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考卷的人,長大後會變成紙片人嗎?

讓你活到畢業,是我讀書生涯裏最大的失敗。


1

“我可以坐這裏嗎?”

對方眼神困惑,瞄瞄四周,飯店裏的空座像是坐滿了看不到的物體。他皺皺眉頭,把筷子放下,“那麼多空座,沒必要拼桌。”

我沒有離開,而是莽撞地坐下來,將手裏拎着的紙袋放在桌子上。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咱們不能聊聊嗎?興許還能交個朋友。”

他攤開雙手,“哥們,我性取向正常,你找錯目標了。”

我從紙袋裏拿出兩杯咖啡,推過去一杯到他碗邊,“哥們,給個面子。”

“你這人講不講禮貌啊?”

“抱歉。”

他語塞,隨即雙手端起碗說:“好吧,你不走我走。”

我指着他手中的碗,“麪條的錢我也幫你付過了。”

這句話成功地讓他的起身動作得以終止,他無奈地重重放下碗,桌面傳來震動和怒響,他重新直視向我,露出那似要殺人的眼神。

“你到底想幹什麼?”

“先喝咖啡,不然要涼了。這冷三月的,來一口溫熱的咖啡妙不可言。”

他左手拿起咖啡,右手掌攤向那碗麪說:

“咖啡,雜醬麪。”

“對。”

“什麼奇怪口味?”

“咖啡和雜醬麪是絕配,真的,建議你試試,這是我自己的方子,一般人我還不和他透露呢,要是飯後再來一根菸……可惜我還不能抽菸。”

“你是警察嗎?”

“吶,就是個普通人,大叔。”

“我看起來很老嗎?”

“至少比我老。”

“我他媽才三十五不到,你叫我大叔?”

“容我算算······很合理啊,沒毛病。大叔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倒春寒的日子,穿這麼單薄,裏面只搭了件短袖對吧,我知道那個圖案,今年春季新上的國漫主題。”

他嘆了口氣,像是被我打敗般低頭抿了口咖啡。

“我在寫字樓裏打工,有暖氣,有空調,凍不着,也就路上冷冷。今天要加班,正常下班時間是六點,那時候騎着電動車在路上不會冷,但現在是十點,白天裏太陽灑下的熱被黑夜奪去,它就有點冷不過還好,我就住公司附近,整個路程也就十分鐘左右。”

“那你好孤獨啊,就沒想過找個女朋友?加班回到家,興許還能喫到她給你留的飯,而不是在這家冷清的飯館裏喫什麼過了水的面。”

“大家工作都那麼辛苦了,誰還有心情下班做飯?”

“可我看那什麼小紅薯上面,那麼多姐姐每日都在分享自己的手藝。”

“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不是一個世界。”

“但我們都活在地球上啊。”

“地球是地球,世界是世界,你知道啥是主觀啥是客觀嗎?我跟你說這些幹嘛?我們不應該聊這麼密,你到底要幹嘛?”

“我也剛下班啊,我也想喫口面啊,我也孤獨啊,正好路過,進來飯館,遇見了你,一見如故,甚是歡喜。”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啊?這是可以說的嗎?”

“我都說了,交朋友就得坦誠。”

“那我說了,你別跑啊。”

“不跑。”

清道夫知道嗎?”

“瞭解。”

“我的工作呢,大概就是去處理一些人——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之前是人,後來變成了其他的東西。而我要負責清理掉這些似人非人的東西。”

“年輕人,少打一些遊戲,少看點漫畫,你的鼠標繭太明顯了。愛幻想不是壞事,但走火入魔就不太好了。”

“我沒騙你。”

“那你跟我講講,你都消滅過什麼東西?”


