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納吉爾法船工
聲明：本文首發於公衆號遊戲水獺
2023年，我在爲一場四驅車比賽振臂高呼。
賽博鬥蛐蛐，最初指的大概是玩家在屏幕外觀看由AI控制的程序“對打”，獲得感官上的愉悅的活動。
這個提法從何而來已不可考——我第一次看到這個詞語，是在一個《艾爾登法環》BOSS對砍視頻的評論區。人們津津有味地看着女武神爆殺葛瑞克、艾爾登之獸惜敗碎星將軍，煞有介事地分析着對局雙方的優劣，試圖找到AI對戰中的勝負規律。
拉塔恩大戰女武神
據我觀察，“鬥蛐蛐”的視頻在老頭環熱度逐漸消退的時候依然擁有着不小的流量；而與之相似的《只狼》雙劍聖決鬥、《魔獸爭霸3：重鑄版》4族AI混戰等等在“過氣”遊戲中“不玩只看”的錄像也受到了很多觀衆的歡迎。
當然，既然結果“不受控制”，那麼對結果的預測自然而然爲“賭博”提供了廣闊的天地。
儘管視頻的進度條拉到後面就是“劇透”，依然有不少人先在評論區留下“XX不贏我馬上去學習”的“毒誓”，然後再觀看比賽本身。
心中的義父vs心中的一心
人們認爲，當代人喜愛賽博鬥蛐蛐與前段時間流行的熱詞“電子陽痿”有很大的關係。不想花費精力玩，只想躺平了看，這成爲了這類二次創作發展的土壤。
而在我看來，大夥觀看“不受人爲意志控制”的對象比出勝負的愛好早已有之——早在電子遊戲倦怠期到來之前。
說來慚愧，我第一次“血本無歸”並不是在牌桌上，而是在一個“鬥蛐蛐”的視頻前。
我和我的前同事曾經常常用一個玻璃彈珠越野比賽來“怡情”。在這個名爲“Marble Rally”的系列視頻中，Jelle Bakker將16~33個不等的25毫米玻璃彈珠放在由沙子搭建的賽道頂端任其自由滾落，並配備多臺攝像機追蹤這些小球在賽道中的表現。
Marble Rally S6的一場比賽
Jelle根據外觀爲這些玻璃珠起了名字，並和正統的體育賽事一樣爲每一場比賽記錄成績、名次和積分。
由於這些小球除了外觀和名字（從視頻中看）沒有任何不同，因此選擇“代表自己出戰”的球可以說是一場隨機的豪賭。
拋開賭的成分不談，打開視頻，你大概也會不由自主地看小球滾沙灘看得津津有味。在明媚的陽光下，五彩斑斕的彈珠揚起晶瑩的砂礫，碰撞、超越、反超，最終，在起點處並不顯眼的那一顆率先抵達終點——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爽體驗。
看起來Marble Rally受到了網友的廣泛歡迎。這一系列“賽事”從2016年延續至今，每年進行8~13場比賽。
在今年2月結束的S6賽季中，一顆不起眼的綠色小球“Slimer”勇奪冠軍，7年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S6冠軍“Slimer”
值得一提的是，沙地比賽僅僅是龐大的玻璃彈珠賽事“Jelle's Marble Runs”的其中一個組成部分。
在其他比賽（比如塑料跑道上舉辦的Marbula One）中，你能看到這些玻璃彈珠有着詳細的設定，並且各自組成了“戰隊”，像F1一樣爭奪團體賽積分。
Marbula One的賽道
在相關Wiki上，你甚至可以追蹤到每一顆小球的“運動員生涯”，其“戰績”記錄之詳盡，恐怕要比很多籍籍無名的體育運動員在互聯網上留下的痕跡更多。
儘管舉辦賽事的Jelle本人和“賽博”不沾邊，但是在互聯網上觀看這場龐大過家家的觀衆，確實是在廣義上鬥了蛐蛐。
而在中文互聯網上，最近童年玩具的相關視頻取得了不小的熱度。
不談因爲沾了抽象和坤坤莫名其妙地紅起來的悠悠球，戰鬥陀螺和四驅車似乎都因爲賽博鬥蛐蛐，在新時代迎來了第二春。
我們先來看看陀螺。B站up主“啊蔘”舉辦的啊蔘杯高級組小陀螺爭霸賽目前剛剛進行到8進4的階段，在每一個比賽視頻的評論區，陀螺愛好者們對比賽的內容和陀螺本身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對這位up主來說可謂是盛況空前。
