎?”

中年男人一愣,隨即惱火:“你小子有毛病吧?我哪是神仙!你到底還捐不捐香火錢?”

我被他這麼一罵,心裏那股彆扭勁兒猛地頂了上來。抬眼望望那泥塑的神像,悲憫地垂着眼,再看眼前這等着收錢的大叔,一種強烈的荒謬感讓我脫口而出,聲音很輕:

“去伱媽的二維碼。”

“啥?你說什麼?”他可能沒聽清,往前湊了湊。

我吸了口氣,這次是對着他,也像是對着那尊我看不清的神仙像,大聲重複:

“我說,去伱媽的二維碼!”

聲音在狹小的廟堂裏炸開。他顯然沒料到,罵了句髒話,伸手就想來抓我。我猛地蹲身躲過,扭頭往外衝,布簾子被我撞得嘩啦亂晃。只聽見他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吼:“小福崽子!你給我回來!”

我頭也不回地扎進人羣,心跳如擂鼓。在廟會里又瞎轉了兩圈,才慢慢平靜下來。忽地感覺有什麼東西要從我口袋裏逃出來,渾身一摸,卻摸了個空。纔想起那十塊錢已經捐給“神仙”了,如今身無分文,啥也買不成。頓時覺得這廟會索然無味。

準備回去時,又遠遠路過那小廟。只見之前坐在門口聊天的兩個男人,此刻一左一右立在廟門兩側,抱着胳膊,活脫脫兩尊門神。地上的瓜子殼又厚了一層,幾乎堆了起來。“北方的狼”正用目光掃視着來往人流,忽然定在我身上,抬手朝我這邊一指。

我心裏一咯噔,做賊似的,立刻鑽進旁邊賣炒貨的人羣裏。等了半晌,回家心切,又怕那兩人追來,實在不敢走原路回去。於是拐上小路,專挑田埂和壩埂繞。鞋上沾滿了泥巴,硬是多走了好幾裏地,才從村子另一頭繞了回去。

田埂邊的風略帶涼意地吹過來,我回頭望去,廟會的喧鬧遠遠的,像那個曾經的世界。而我剛剛從那個世界裏逃出來了。

另一個我卻留在了那,他也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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