2

勉強嚥下半根油條,何宇威便抄起桌上的牛奶,趁着母親在廚房熬湯的空檔,抓着書包飛奔出了門。

他厭煩了母親每天親手炸的油條,說是油條,根本就是油煎饅頭的味道。他拉高衣鏈,沒等支架反應過來,便跳上腳踏車,像是賽車手般,不減速地穿出曲曲繞繞的巷道,來到主街。

十七歲,看似有着光明未來,其實也是個捉摸不定的年紀。

何宇威成績中等,體育也還行,藝術細胞則根本沒有,他還沒想過以後要成爲什麼,建設什麼,或者獲得什麼,只是一個還處在中二症晚期的高中生。

優生和差生的世界都與他無關,他的世界色彩繽紛,但每天都在變幻,毫無定數。

直到半個月前,班裏來了一名轉學生,他的世界突然被定格成了一片粉汪汪的雲朵。但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對方開口搭話,同桌二豹說他只是沒得勇氣,膽小怕喫癟。

最近市裏一直在傳連續失蹤事件的謠言,不過大家的生活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何宇威車把歪右,沿着上坡拐進學校。鎖好車,何宇威拿出奶,擰開蓋,蹲下身,草叢探出一個貓腦袋。他笑笑,等貓叼走奶瓶,才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像是上刀山般,踩着樓梯來到班裏。

二豹屁股貼着課桌,面前圍着幾個同學,何宇威沒有喫瓜的愛好,回到自己課桌,把書包一掛,二豹那故作陰森的聲音便傳到了耳邊。

“我跟你們說啊,咱們煤河的謠言是真的,就昨天晚上,我家附近來了警車,我打開窗戶聽了聽,確實是失蹤案。”

何宇威拿出課本一卷,朝二豹後腦一拍,“行了,老師快來了。”

好奇的身影們一鬨而散,班主任走進來,穿着件白襯衫,帶着眼鏡,白瘦的身子像是一張被揉平的白紙,絲毫不具威懾力。

何宇威的物理成績相當一般,但這事不怪班主任,而是他現在上課的注意力全被轉學生引了過去。校服在她的身上像是量身定製,讓原本素寡的設計有了靈氣。她束着馬尾,頭髮天生栗色,側臉像是一個陌生又迷人的港灣,她的名字叫路小鬱

當何宇威還在腦海中設定着搭訕的情景時,課堂卻被門口突然出現的教導主任打斷。倆人講了一會兒,班主任忽然掩面慟哭,和教導主任離開了。同學們滿臉疑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直到課間操的時候,有位父親是警察的同學說,班主任的妻子被殺害了

下午突然下了雨,體育課被迫改到室內,老師索性讓大家自習。關於班主任妻子被殺害的事,同學們口中的說法各不相同,有說遇上了變態遭遇姦殺,有說被肢解的,也有把這事兒和最近的失蹤事件搭上關係的。

大家聊着聊着,話題又回到班主任身上。說什麼他本身就是被流放到這個三流班的,加之沒評上優秀教師,班級的排名次次倒數,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班主任興許還會被流放,像是之前那個老師一樣,被拋棄到圖書館,不能教課,只能做做圖書整理的工作。

班長聽不得這些話,站起身,像是領導般衝着大家一陣數落。這下讓坐在後排的幾個男同學發了火,指着班長的臉,罵罵咧咧地說一個窮逼整天裝什麼清高,還揚言要給他頓拳頭。

這種事沒人敢攔,常有的事,算不上校園霸凌,無非是兩個不同規則世界的衝撞。何宇威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雖然眼前扭打成一片,但他還是能透過那些不停移動的縫隙看到路小鬱的側臉。

政教主任的歸來阻止了越演越烈的衝突,教室重新歸於安靜。好不容易熬到放學鈴,老師前腳離開教室,同學們後腳便像被打開柵欄的羊羣般,朝着教室門衝去。但路小鬱跟他們不一樣,她會等到這場逃亡結束才離開。

沒理會二豹的催促,何宇威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教室裏只剩下他和路小鬱兩人。教室在一陣腳步的狂轟亂炸後顯得死寂而空蕩,路小鬱的身影卻跟着人流不見了。

回到家,何宇威很煩悶,飯沒喫幾口,始終耿耿於懷着放學時的錯過。他合上歷史課本,摸摸肚子,輕聲躡腳走下樓,母親正在臥室看淘寶直播,冰箱裏的食物太冷,他想喫口熱的,便穿上鞋子悄悄出了門。

