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案被告:你,我,以及每一位當代青年


接下來你將會看到一篇非正式口供。

這是一個關於殺人的故事,同時也是關於我們每個人的故事。

如果你看完了有什麼想說的話,就讓我們評論區見吧。


01


Q:姓名?

 

王萬里。

 

Q:說真名,別報筆名。

 

他們都叫我王萬里。

 

Q:我再說一次,真名。你身份證上的名字是什麼?

 

王二狗。

 

Q:好,那我們確認一下信息。王二狗,男,24歲,蓄意謀殺多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沒有。

 

Q:那好,我們先從第一個受害者開始吧,“明明明月光”,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


02


我記得他,二十多歲,一個很老實的人,至少周圍人的評價都是這樣。


他會及時完成領導的要求,無論是需要通宵加班修改某個方案,還是需要超負荷加班。他的回答永遠都是“好的,我這就去做。”


他不曾反抗任何事情,每天的日常都是重複、重複和重複。


你聽過忒修斯之船嗎?對,就是那個古老又經典的悖論。


如果一個人看起來是你,聽起來是你,摸起來是你,也知道你過去的一切故事和隱私,那麼他和你算不算是同一個人呢?


我們每天都會長出新的部分,也會死掉一些舊的。可能是掉落的頭髮,剪去的指甲,也可能是些不合時宜、張牙舞爪的情緒。這些被殺死的部分和你一起生長,盤踞在你身邊,慢慢變成一個和你相反的存在。他不用早起,不會被批評,不需要每天加班改方案圖紙。他只需要在你旁邊,依靠着你憤怒、悲傷、不甘的情緒生長。


而你呢?你需要早起,需要喝咖啡趕早班車,在深夜的辦公室裏敲擊鍵盤。你需要很多東西,只是不需要情緒。那些死去的存在堆出了你的相貌,而你只是一具移動的屍體。


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不是我殺的,他是死於自殺。


03


Q:行吧,那“雲淡風輕”,你對這個人還有印象嗎?


她五十多歲,一張蒼老的臉,藏不住的皺紋與疲憊。講話的語氣總是很肯定,尤其是講到那些她沒看過的事物,沒什麼聯繫的人。


阿萊桑德羅曾描繪過這樣一個羣體:他們廣泛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對未來擁有很多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在生活中又有種腳踏實地的狡猾。不同於威爾遜定義的理想主義者,他們往往沒有信仰。同時,他們也並非庫爾貝所說的現實主義者,因爲他們既不冷靜,也不客觀。


他們的一切猜想都是在腦海裏完成的,因此在某個話題的開始階段,目光往往會遊移閃爍,最後纔在推測中吐露着肯定的說辭。他們依靠着自己的經驗,其中可能還會有從父輩或者朋友那裏得來的,但不重要。


最後,阿萊桑德羅給這類人做出一個定義,稱他們爲幻想主義者。


我見過的第一個幻想主義者,是我的姑父。在小學或者更小的時候,他會問我更愛爸爸還是媽媽,然後故作傷心地告訴所有人我不愛另一個。我解釋了,說我平等地愛着父母。可他還是用肯定的語氣說着那些根本沒發生過的事情,在滿屋笑聲中堅信自己的幻想。


童年的那些夜晚,他總是和父母一起,在我夢裏荒誕的劇情中客串着可有可無的角色。以至於到現在我依然不知道爲什麼父母只能選擇一個去愛,爲什麼他可以用那麼確定的語氣,說出一件完全虛構的事。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以爲一進入大學就會有一個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在等着我。我以爲在大學可以做許多事,唯獨不需要學習。也以爲工作之後就能養活全家,下班之後可以看一晚上書,直到十一點滾去睡覺。


後來我才知道,姑父沒上過大學,也沒上過班,甚至他的孩子唸完技校還在待業。我不是學歷歧視,只是在陳述事實。


Q:呃,抱歉打斷一下,你殺的這個人好像不是你的姑父吧?


不是。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現在住哪。


Q:那······你爲什麼要殺雲淡風輕?


她說我不夠努力。


Q:就因爲這個?抱歉,我不是質疑你,只是有點難以想象。


我們每天都在做很多事,但這些事都是沒有標準的。她每天下午兩點上班,四點下班,在全家旅遊的間隙讓我修改方案。我說要睡覺了,沒辦法改完。她說我不夠努力。她在早上充滿同事的會議室裏說我不夠努力,誇張的語氣讓整個會議室的人都忍不住笑出聲。


幻想主義在我身上又一次取得了勝利。


04


Q:我大概明白了。“EWA7-4”,這個呢?