啊蔘選用了16個在之前視頻中表現較好的小型陀螺，在分組抽籤後“捉對廝殺”，在他的綠色戰鬥盤上展開對決。
比賽的規則也很簡單，對手飛出戰鬥盤、或者對手停止轉動，則視爲勝利。
和上文提到的玻璃彈珠稍有不同的是，儘管人爲干預的因素很小、比賽結果依然難以預測，但是陀螺本身各具特點的設計確實帶來了不一樣的“戰鬥風格”，讓比賽更具觀賞性。人們在彈幕中刷着“鐮師傅，切他下路”，呈現出一種其樂融融的氣氛來。
而另一位陀螺up主“沙士君”的陣仗更加誇張——他使用了240個陀螺進行比賽，抽籤決定比賽對手、抽籤決定戰鬥場地，目前已經進行了200多場比賽，剩下的陀螺不足30只，可以說是賽程漫長，量大管飽了。
相比之下，四驅車的熱度看上去要高得多——這也得益於幾位創作者設定的比賽的形式。
up主“瀟灑先生xz”的視頻“全國36臺迷你四驅車排水渠野跑比賽”近日登上熱門，豪取百萬播放。
這則視頻展示的是他主辦的第八屆“瀟灑杯”的比賽實況：全國各地的四驅車愛好者在報名之後將車體寄給up主，再由他分組（三或四車一組）在一段簡陋的、長約100米的排水渠中比賽，經過多輪對決決出最後的冠軍。
儘管環境簡陋，但瀟灑先生xz依然設法在排水渠中模擬“越野環境”——他不僅用紙板製作了跳臺，還用上了碎石子和人工草皮，可謂是“別具匠心”。
在第八屆比賽中，共有36臺賽車通過檢測進入到正賽。
在他的長鏡頭下，你能看到遠道而來的四驅車互相碰撞、超越，在充滿水泥凸起的排水渠裏搏殺，儘管環境非常草臺，觀感上卻是十分刺激。在比賽實況中，一些賽車由於路面情況和碰撞，甚至在溝壁上行駛了不短的距離，讓當年《四驅兄弟》的科幻色彩又少了幾分。
《四驅兄弟》
而比賽中的四驅車似乎真的如同動畫一樣產生了靈性——減速、翻車，在經歷了無數挫折之後，一部磕磕絆絆的賽車通過後半程的發力逐漸超車率先衝線。在up主公式化的少年漫臺詞解說中，你確實能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燃”。
2023年，我竟然在爲一場四驅車比賽振臂高呼。
另一位四驅車up主“大聖哥1994”的賽車場地比起排水渠顯得更爲專業。他在自己的家中用紙板和木板搭建了複雜的四驅車賽道，具有多個彎道、上坡、跳臺；
在他主辦的、即將開始的第三屆“大聖盃”之前，大聖哥1994再一次對自己的賽道進行了升級。他不但重新構建了室內賽道，做出了兩個分道器，還在室外的院子裏用水泥自己砌了個大回環，讓整個賽道變得非常豐富。
大聖哥1994的新賽道#1
看着這條賽道，我想每一個曾經玩過四驅車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看看賽車在其中飛馳的樣子。
不論是陀螺還是四驅車，都在許多人快樂的童年時光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不會再在這些複雜的玩具上花費更多的精力；而這種玩具文化早已隨着智能手機和手機遊戲的普及在當代學生的生活中銷聲匿跡。
在這個背景下，堅持下來將它們“玩通”的人們舉辦的這些比賽，以一種賽博蛐蛐的形式重新出現在你的視野裏。
大聖哥1994的新賽道#2
這些創作吸引人的點在於，它不需要你回到那個精力無限、隨着四驅車一同奔跑的少年——你只需要在疲憊的一天結束後躺在沙發上，打開手機看看就行了。
在屏幕之外，你任憑時間在風馳電車的賽車、在高速旋轉的陀螺、在快速滾動的玻璃彈珠中流逝，將自己放空，把當下的時光奢侈地虛度，換取的是柔軟的、幼稚的、原初的好奇心和感動——這筆隱晦的交易，也許正是賽博鬥蛐蛐的本質。
正如ED是中年男人的福報，發呆也是當代青年的幸運。我不會客套地祝你工作順利生活如意，因爲實現起來太過困難；但我發自內心地願你有在蛐蛐籠子前虛度光陰的權利，在停滯的時光裏，得到真正的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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