受烤腸和關東煮的關照,何宇威的胃裏總算舒服許多,他沒盡興,又買了罐無糖可樂,計劃回家路上喝。抄近路需要經過一個涵洞,但那裏沒路燈,常人晚上很少會走,何宇威卻莫名其妙地拐進了這裏。他打開可樂,喝一大口,路邊的城市河面波光粼粼,他又想起了路小鬱。

他揮臂掃走思緒,徑直走進涵洞,卻在涵洞裏看見個人影。涵洞內很黑,他也不敢喊叫,只好拿出手機開啓手電朝人影照去,只是一瞬,他全身像是被注入了麻椒,又麻又刺。

人影是路小鬱,渾身上下都沾着血,而她的腳邊,躺着一具血肉破碎的屍體。

她迎着光側過頭,也看到了何宇威。

何宇威轉身撒腿就跑,不知道跑了有多遠多久,體力的消耗終於讓他不得不停止腳步。何宇威背貼着牆壁,等氣順後,他才發現自己此時身處一條漆黑的死巷,路小鬱正站在出口處,月光映在她的身上,宛若一隻取人性命的女妖。

她左手摸向後頸,殺氣騰騰地看向何宇威說:

“你跑什麼?我又不會殺掉你。”


3

“你真要聽嗎?”

“咖啡我都喝了,當然要聽啊。”

“這個故事可能有點魔幻現實主義,能接受嗎?”

“馬爾克斯是我喜歡的作家之一。”

“胡安·魯爾福也不錯,據說馬爾克斯是看了他的作品才寫出了《百年孤獨》。”

他從外套的內裏口袋拿出盒煙,取出一支點燃,叼在嘴上,輕柔地抽了一口說:“你還是直入正題吧,別再拿什麼文學鋪墊了。”

如果當時沒發生那種事情,想必現在我也可以和他一樣自由地抽菸。我捏捏鼻子,把菸灰缸挪到他的近前說:“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煙好抽嗎?”

“別廢話了,快說你消滅那些東西的事兒。”

“好好好,大叔,依你所願,前些日子我剛剛在洛杉磯消滅了一個剪輯師。”

“剪輯師?這不是人嗎?”

“爲了便於區分,還是用人類的各種職業來稱呼它們比較容易理解,畢竟剪輯師也和他的攻擊屬性有關。”

“什麼亂七八糟的。”

“剪輯師的攻擊力很強,可以變出膠片,讓膠片像暗器一樣產生殺傷力,要是那些初級清理師根本應付不來。幸虧我在入行前修煉了很長時間,敏捷度很高,那些暗器般膠片都被我輕輕鬆鬆躲過。我和他纏鬥於寫字樓,戰況不分上下,把他的公司搞的很亂,他操之過急,提前發動了技能。”

“技能?”

“他的技能很絢麗。他可以操控那些電影畫面,並將其一幀一幀地具現於現實世界,如果躲不過,會被困在其中。我大意了,被關在了裏面,但他沒有停止技能,我只能一幀一幀地逃出這些畫面——我和曼達洛人打架,和傑森·伯恩槍戰,差點被迅猛龍喫掉,最終在一部華裔主演的電影裏才找到缺口逃了出來。那個自大的剪輯師以爲我還被幀率鎖着,但我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後,拿出專用武器,朝着他後脖頸一抹,灰飛煙滅。”

“你該不會是編劇吧?你這個劇本比好萊塢那些特效大片還爛。”

“所以我才說我的經歷是魔幻現實主義。”

“更像是一場怪力亂神的熱血日漫,換句話說,你消滅那個剪輯師的原因是什麼?”

“在此之前,剪輯師已經殺死了很多人,包括他的資本家老闆。”

“剪輯師爲什麼要殺他們?”

“這不重要,我再跟你聊聊另外一個,大概是兩年前,我接到指令,去東京消滅一個會計師,長得十分漂亮,桃乃木香奈知道吧。”

“這個我知道,青春回憶。”

“就大概那個長相,可在那副可愛無害的外表下,卻是一個殺掉了她公司所有中高層的惡魔,你知道她是用什麼殺死他們的嗎?”