他不大,只有六歲,染着黃頭髮,戴着誇張的耳飾。


Q:六歲,黃頭髮,戴耳飾?等一下,如果我沒記錯,他應該已經十六歲了。


不,他只有六歲,甚至還不到六歲。他不懂自己爲什麼要上學,會在電影院外放刷短視頻,會在安靜的餐廳大聲喊叫。他早在童年的某一刻就停止了生長,只會憑藉本能去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他會對陌生人大喊,對一條狗大喊,也會對着正在生病的母親大喊。


你能相信嗎?他對自己的母親,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的母親,居然和對一條狗一樣。


Q:或許人家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或許吧,我也不知道。


他告訴我他想成長,想讓靈魂追趕上身體的成熟度。可是他說不出來什麼叫成長,什麼叫成熟。十多年來的停滯已經讓他的大腦失去了學習能力,沒有辦法去聆聽或分析別人的話與感情。我試圖教他去辨認,可無論是他本人還是他的父母都在反對。他們用一種務實的精明否定了思考與感受的能力,甚至在否定成長本身。


更可笑的是,務實的精明與人們的預期常常背道而馳。父母只是單純提供孩子需要的物質,然後就希望他能明白世界與社會運行的規則。而孩子永遠只是孩子,覺得一切都是玩具,只要哭鬧就可以拿到手。他們從不理解對方,在他們的世界中,只有自己纔是全部。


他又一次哭鬧,想不付出任何代價,僅僅只是通過哭鬧來奪去我的電腦。我問他,你想成長嗎?他點頭了。


於是我把他綁在房頂,矇住他的眼睛,向他的背後捅了一刀。


Q:真是太殘忍了,這個可憐的孩子,在那裏掙扎了足足一個白天。


不,成長本身就是痛苦的,沒有什麼能代替和縮短。他渾渾噩噩那麼多年,只是痛苦了一個白天,能算得上什麼呢?


05


Q:那“正在輸入中”呢,你爲什麼殺了他?


他妻子的眼睛很美,真的很美。你忘不掉那樣一雙眼睛,只要見過一次就不會忘。但自從十年前他和妻子牽手走進海邊的房子,就沒有人再見過他們。


你聽過舞伶與傀儡的故事嗎?作者花三十年寫出這樣一本小說。僅僅只有三十萬字,仍然在文壇引起轟動,以至於直到今日依然在人羣中口耳相傳。人們厭惡真實,又追隨真實,最後大家都成爲真實的一部分。


平涼是全村最美的姑娘,十六歲那年就嫁給了修。爲了拯救家裏岌岌可危的事業,從那之後她再沒跳過舞,全鎮人念念不忘的舞姿,她從小到大一天沒停過的舞步,就這樣消失了。


他們住在一幢新房,挽着手同進同出,如膠似漆。但那幢房子在夜裏總有聲音響起。


巨大的,像野獸的怒吼。


他們對彼此帶有一種彆扭的感情,像是不得不愛。他們按自己的想法約束愛情,讚美愛情。平涼會在茶泡飯里加入三顆梅子,這是修的習慣;修會在拖地時加入氯水,這是平涼要求過的。睡着後,他們的身上會長出透明柔軟又堅韌的細絲,纏在彼此的關節。他們用操控傀儡的方式,把對方變成自己心中的美好。


他們在消毒水的味道中喫酸溜溜的茶泡飯,試圖讓所有人都相信這就是愛情。他們的演技太好,先是騙過了別人,而後將要騙過自己,可四肢的疼痛提醒着他們不過是彼此的傀儡。躁動的靈魂在不屈地吶喊,他們都知道房子下面壓着一頭巨獸,但又不能作出任何改變。


直到某個新年,修送給她一雙舞鞋,她送給修一臺電腦。他們終於送對了東西,在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送出了對方最想要的東西。可他們並不開心。


或者說,十多年來,他們早就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們之間有的僅僅只是制式表演,先是誇張地睜大眼睛,然後發出讚歎的聲音。最後等第二天太陽昇起時帶上禮物,去接受全村人有關愛情的讚美。


有天夜裏,房子失了火,他們本來是有機會跑出去的,但身上晶瑩剔透的絲纏住彼此,牢牢把對方困在牀上,終於結束了這長達三十年的漫長演出。


Q:這真是個混亂的故事,和你殺掉的人有什麼關係?


