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那聲音很快就消失了。你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他說的很清楚，讓你去他房間一趟。
將信將疑之下，你還是打開了門，敲響了隔壁的房門。門鎖咔咔響，房門打開了，阿龍碩大的身軀站在你的面前。
“進來吧。”他往裏走了兩步，和門框露出了一人寬的縫隙。
你慢慢走進去，發現房間裏只有他一個。
房裏沒有開燈，只有電視在亮着，窗戶也緊閉着，上方的中央空調呼呼作響，整個房間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黴味。
“他們仨在隔壁房間，就我一個。”阿龍看出了你的心思，而且完全沒有喝醉了的樣子。
你問他有啥事，阿龍示意你坐下，自己也坐在了牀旁的小沙發上。
整個房間就這麼一張小沙發，於是你坐在了他對面的牀沿上。
“我也不繞彎子，三天之後的比賽，好好打。”
這是自然。你納悶他爲什麼這麼說。
“知道賽制吧？”
Bo5。你回應道。
他點了點頭，伸手去夠位於你這張牀上的電視機遙控器。
你把遙控器拿在手裏，遞給了他。
“謝謝。”他一邊說着，一邊開始按音量鍵。
很快電視嘈雜的聲音響起，越來越大。
他湊近了你，和你慢慢說：
“Bo5，五局三勝制，前兩局贏，最後三局輸。”
打假賽？？
“別說的這麼難聽，事成之後，你和阿剛，一人一百五十萬。”
你果斷拒絕了。
“我就知道你不幹。”他突然笑了起來。
“你和阿剛，都沒成年吧？”他從兜裏拿出了兩張白色卡片，慢慢摩挲着。
那是你們倆的身份證。
“前年決賽之後，就有規定，未滿十八週歲的不能參賽，你可知道我爲了讓你們兩個來打比賽，費了多大勁？”
“其實這事兒根本沒有你想的這麼嚴重啊，兩個未成年人第一次打比賽，還是世界賽，面對這些老將，自然經驗不足，輸了就輸了，明年再來就是了，又不是他媽一直讓你輸。”阿龍慢慢說着。
“你知不知道，爲啥我能讓阿剛一直在我那上網？”他又繼續說道。
你搖搖頭。
“因爲……你很冷嗎？”他突然問道，隨即用手指了指你的雙手。
你趕緊把手從褲兜裏拿了出來。
“別緊張，你要冷我把空調關了。”
你讓他繼續說就是。
“阿剛的老子，欠了我三百萬。”
“這還不算上其他雜七雜八，實話告訴你，龍哥之前就是在上海發家的，他老子那個時候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我把他老子的爛帳都擺平了，結果他他媽的還沒完沒了的。”
“他老子所有的記錄都在我手裏，怕我告發，他一直求我別搞他兒子，有什麼事衝他來，我是那麼絕情的人麼？”
“一個欠我這麼多錢的人每天都跟我求爺爺告奶奶，要換做別人早他媽把他砍死了。”他說着，點燃了一支菸。
“我知道你會想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和阿剛關係不是一般的好，阿剛現在也不知道這些事情，如果你們倆能按照我說的做，他老子的爛帳我一筆勾銷。你們爹媽又不知道賽制獎勵，回去就告訴他們第二名也有錢拿就好了。”
“你這水平，想帶他贏不是輕而易舉嗎？想帶他輸就更容易了。”
你還想說點啥，但話剛說出來就又咽回去了。
“我這還有個東西要給你看。”他說着，把手機放在你的眼前，一下一下劃拉着。
很快一張圖片出現在了你的眼前。
是一條封禁記錄，ID是阿剛的小號。
你想起來很早之前，阿剛給你推薦的那個“外掛”：
“哎哥們這個腳本是真的爽，試試試試。”
你拒絕了他。
“咋的？那遇到別人搞我們我們就不能搞他們啊？他們就算開了腳本也是被咱們吊打啊，體驗一下有什麼不行的？”
結果很快阿剛的小號就被封了，你們沒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沒想到阿龍居然查到了。
“你不幹也行，畢竟冠軍能拿到的錢更多。我拿少點無所謂，就是我這邊打個小報告，他爹就得進監獄了，哈哈哈。”他一邊笑，一邊吸着煙，煙霧從他的兩個鼻孔噴出來。
“而且我還得提醒你，未成年人蔘賽，會被取消資格，你就算拿了冠軍，你的隊友之前開過掛，這兩條加一起，哪個都夠死。”他哼哼笑着，這次煙霧從他的嘴裏噴出來。
你問他之前他不是說也有個電競夢嗎。
阿龍的嘴咧一咧，把煙掐了。
“這話誰都會說，我也確實有過這個夢那個夢的，哎呀年輕人誰還沒有過夢想啊？誰還沒對什麼女神做過春夢啊？”他越說越激動。
“小夥子吹個牛逼不是正常嗎？”
突然，他又湊近你，狠狠地說：
“但是我他媽現在已經不是小夥子了，錢比什麼幾把夢想都重要得多，何況拿了冠軍也是你們風光，老子不過是個贊助商。”
“不瞞你，這場比賽打贏，最多五百萬，五個人分，還不算各種稅，打輸了有九百萬，我一個人喫大頭。”
“你不會還以爲，拿了冠軍就能實現什麼畢生夢想了吧？人們只認永遠的冠軍，不認一時的冠軍。”
“榮譽越多的人，人們就越無法接受他出現任何瑕疵。早晚有一天，你也會變弱，你也會從上面掉下來，曾經世界最強又能怎麼樣？你也一樣要被罵，被嘲諷。與其這樣不如先被罵，再拿冠軍，先觸底再反彈，你玩中單的難道不知道人要養肥了再殺嗎？”
“行了行了，給你時間思考，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你站在了房間外面。
你一動不動，站在走廊裏思索着剛纔阿龍說的話，慢慢品着，這些話被拆成段，段被拆成句子，句子被拆成字，字再被拆成許多偏旁，再像雨水一樣淋下來。
難道阿龍說的是真的嗎？
你想起曾經白銀一嘲諷你，阿剛並沒有說。你想起你的學習不錯，卻只能靠虛構自己的英雄聯盟段位來和這些人交往，以顯示你能合羣。
你也沒有體驗過當冠軍，但自從你開始這條夢一樣的職業道路後，一直迎來的都是鮮花和掌聲。你和阿剛在網上十分出名，也有很多人把“世界第一”的頭銜冠在你的頭上。你開通了微博，看着粉絲以萬的倍數增長，曾經你會罵那些只會靠抽象和賣肉漲粉的博主，但你也實實在在地羨慕過他們。
你也想嘗試靠博取他人眼光來獲得關注，你記得你去過動物園，大鐵籠子裏關着幾隻毛髮稀疏的猴子，它們只會木訥地翻跟頭，每次一翻跟頭，就會獲得叫好聲。
又有什麼區別呢？你想。
現在你靠自己的實力讓數以萬計的人都看向了你，都瞭解了你。你也會開始在微博分享起自己的日常，你發現哪怕你發一個標點符號，都會被人拿來做文章。莫名其妙地，你多了這麼多的“朋友”。
想到這裏，你突然笑了，使勁捏了捏褲兜，回房間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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