“什麼?”

“Excel。”

“這玩意怎麼殺人?”

“和剪輯師差不多,把Excel的程序在現實中具象化。那些死掉的中高層最後都變成了一張張人肉表格。但對於我們專業清理師來說,她的攻擊力很低,傷不到我分毫,我也不想手刃這麼漂亮的姑娘,就只好感化她,最後她在我的懷抱裏像是櫻花花瓣般飄向了遠方,那次我們還聯手把帝國酒店給戳了一個大窟窿。”

“沒有這樣的新聞。”

“肯定沒有,哪能讓普通人知道這些。”

“你清理時總會有目擊者吧。”

“清除記憶就好了。”

“你這是黑衣人啊?”

“信不信由你。”

“等一下,就算你說的剪輯師和會計師都是真的,但他們爲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我們其實給他們這些危險的變異體取了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

“畜魔。”


4

路小鬱分秒間閃到何宇威身後,揪起他的衣領,帶着他跳躍起來,在煤河市的屋頂上飛奔。何宇威體重六十公斤,在路小鬱的手中卻像是條絲巾,毫不費力。何宇威只能任憑身體上下襬動,他惶恐着,沒了掙脫的力氣,覺得馬上會被路小鬱拖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就像是涵洞下的那具屍體——被她五馬分屍。

風在耳邊停下,何宇威不敢睜眼。路小鬱鬆開他。何宇威如提線木偶般雙膝跪地。路小鬱蹲下身,湊近他說:“何宇威同學,可以睜開眼了。”

何宇威顫抖着睜開眼,滲出的汗水讓他的眼角發痛,揉揉眼,將模糊刷新清晰,他又回到了涵洞,但屍體已經沒了,路小鬱身上的鮮血也消失不見,那身校服乾乾淨淨,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路小鬱眯起眼笑笑說:“剛纔咱們在這裏偶然碰見,我正站在河邊看月亮,你和我打招呼,對嗎?”

作爲待宰的羔羊,路小鬱現在說什麼,他只能答什麼,興許她下手會輕一點,何宇威賣力點頭,“對,是這樣。”

“真乖。”

一道藍光在何宇威的眼前晃了一下,他抬手擋光,整個身子往後退,給路小鬱磕起了頭。

“別殺我!路小鬱同學,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路小鬱臉上現出疑惑,“怎麼不管用?那再來一下。”

藍光在何宇威的面前連閃了十幾下,但無濟於事,記憶沒有被清除,這讓路小鬱的眼神凝重起來,她將臉貼近何宇威,這讓他突然紅了臉。

“何宇威,你該不會和我一樣吧?”

“什麼一樣?”

路小鬱站起身說:“要跟我回家嗎?”

“哈?”

何宇威又變成了絲巾,擺盪十幾分鍾後,被路小鬱丟進一間公寓內,沒有溫馨的裝潢,只有灰白的牆和地板,一張厚厚的牀墊,像極了用來非法拘禁的空間。

路小鬱走進廚房,又端着杯咖啡走到何宇威身前,兩條白皙的腿看起來就是兩把寒光逼人的利刃,路小鬱抿口咖啡說:“站起來。”

何宇威顫顫巍巍起身。

“把衣服脫了。”

“什麼?”

“讓你脫你就脫。”

何宇威悉聽尊便,身上很快只剩下條四角內褲,路小鬱眼睛瞟向他的內褲,冷哼一聲,這下何宇威完全赤身裸體了。

就像是被研究的小白鼠,路小鬱對他的身體仔仔細細地探看了一遍說:“你沒有印記?”

“什麼印記?”

路小鬱把咖啡放到身側的冰箱上,解開上衣釦子,脫下襯衫,背過身,動了動後肩說:“像是這個。”

“這是什麼印記?”

路小鬱重新穿好襯衫說:“清理師的印記,但凡有這種印記的,最後都會成爲一個出色的清理師。”

“清理師?”