這個故事並不混亂,它的結構相當完整,我聽過的。


那天他站在辦公室和新來的女員工調情,我看到他身上的細絲越發緊密了,於是伸手幫他掙脫開。我問過他們的意見了,三個人一致同意,包括他自己。


Q:所以你就把他從十四層樓推下去了?


要不是這樣,怎麼能有足夠的加速度來掙脫身上的束縛呢?


Q:你這是在否定愛情的存在。


我怎麼會否定愛情呢?更何況你根本就沒有愛情。愛情這種東西是虛幻的,你沒辦法拿出一個具體的標準,不然那就變成了帶有評分的表演。


愛一個人的原因可能很少,但恨一個人的原因很多,他們可以喋喋不休說上三天三夜。我們只需要坐下來,認真聽上幾句,你就會明白什麼是愛,什麼是不愛。


Q:恕我直言,我感覺有被你冒犯到。而且這太抽象了,我有理由懷疑你也不懂愛情。下一個,“關山越”。


06


這人成年後就再也沒有讀完一本書、看完一部電影,甚至沒有辦法閱讀過長的句子。


爲了瞭解世界,他只能選擇吞嚥下經過別人無數次咀嚼的、沒有任何滋味的口糧。和別人討論起電影時,他總是撿着那些殘渣說自己已經讀過,但他並不知道《紅燈高掛》裏女主角爲什麼要穿着學生服走在紅燈籠中,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麼。


他知道的只是一種結果。他不知道,也不在意原因,而是把這些當作一種可炫耀的資本。


他說,在《逃出黑暗》裏,李玉蘭最後終於逃脫了繼父的陰影,在陽光中肆意奔跑。可《逃出黎明》的最後一個鏡頭明明是李玉蘭在陽光的照射下的痛苦掙扎,她始終都無法擺脫那個巨大可怕的陰影。


Q:你說錯了,那部電影確實叫《逃出黑暗》,張鳳玲演的。


是《逃出黎明》。他把生活建立在直達目的的結論之上,以爲思考能省略許多細節。他不再在意黃昏晚霞,也看不到潮起潮落。他殺死了美,也殺死了一切抽象的,不能直接用某個詞來概括的感觸。


所以他不懂爲什麼紅木更貴,樟木除了防腐還有什麼作用。他眼裏看到的是文物,讀着從手機裏搜索的條目,腦子裏想的卻是這個能值多少錢。他把金錢當作衡量價值的唯一標準,當有人說這個東西不貴的時候,他就會默認它是沒有價值的。


一個不值錢的東西,還能值得什麼呢?


Q:我大概明白了,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他是公司的設計總監。


07


Q:那這個呢,“平平無奇”?


在我的印象裏,他長得很普通,聲音也普通,看不出年齡。如果見過的話,你甚至很難找到任何準確的詞來形容他,更不會在腦海裏留下印象。我見過他,見過很多個他,但一度以爲和他的交集僅限於學生時代需要穿校服的時候。


你知道雞蛋管理員嗎?他的副業就是這個。每到一個新場所,雞蛋管理員們會巡視所有蛋,混在芸芸蛋生中找到不太一樣的那個——那些被選中的蛋可能是殼色略深,也可能只是表面鈣化物更粗糙一些——然後聯合其他雞蛋一起圍觀嘲弄。管理員們會在衆蛋的振臂高呼中低下頭,隱蔽地觀察這一切。


他們不會暴露自己,也不能從這一切中得到什麼實際的物質獎勵。很多人都以爲他們是規矩的捍衛者,喜歡一切整齊的東西。可他們只是盲目的把一切都簡單粗暴地用同一個模板衡量。


他們不懂鵪鶉蛋與雞蛋,鵝蛋與雞蛋的區別。只是簡單地給它們貼上不合格的標籤,試圖讓它們長成標準雞蛋的模樣。


他們會用一種殘忍的公平,把所有一切都放置在同一種平等下。


他否認客觀事實,否認個體差異,他們會告訴你,有許多比你更痛苦的人依然長成了正確的模樣,會把你推在地上,問爲什麼你不能和他們一樣。他們認爲樹葉註定會在秋天落下,花朵絕對會在春夏綻放,即便是在冬天看見松樹,連讚美裏都會帶着一點鄙夷——這可真不是什麼好樹,太不規矩了。


所以我決定把他打碎,讓他也成爲一個不合格的產品。


08


Q:呃,“句號”?這位又是哪裏惹到你了?


