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捕鯨船與從地獄爬回來的人——《北海鯨夢》

這個世界是地獄,人類既是受折磨的靈魂,也是其中的惡魔"——亞瑟·叔本華

  說起BBC出品的英劇,“冷峻復古”幾乎成了它的代名詞。《北海鯨夢》就把這種風格推向了極致。和HBO的“黃暴污”、網飛的腦洞神劇不同,BBC拍起這類歷史題材劇集,簡直像是給銀幕潑了一層逼真的冰霜,幾乎能讓人從畫面中嗅到那股極地的鹹溼氣息。

  這一切,得歸功於原著的質地與劇組的野心。原作改編自伊恩·麥奎爾同名小說,這本《紐約時報》年度十大好書,本身就以冷峻、殘酷和文學感見長。爲了把北極之境拍到骨子裏,劇組不惜遠赴北緯81度的斯瓦爾巴特羣島實地取景,連主要戲份都在真正的捕鯨船實景完成。你在劇裏看到的肅殺、不適,和演員們在極寒中結實的凍紅臉頰,其實都是真實的——這種氣質是棚內綠幕拍不出來的。

  19 世紀中葉,第一次工業革命的餘溫尚未散盡,第二次工業動力已在資本與技術的共振中暗潮洶湧。石油燈具與煤氣燈的普及迅速擠佔鯨油“照明霸主”的地位,曾被譽爲“液體黃金”的鯨油價格雪崩式下跌。英國東海岸港口城市赫爾(Hull)——此間大英捕鯨業的象徵——在不到十年間從“桅杆森林”變爲“空曠墳場”。

  捕鯨船船東一面面對鉅額設備折舊與銀行逼債,一面目睹熟練船員被新興蒸汽航運業“高薪挖角”。在這場產業斷崖與資本失血的雙重衝擊下,一艘艘老舊的捕鯨船被擱淺於船塢,等待一場足以“迴光返照”的金融豪賭。巴克斯特的“騙保計劃”由此浮出水面;在海上保險條款巨大的信息不對稱與監管盲區中,沉船被合法化包裝爲“意外”,鉅額理賠則被演繹爲“最後的投資回報”。

  要讓欺詐計劃落地,核心不是技術而是“人”——具體而言,是一羣對未來失去討價還價能力的人。巴克斯特與船長卡文迪什深知,唯有將船員結構鎖定在“社會失範者”與“制度縫隙漂流者”身上,才足以保證陰謀的密不透風。

  帕特里克·薩姆納:前海軍軍醫,印度士兵起義中成爲政治替罪羊,藥物依賴與債務讓他被倫敦醫學社羣拒之門外。他的加入爲陰謀提供了合法的醫療掩護,也埋下良知覺醒的火種。

  由傑克·奧康奈爾飾演的劇裏的主角之一薩姆納,。“表面體面、內心破碎”,這是我對這個角色最直觀的感受。薩姆納是外科醫生,本來前途無量,卻因印度戰場上的政治陷害成了棄子,被軍事法庭審判、名聲掃地,被倫敦的上流社會徹底拒之門外。漂泊無着之後,他只能爲了一份溫飽混進了捕鯨船,隱藏過去,用謊言包裝自己。

  亨利·德拉克斯:以原始暴力與狩獵本能行走甲板的水手,缺失對生命的敬畏卻敏銳捕捉利益的腥味,他對船上秩序的真正意義是“威懾”而非“服從”。

  而由科林·法瑞爾飾演的出場亨利·德拉克斯即帶殺氣。這傢伙是魚叉手,長得兇狠,手腳比冰還冷。在擁擠的妓院裏解決完生理需求,轉頭能爲了勸酒直接殺人。他不光視生存如叢林法則,更把死亡當作生活的一部分,在野蠻與本能之間遊刃有餘。正好與薩姆納形成極致對立——一個象徵破敗文明,一個代表赤裸獸性。

  大副“先知”與木匠肯德里克、廚子班龍、神父弗蘭西斯……無一例外是逃債、逃罪或逃婚的社會邊緣羣體,他們把前往北極視爲“失蹤”或“重生”,因此甘願沉默。

  暴風雪夜,卡文迪什趁能見度極低強行撞向暗礁冰山。“志願者號”被撕開十餘米豁口,沉船成爲板上釘釘的“意外”。棄船登冰後,資源即地位:水、酒精、海象干與武器成了新的權力標尺。傳聞中的性侵者肯德里克成爲羣體轉移恐懼的替罪羊,德拉克斯則把薩姆納醫藥箱裏的鑽戒視作荒原貨幣。在法律真空與生存競奪的雙重撕扯中,“志願者號”船員走向羣體性瓦解。

  “志願者號”的沉沒不僅是捕鯨業退場的註腳,更是 19 世紀工業轉型期資本貪婪、人性裂變與道德掙扎的合成顯影。北極冰原把貪婪、恐懼、勇氣與憐憫赤裸呈現,讓文明膜層被極端環境剝離。最終,薩姆納戴上高禮帽步入柏林動物園,看見鐵欄中的北極熊——那是他深夜夢魘的實體,也是文明社會對自然暴力的另一種延續。他在聽證會上的話仍在耳畔:“我曾在無邊黑暗中睜眼,看見自己仍在呼吸,於是我知道——活着,就是對深淵最好的回答。”