“對,我們的工作是殺死人類變異後產生的畜魔。”

“涵洞裏的那具屍體就是畜魔嗎?”

“他是被畜魔殺死的人。”

“他怎麼又消失了?”

“因爲被我處理掉了啊,清理師在接到清理指令後,得收拾好一切與之有關的事情。”

“所以,那些失蹤的人……”

“對。”

“那你殺死畜魔了嗎?”

“還沒找到。”

“沒找到?”

“但我已經有了一個懷疑的人。”

“誰?”

路小鬱走到牀墊前,抓起書包,拿出疊照片攤在地上說:“這些都是被畜魔殺死的人,你看出了什麼?”

何宇威趴下身子,一張一張翻着,每張照片裏的屍體都慘不忍睹,但他很快找出了規律。

“他們身上的傷口,都像是被一根極細的線割裂開來。”

“也有其他可能性。”

“什麼?”

“比如說一張紙,可以是A4,可以是書頁,可以是試卷。”

“你的意思是?畜魔藏在咱們的學校,所以你纔會以轉學生的身份來學校?”

“我猜測,它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的班主任。”

“班主任?”

“對,他的妻子不是被殺害了嗎?我看了卷宗檔案,上面有他妻子的照片,和地上那些照片一樣。”

“班主任那麼善良……”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和我說這麼多不要緊嗎?”

“你沒有被清除記憶,所以,你應該也有成爲清理師潛質。”

“但我沒有印記。”

“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

“不好意思。”

“或許你和我師傅一樣,印記在體內,那樣你的清理師成就會更高。”

“可我只想做個人。”

這句話像是一顆子彈般擊中了路小鬱,她的臉現出一絲憂傷,苦笑着說:“是啊,普通人的生活確實挺美好的,過幾天班主任會爲妻子舉辦葬禮,結束後,我會試探一下他,如果到時候真的是他,我處理完後就會離開,你要不要跟我走?”

儘管熱血王道動漫何宇威幾乎一部都沒有落下,但那始終不過是一場對於少年幻想的虛構,當那些夢此刻成爲了眼前的現實,卻忽然讓他感到有些迷惘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如果我不幸被班主任殺掉了,而且組織上也沒再派來清理師,那麼就需要你來清理他了。”

“我不行的,我什麼都不會。”

“到時候你就會了。”

離開路小鬱的公寓後,何宇威一夜未眠。

日子又過去了好幾天,路小鬱像是往常一樣,在班裏是個高冷的轉學生,倆人也沒有過搭話。週日是班主任妻子的葬禮,班裏有少數人去參加了,何宇威沒去,他害怕班主任真的是畜魔,更害怕撞見路小鬱口中的那場戰鬥。

新的週一到來,班裏氣氛仍舊鬧騰。但路小鬱沒有來,班主任也沒有來,難道她已經完成任務離開了?晚上回到家,何宇威正躺在牀上刷B站,母親拿着手機衝進來說:“小威啊,你們班主任真的是個殺人犯啊,短視頻上都傳開了。”

何宇威看向母親的手機,視頻中,班主任被兩名警察押住,低着腦袋踏入了威嚴的警局大樓。


5

麪館要打烊,我和他也不得不離開,看來只能下次和這個新朋友繼續聊下去。

他應該是沒相信我的話,不然不會不在麪館門口打聲招呼就徑直離去了。我伸個懶腰,望着他遠去的身影,嘆口氣,朝着他的反方向走去,煤河的夜吹過一縷縷的寂靜,讓倒春寒更加狂妄,在無人的街道升騰冷寒,似是要把城市凍眠。

我路過家無人便利店,突然很想來根烤腸,走進店內,眼睛不經意瞥到櫃檯上那一列列香菸,我抱着僥倖拿了一盒,打算嚐嚐成年人的苦澀,但在掃臉付款機的提示下,我沒能成功——頂着一張十七八歲的臉,還真是麻煩。

來到便利店外的長凳上,我正咬着烤腸,一個奔跑的黑影忽然從左方向跑來,我將右手藏在背後運氣,如果對方要對我做點什麼,那他的下場會很慘。黑影越來越近,直逼我身前,在路燈的明晃下,是張不懼威脅的臉。

是他。

他停下來,雙手扶着膝蓋氣喘吁吁,看來長期的辦公室工作,讓他的運動力正走向衰亡。

“大叔,你這是幹什麼?夜跑嗎?馬丁鞋不硌腳?”