哦,他啊,很年輕,二十歲出頭,總是喜歡把尋找愛情掛在嘴邊。


他住在只有自己的孤島上,喜歡在海邊看巨大的橙紅將血液流進海里,直到貧血的天空一片灰白。他的世界裏沒有四季。每天都在看着海浪起起伏伏,思念着那個他深愛的女人。他愛着她,愛了整整十年。那是一種古典的浪漫,不需要柴米油鹽來維持。


他很早就擁有了愛情,只不過愛的不是具體的人,而是浪漫本身。


沒有生活的愛情是什麼呢?花瓶裏的乾花罷了,註定不會變成鮮活的生活。


他先是殺死了生活,然後殺死了愛情,最後在一片荒島爲自己的愛的意象默哀。他故意躲在偏僻的小島上,閉上耳朵不聽任何聲音。他不知道自己愛的女人如今身在何處,只是自虐般地,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潮溼悶熱的夏天裏無盡輪迴。


他還喜歡高聲讚歎愛情,在愛和自我奉獻中不斷肯定自己。只有痛苦才能證明他深沉的愛,即便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看過一眼那個女人,更像是在空蕩蕩的土堆前做唯一的守墓人。


我見不慣他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決定讓他開心一點。


Q:這就是你往他心臟捅了一刀的原因嗎?


他確實開心了,不是嗎?


09


Q:下面是第八位受害者,叫······“每天努力一點點”?


她總是很努力,也是我朋友圈裏最積極的人。她一直在等待一個時機,試圖在無盡的延遲滿足中獲得快感。


呃,延遲滿足這個詞可不是我亂編的。我相信你肯定見過這樣的人——在讀書的時候,告訴你等畢業就能好好休息了;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告訴你熬上三五年就好;三五年過後,又說結婚纔是頭等大事。


在這些話語中,主角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那個正確的時間,往往只會在等待中到達生命的終點,又覺得一生本該如此。說出這些話的人和話語裏的主人公一樣,又不盡相同。他們或許會感到不快,但又在無數反覆自我洗腦中已然變成了歡樂的模樣。


她也一樣,就像一隻無腳鳥,準備朝着自己認爲的好時機無止境地飛翔下去。


因爲努力,她不相信個體差異,覺得所有人都能到達同一水平。所有的聲音裏,她爲自己選擇了最宏大的敘事——可以的,只要我足夠努力,沒問題,只要我能夠堅持。


可如果沒能做到,那會是誰的問題?只能是自己的。

 

而提出這個質疑的正是她自己。她給了自己無限可能,同時又殺死了所有可能。


所以,我沒有殺死她,只是試着建議她去走另一條同樣被期待的道路。


如果現在去旅行呢?如果換一份工作呢?如果去醫院治療失眠和偏頭痛呢?結果會不會比現在更好?


她一方面說這是對時間和金錢的浪費,一面又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和她說,既然你認爲人生是努力就可以改變的,那爲什麼不可以換一個方向呢?既然你的生活有無限可能,那你爲什麼要否定掉其中一部分呢?在你構想的所有世界裏,是不是隻有你是唯一不平凡的?


她找不到答案,於是就從寫字樓第十七層一躍而下。


我沒有教唆她自殺,我只是再一次重複了她身邊的那些聲音——你可以的,你有無限可能。


然後她就跳下去了,她怎麼就跳下去了呢?


Q:因爲這次她選擇了對抗,用死亡對抗死亡。


10


Q:好的,終於到了最後一位死······哦,你沒有殺他,這是唯一一個你沒有殺的人。“去碼頭整點薯條”,你只是殺死了他養的鳥,爲什麼?


因爲我最喜歡鴿子了,想把它留在鴿生最美好的階段······哈,開玩笑。他有一隻鴿子,不過他一直把它當作海鳥,人們總是分不清這兩者的區別。


言歸正傳,我沒有殺他的原因很簡單:進行新方案展示時,他是唯一一個認真聽完,並且沒有發笑的。不過就在我結束的時候,他的鴿子笑了,發出了嘲笑。


Q:鴿子,嘲笑。你確定一隻鴿子真的存在這種情緒?


也可能是因爲別的什麼東西,總之它笑了,和其他人一樣,覺得這個方案裏的創新點都是不值一提的糟粕。我忘了它說過什麼,但是我聽見了,只要願意就一定能回想起來。


需要我回想嗎?


