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金桔的故事

金桔

我在很小的時候喫過一次金桔,那是在城裏的水果店,買完橘子後店員拿給我喫的。

記得當時很喜歡那顆金桔,小小的,圓圓的,很漂亮。從城裏回到家也一直攥在手心裏,沒捨得喫。一直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媽和我說如果再不喫它就要爛了。於是在百般不捨下我還是咬開了它。

我曾問過我的媽媽,金桔到底甜不甜,好不好喫,她和我說應該是很甜的,但是她也沒有喫過,也不知道。咬開之後我知道了,是苦的,很苦,我媽不信,就拿起我喫過的那顆金桔咬下一點點,果然很苦。之後她又把皮剝了喫裏面的肉,也很苦,從裏到外都是苦的,我媽慶幸道:‘賣這麼貴居然是苦的,還好沒買。’

往後的很多年,我們家就沒買過金桔,大家都默認這是一種難喫且貴的冤大頭水果。去年年底,我們一家去了湖北外婆家過年,每次到那裏去,最開心的肯定是我媽,到處串門聊天喫飯,我和我爸因爲語言問題,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間裏看電視。去之後,我的任務就是帶着那兒的表妹到處玩。

大年初三在一家親戚那兒串門時,我看見了好幾棵金桔樹,便領着小表妹一起去採金桔,不過我告訴她金桔很苦,採着玩玩,不要喫了。小東西反而轉過頭來說我騙人,她喫過的金桔都是甜的,很甜。我也不想和小孩子爭辯,就跟她說可以採一個自己嘗一下。就見她小手一擰,往嘴裏一丟,一臉得意地望着我,但僅一瞬,便聽‘哇’的一聲,她就又把那個金桔吐出來了,一邊大叫着好苦好苦,一邊用手扒拉着舌頭,我笑她‘不聽哥哥言,喫虧在眼前’,她卻反駁我說,她以前喫過的就是甜的。我怕她胡攪蠻纏,就隨口敷衍過去。雖說不好喫,但是她還是採了很多當玩具帶回了家,還要分我一半,我也順着收下了。

再過幾天,到了我們走的前一個晚上,天空卻毫無徵兆地下起雪來,對於一個南方人來說,雪還是很少見的,我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陽臺看雪,也不知何時,我媽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提着個小袋子。我瞥了一眼,看見裏面裝的是小表妹給我的金桔,開口道:"媽,這袋子裏的金桔不要喫,是園園採着玩的,苦得很。"我媽聽了,邊拿凳子邊笑着對我說:"我還能不知道嘛,記得你小的時候被金桔苦的臉都皺在一起,真好玩哦,現在都變成一個大小夥子了。"她說着孝感話,但我也能明白她的意思,順手拿起一顆袋子裏的金桔塞入嘴裏,然後故意把臉皺起來,問:"老媽,是不是這樣的?"她笑着拍我的頭,說:‘‘苦不苦啊你,快吐了’’,我笑着說不苦。它確實不苦,甜甜的,像是加了糖的橘子,也很香,這時我才意識到,表妹並沒騙我。

雪漸漸大了,一陣陣風把碎白挾進了屋子裏,媽還是沒動,怔怔地望着窗子外,縱容着兩三片雪花落在她的頭上。我站起身關了窗,她卻開口了,不再是先前的孝感方言,而是帶着一點皖南口音的普通話:"華,你說以後是什麼樣的?"我回頭,默默看着母親,她漆黑髮絲上的雪正點點消逝,燈光下化作銀色的種子融入髮間––她在來之前特意把頭髮染黑,現在在臨走的前一天,這些白髮也開始露出本來面目。

媽見我無意回答,又望向愈來愈大的雪,再用孝感話問我:"我的寶貝兒子,你說,這雪會不會越下越大,大到明天你爸的車上不了高速公路,然後我們又多在你外婆家待幾天?"我拿出手機,看向天氣預報說:"可是天氣預報說雪今天半夜就會停。"我不會說孝感話,母親以前希望我學學,後來也不了了之。她望着遠處,淺聲嘆氣,略帶不滿地對我說:"你怎麼跟你爸一個德行,在這裏多待一天跟要你命似的。"我也是不通世故,和母親爭了兩句,她便以要清靜爲由驅我離開。我也沒多說,進房間玩電腦去了。

玩到後半夜,再起身準備洗澡睡覺時,看到窗外的雪停了,樓下地上鋪着不知薄厚的一層雪,像是楊柳絮似的,空氣裏瀰漫着午夜的寂靜。母親正轉身準備回房間睡覺,她背後的窗子不知何時再次打開,先前下的雪依着窗框的輪廓斜斜地落成一小片,裝着金桔的袋子也托起一捧雪,似是作一頂白淨的帽子。她看見我,笑着說道:"還真被你說中了,看來明天還是要走哦。"我稍稍停頓,便喊媽該早點睡覺了,已經很晚了。她沒回應,轉而再問我:"華,你說,這以後到底會是什麼樣呢?"我知道,我的母親,作爲一個遠嫁他鄉的女人,總會思念自己的家鄉。她曾不止一次地向我吐出焦慮,害怕外婆外公出什麼事不能第一時間幫助,害怕自己以後老了沒法坐車太久,會不會就回不來了,害怕土生土長在徽州的我以後會捨去與這邊的聯繫。我知道,作爲一個妻子,一個女兒,一個母親,她所需要擔心的事太多了,事事連心,牽得她早早皺紋蔓延上了臉頰,掛得她滿頭烏絲根根作白髮。