“有些事我還是不明白。”

“哪裏不明白?你不是覺得我就在扯淡嘛?”

“你和我說,畜魔是由人而生,但總得有個動因,萬一我的身邊就有呢?他們會不會在成爲畜魔後還能僞裝成人類?”

“這個情況是有的。”

他發出驚歎,慌張地朝着四周看去。

我拍拍長凳說:“別擔心,這裏沒有畜魔,有的話我們清理師能感知到。”

他坐下來,扭頭看向我,“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咱們人算是情緒產物對吧。”

“對。”

“人都有積極情緒和消極情緒,如果消極情緒的量增大,甚至吞噬了積極情緒,那麼這個人多半就會變成畜魔。”

“那如果是積極情緒吞噬了消極情緒呢?”

“到現在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快樂只有一二,應該很難發生。”

“消極情緒的量爲什麼會增大?”

“我打個比方啊,就洛杉磯那個剪輯師,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剪片,還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怎麼剪都是製片說了算。要是沒有按期完成,上司還會衝着他破口大罵,沒事兒就在會上說他是個廢物,頭髮都被熬沒了。沒有生活,沒有快樂,只有工作,轉變的觸發點是他的妻子因爲癌症永遠離開了他,臨終前他都沒有機會見妻子最後一面,消極情緒充斥着整個身體,他就變成了畜魔。”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啊。”

“還有東京那位會計師,整日就是表格、數字,夜夜加班,週末也沒得休息。談個戀愛吧,男方老覺得她不在乎人家,她只是沒有時間和餘力去享受愛情罷了。”

“換個工作唄那就。”

“說得輕巧,那可是東京!她也不是什麼卓越的人。然後呢,某一天晚上加班的時候,她的上司在辦公室裏把她給那啥了,於是悲憤和傷痛化爲黑暗的力量,她就把上司給打成了一張人肉表格。”

“你說的讓我想起一個詞,社畜。”

“沒錯,所以才叫他們畜魔啊。”

“可他們有什麼錯?”

“是啊,他們有什麼錯?都是這個世界的鍋,但世界已經這樣了,再加上畜魔的存在,那人類不得遲早毀滅?所以,還是要維持世界的一個基本穩定。”

“那如果有人成爲了畜魔,卻沒有傷害過別人呢?”

“不可能。”

“······年輕人,你還小,根本不懂成人的世界有多麼慘烈。我們今後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好好讀書吧,不要整天幻想這些有的沒的!”


6

何宇威瘋了一樣地衝出家,蹬着自行車騎到路小鬱的公寓樓下,快步來到門前,門沒有上鎖,虛掩着。

他推開門,房間裏沒人,路小鬱的書包仍擺在牀墊旁邊,廚房的咖啡機也還在,難道路小鬱真的被班主任殺死了?

他在煤河的街道狂奔,喊着路小鬱的名字,跑了很久,跑遍了煤河市所有地方,但始終沒有找到路小鬱。

失魂落魄的何宇威去了殯儀館和班主任的家,也沒尋見路小鬱。他絕望地栽倒在小區公園裏的沙地,陣陣悲傷直衝眼角,淚水像是挖斷了管道般湧出來。

何宇威突然意識到,如果班主任真的是路小鬱口中的畜魔,那警局根本關不住他,他隨時都可以逃出來,傷害更多的人。他汗流浹背地來到警局門口,卻在即將闖入的剎那停住了,警方會相信他這種異想天開的話嗎?