  鏡頭下,《北海鯨夢》的世界是灰藍色的,光線黯淡,連陽光都像凍住了一樣。有時候船上的夜戲暗得令人幾乎懷疑是不是屏幕出了問題;可當你細細看捕鯨船的甲板、內設、演員們身上的粗毛大衣和發紅的手指,細節本身又充滿質感,讓觀衆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那些粗糙卻真實的歲月印記。臺詞考究,鏡頭給得大膽且神祕,讓人覺得這真不是一部快消娛樂產品,而是認認真真拍出來的“沉浸式觀感”。

  全劇最讓人玩味的,是“文明”和“野蠻”在船上、岸上、南北世界不停地倒置和錯位。醫生薩姆納在都市裏努力裝出體面,實則人人都能看穿他的卑微。倒是武力值爆表的德拉克斯,卻總能混得如魚得水。船主富商們更看重像德拉克斯這種靠蠻力立足的狠角色,而對薩姆納不屑一顧。當捕鯨船啓航北上,薩姆納更像個外星人,他暈船、軟糯、格格不入,其他人卻在風雪裏唱歌飲酒。

  但正是這種極端環境,把人性逼到了臨界點。剛開始我真覺得這是個關於“救贖”的故事:薩姆納像是朝聖者遠征北極,試圖找回自我。然而捕鯨船起航沒多久,現實就啪啪打臉——他被大副和德拉克斯灌醉、扒光底褲,所有醜陋的祕密都暴露在了冰冷的夜色裏。強行僞裝出來的體面,原來早就被別人嗅出真味;戒指、文件滿是故事,卻也滿是脆弱。

  船漸行漸北,冰原壓頂,劇集也步入最陰冷的深水區。薩姆納在船上不僅要對抗暈船和羞辱,還被捲入一樁少年被性侵殺害的謎案。那種“惡”是黏稠的、膽怯的,是所有人都不敢碰觸也不願說出的東西。男孩臨死前一句話沒留,證據撲朔迷離,大副一口咬死木匠是兇手,德拉克斯又出來添油加醋,唯有薩姆納執拗地追問真相。他對正義的堅持,顯得像是在寒風裏抱緊一牀薄薄的舊被單,在冰天雪地的捕鯨船上,既徒勞又蒼白。

  矛盾也就此升級,但更震撼的底牌還沒翻開:這艘船壓根兒不是爲了捕鯨而出海,而是衝着騙保去的。捕鯨只是個幌子,保險單纔是真正的“捕獵對象”。船主早在出發前就給全船人簽下了“生死狀”,只等着北極遇險後坐收鉅額賠償。船長、大副心知肚明,有必要的話甚至希望德拉克斯也摻一腳,幫他們毀船。

  然而陰謀的泥沼裏,沒有人真的安全。薩姆納在德拉克斯體內發現了一顆牙,心知肚明他已淪爲殺人兇手。陰謀網線驟然斷裂,原本綁在一根繩上的三人也陷入分裂,每一刀都是爲了活命。如果說一開始誰都幻想漁火、鯨脂和歸航的救贖,那現在,所有人都在用本能和惡意互相提防,恨不得隨時給彼此致命一擊。

  此時此刻,什麼正義、體面、憐憫統統都不起作用。心靈的救贖根本顯得微不足道——“活下去”纔是唯一的主題。站在北極邊緣的人,有的懵然無覺,有的手起刀落,有的追問正義追着追着就變成了另一種惡。

  環境,同樣是個隱祕的主角。劇裏的風雪幾乎成了第五個角色。每一幀冰川、雪原的畫面都讓人屏住呼吸,美得讓人頭皮發麻,卻處處藏着危機。只要船往北多行一步,人就離文明多遠一步,獸性就像極夜一樣慢慢甦醒。獵殺海豹那場戲,就是這種殘酷本性的節點——冰天雪地裏,粗壯漢子們提槍下船,和哀鳴的海豹血戰。鮮血飛濺,皮肉翻卷,德拉克斯剝皮的動作簡直讓人胃裏一涼。這時“文明”的僞飾剎那間全都碎了,野蠻成了唯一的衡量標準。

  劇裏這類暴力場面不少,無論是人和德拉克斯的廝殺,還是魚叉刺入鯨魚體內、刀鋒劃斷咽喉,生猛直接、拳拳到肉,一點都沒有遮掩。

  獵海豹、剖鯨屍、鮮食血肉,一連串極致體驗逼着觀衆直面自己內心的極限:你是不是真的有勇氣看完?

  最令我難忘的場面,是薩姆納在極地絕境時獵殺北極熊、剝皮、鑽到熊屍裏取暖。那種突破人類極限的掙扎和生存意志彷彿讓時間靜止。我本以爲只有《荒野獵人》裏能做到這種瘋狂操作,結果體面、文弱的薩姆納在荒蕪的北極做到了,那種無助、侏儒感與野性的爆發,非要親眼見到才肯信。

  說到底,這部劇真不是每個人都能輕鬆看進去的。畫風壓抑,氣氛隨時拉滿,前期講故事尤其靠臺詞,不少角色剛露臉都需要記臉記名號,臉盲人士容易崩潰。但一旦船進入北極,謎底與命運捆綁在一條船上,每個人的線索都浮了上來,哪怕三集沒追清楚,後面你一定會被情節和角色的複雜性徹底粘住。角色互鬥,衝突翻湧,小高潮不斷,讓人不得不一集接一集熬夜。“救贖”變成了奢侈而遙遠的事,“活着”纔是唯一的答案。

  五集短劇,耐心咬牙啃過前二十分鐘的混亂,後面的觀劇體驗絕對讓你回本。直到最後看着長長的製作人列表,我一直回味着薩姆納臉上的血跡、冰原的風、以及那句低低的話音——活着,本身就是對絕望最強烈的反擊。

人即他人之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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