月不知何時追着雪來了,孤高冷傲地懸在夜空中,恍惚間我竟有一種既清新又純淨的感覺,就像是自己成了新生兒,整個世界也都在新年裏重生了。順手拿起一顆還攜着雪的金桔,我咧開嘴笑着對媽媽說:"在以後,一切都只會更好的,我,我的老爸老媽,我們所有人都會越來越好的。"我的母親也跟着我笑,拍着我的頭,寵溺地嗔責道:"不是說着金桔苦嗎,你怎麼還喫,講不信呢?"我笑道:"媽,你怎麼不信我,我說這個金桔不苦嘛!"這次我騙她了,我不知道哪顆金桔是甜的,哪顆是苦的,我嘴裏的這顆,苦得發澀,難喫至極。

第二天醒來,雪果然都化了,一場雪似夢般,降生在夜裏,又消失在清晨。一家人也就按計劃般回了家。到家後的兩天,小表妹還給我打視頻通話,說自己又喫到了甜的金桔,還說我那天帶她採的不是金桔,是‘苦桔’。我則一笑置之。

再後來的一段時間,我總是沒來由地夢到自己的未來。在未來裏,我找不到生活的出路,處處碰壁。夢中還有那袋覆雪的金桔,我在往後的日子裏喫完了每一顆,但除了開始的那顆,其他的都讓我苦不堪言。驚醒於清晨,春日的涼意還未完全消散,我卻已汗溼衣衫。。左右睡不着,便點了燈呆坐在書桌旁。我的母親不知何時也醒了,見我房間燈亮着,就推門進來了。

太陽將現的黎明雖是平常事物,但對於晝夜顛倒的年輕人,這不乏是一種新鮮。木木地望着遠方似魚線一絲的亮色,我開始放縱思想的飄蕩。母親見我沒有說話的意思,開口柔聲問我:"怎能這麼早就醒了,沒睡一會吧。"我回頭看向她,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我又變回了曾經的那個小屁孩。沉默片刻後,我還是開口問道:"媽,你說以後都會是什麼樣子的?"中年女人思考了一會,用一種認真的語氣對我說:"我看某音上啊,有人用那個什麼d什麼p賺了不少錢,那個是ai吧,你說以後會不會到處都是機器人,什麼事都不用人做的,那個時候應該生活要比現在方便吧......"我看着母親絮絮叨叨,突然感覺心裏格外的踏實,之前的空虛和迷茫也驅散了不少。就這麼聊着聊着,天邊的一線白也開始擴散,太陽還是如常般要登場了。

又過了半個多月,我也開學了。返校的那天下午,我竟然又看到金桔,一種在我二十餘年生命中幾乎不可見的水果,在今年年初開始,頻頻進入我的視野。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別人筆下的主角,自己的所見所聞只是背後操作我的人開始寫支線了,而現在這個任務,估計就叫《金桔》,完成後的獎勵又是什麼?最終我還是買了一盒金桔。到地方後給母親打電話,電話裏的女人又開始喋喋不休,讓我照顧好自己,平時也要多鍛鍊,多喫水果曬太陽......提到水果,我拿起剛買的金桔,半敷衍地說:"知道了知道了老媽,看我多愛水果,剛剛來的路上我還買了一盒子金桔,這兩天我就庫庫喫。"電話對面的女人一怔,奇怪地問:"你怎麼開始喜歡喫這個了,算了,如果不好喫就丟掉,不要捨不得......"母親的話像是潺潺流水不停地圍繞着我,流水聲輕柔入耳。雖然我常常嫌棄其喧囂,但此時卻享受其中。一邊聽着,一邊又咬下一口金桔,可惜又是苦的。甚至讓我懷疑,那天甜金桔真的存在嗎?

大學生活對於我來說並沒那麼多彩,除了上課的時間,就是玩玩遊戲,更多時候是坐在陽臺,望着學校的後山邊聽歌,邊發呆。有時候會依那天凌晨一樣,想象着未來的生活。有時就什麼都不去想,看着太陽從高處光亮着到黃昏與我平視。過去一天和未來一天都這麼過了。我常常想到那句詞"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爲賦新詞強說愁。"可能我不知道愁的味道,但是我又切實的感到愁苦,我在苦什麼呢,有時我也說不清楚。

一天中午飯點時,母親發消息讓我去拿快遞,說給我寄了點東西,還讓我帶個大點是包去裝。雖說不算熱,但正午的日頭也有三兩分灼人。快步拿着快遞上了樓,我還是一驚,居然是整整四箱金桔。我的腦海裏已然浮現出母親的那句‘你怎麼開始喜歡喫這個了。拿起一顆鮮黃的金桔,輕輕揉搓了幾下,一口吃下,果然是甜的。連着喫了幾個,都是蜜般的甜。我的嘴忍不住地笑起來,拿起電話撥給媽媽,問道:"媽,爸爸在不在你邊上?"母親那邊很吵,估計還在上班,她透過吵雜問我有什麼事,我嘴裏還有兩個金桔,笑着說:"沒事,等會我再打給他。媽,我好愛好愛你啊!"。對面的女人明顯一愣,也開心地對我說:"我也很愛我的寶貝兒子唉!"沒多說,我就掛了電話,又撥給了父親。

屋外豔陽高照,似有陣陣柔風撥動着後山上的翠綠,偶爾傳來聲聲鳥鳴。今天天氣真好啊,又是不錯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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