Q:呃······說實話,也不是很需要。那我再問一遍,鴿子,是真實存在的嗎?


當然,在很早以前它會咕咕叫個不停,全辦公室都充斥着它身上那種新鮮羽毛的蓬鬆氣味。它還喜歡喫薯條,總是拍打着翅膀從吊燈上飛過,撞得日光燈忽閃一下,然後就是一段惱人的高頻噪音。


你能聽見日光燈裏的聲音嗎?哀哀鼓譟,像是每個格子間都住了一隻聒噪的蟬,又像是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我曾一度認爲這也是它的聲音,可鴿子怎麼能發出蟬鳴?所以這應該是我臆想出來的。剛纔你問什麼?


Q:那只是鎮流器使用過度,或許你們公司已經很久沒有檢修燈管了······檔案裏寫的是,你殺死了他的鳥。不過現場沒有任何鳥類出現過的痕跡,你可以解釋一下嗎?


······是理想,我殺死了他的理想。殺死一個人的理想,是比殺死他更殘忍的一件事。可惜他早就忘了他的理想,更遺憾的是,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被我殺死的。


或許,我只是給他死去的理想找了個風景優美的墓地,然後對着那具詐屍的空殼補了一刀。


Q:好,感謝你的配合,我大概瞭解情況了。恕我直言,在你的描述中有很多地方非常誇張以及矛盾……不過這不重要。

 

Q:請允許我再問一遍,你殺死了幾個人,分別是誰?


一個。


Q:是誰?


11


患者姓名:王萬里

入院原因:割腕自殺未遂

 


Q:還記得爲什麼要自殺嗎?


不知道。可能是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吧。


Q:你已經休息一個月了。


是的,下個月我就會回去工作,那家公司我已經面試過了。呃,等一下,割腕?我沒有。那只是我用刀的時候不小心······


Q:好的,我知道了。你母親要是知道你找到工作,一定會很高興的。上一份工作沒和同事產生口角吧?


沒有,爲什麼這樣問?


Q:我只是想知道你自殺的原因。


這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Q:還是挺重要的,這有關你的精神狀態和心理健康。


也就是說,除了我們,不會有人在意這個結果?


Q:呃,也不能這樣說。你知道的,心理健康是大事,這也是健康的一部分······


那你隨便寫吧,就說工作失利,或者情緒激動,也可以是精神脆弱。反正失敗的人生活總是相似的。


Q:最近有失眠或者情緒不佳嗎?


沒有,我現在心情很好,之前的每一天都像現在一樣好。你可以先走開嗎,我要休息了。

 

Q:那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


好,謝謝醫生,給您添麻煩了······等一下,醫生。


Q:還有什麼事嗎?


能不能不要把我的精神狀態告訴父母?


醫生,他現在怎麼樣了?


Q:是患者母親嗎?那我簡單說一下,目前患者精神狀態平穩,已經清醒了,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多和他聊聊。


好,真是太感謝您了。這孩子真是一點也不讓我省心。之前工作好端端的,工資也不低,可他就是不好好幹。這不,年初被裁員後就待在房間裏,讓他去找工作也沒個下文。二十多歲的人,既沒工作也沒對象,我讓他讀讀書再考個證,可是我一開口他就滿臉不高興。你說哪有這樣的?他總說自己之前賺的錢足夠休息一年了,可這不就是坐喫山空嘛,你看,搞這麼一出,錢都沒了······


Q:您也別太焦慮了,人只有活着纔能有未來。恕我直言,以他目前的狀態,可能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好好好,唉,我這也是爲了他好啊!那您先忙,我就不打擾了。回頭我一定好好說說他,讓他趕緊好起來。


研究報告:

第一次看到萬里這篇稿件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薩特的境遇劇——

把人放入許多種不同的極端境況,並觀察人性在這些情境下的變化與變態。

它或許並不能完整準確地展現人類的本質,但在某種程度上,它確實能夠代表人類本質的一部分,至少是產生暴戾和畸變的那部分。

有時候我也會想,驚人院這個平臺時至今日還能帶給各位什麼?

更新穎的腦洞?更好看的故事?但這些早就是我們本職的一部分。

而王萬里同學暫時先給了我一種答案:

在如今這個下沉題材和狗血故事風靡的當口,去發掘更多關注內在的、有思想的新人作者,並讓她/他們的故事能夠被更多人看見。

有一個算一個也好。


作者|王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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