父親開着車在他身後急剎,下車便給了他一腳,他被父親抓回到車上,像是個被捕的逃兵。

經過煎熬的一夜,第二天依舊得上學,疲憊地踏入教室,裏面一片歡聲笑語,他瞥向路小鬱的座位,卻發現那個座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坐在路小鬱後面的同學,他走到講臺看座位表,上面也沒了路小鬱的名字,彷彿之前經歷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何宇威拿出手機,班主任被逮捕的信息還在。失蹤的人仍然失蹤,死去的人不會復生,但路小鬱卻消失了,他連問好幾個同學,得到的回答均是班上從沒有過這樣的人。

課間操的時候,二豹打算拉着他照例翻牆跑到對面小賣部買飲料。何宇威站在鐵欄前愣了很久,沒有跨上去,而是轉身拐回教室。二豹罵了幾句,自己翻了出去。課間操結束的幾分鐘前,同學們紛紛趕回教室,但何宇威卻沒注意到二豹始終都未回來。

上課鈴驟然響起,強風吹閉上教室門,捲起所有課桌上的試卷,它們形成一股龍捲風,迷了所有同學的眼,等風消停,大家纔看到講臺上站着一個奇形怪狀的人。

試卷裹滿了他的全身,只露出雙眼睛,就像是一具爲了考試獻祭的木乃伊。而木乃伊的左手上,正拎着不斷掙扎的二豹。

坐在後排的男生哼一聲站起身,“你誰啊?快滾出我們班教室。”

木乃伊伸出右手,一張試卷從他胳膊飛出,在空中變作細長綢緞,勒住男生的脖子,將他吊在了天花板的風扇上。

木乃伊將二豹一丟,“同學們好,你們不認識我了嗎?”

這個聲音,是班主任。

大家似乎都認出了木乃伊的真身,再加上那身魔法般的試卷,全被嚇呆了。

“今天這節物理課還是我來給大家上,同學們高興不高興?”

教室裏驚呼四起,跑的跑,躲的躲,但全被班主任身體內飛出的試卷給拖回到了座位上。

“殺人犯!”“怪物!”“變態!”“壞人!”

“原來大家是這麼看我的啊!那你們又都是些什麼玩意?一羣笨的要死的巨嬰!連這麼簡單的高中課業都拿不下來!男生們整天就知道玩玩玩!女生們整天就知道追星,打扮!所以,今天我們來安排一場考試!”

何宇威起身喊道:“你是畜魔嗎?”

“原來你和那個轉學生是一夥的啊。”

“路小鬱在哪?”

“可能被殺掉了吧,何宇威同學,請你先坐下來,我們先考試,這次的考試和以往不一樣,不會讓你們做試卷,而是我出題,你們依次解答,答對了,你們會活下來,答錯了,你們就得付出代價,誰先來?”

沒有奮不顧身的情形出現,班主任無奈搖搖頭說:“班長!你學習成績最好!你先來!”

班長抖着牙關站起身,還沒等班主任開口,便暈厥了過去。

何宇威舉起手說:“我來吧!”

班主任的周身捲起狂風,像是漩渦一樣,把何宇威吸了進去,四周的景象忽然變幻成學校的操場,班主任也恢復了人類模樣。

“準備好了嗎?”

班主任手一揮,一道立體的物理題朝着何宇威甩來,根本來不及回答,他的臉上被物理題劃出道血口,題目掠過他的身側,撞向操場的地面,頓時砸出大坑。

“你竟然躲了過去,看來你真的有清理師的天賦。”

“老師,同學們沒有錯,你不該這樣對待他們。”

“我家境貧寒,好不容易纔考進大學,考了教資,進了這所學校。就因爲我沒有背景,一而再再二三地被流放,沒關係;先進不是我的,沒關係;優等班我沒資格教,也沒關係。我相信你們,盡力盡心教導,可你們呢,期期給我全年級倒數!呼,這也沒關係,至少我還是個老師。但現在他們連這點資格都不想給我了,讓我去圖書館和書作伴······好吧,這個也沒關係,我還有家庭,可她卻揹着我和別的男人······我好失敗啊!

班主任似是沒有放手的意思,一記物理題又彈射而來,何宇威只能靈活閃避。他清楚,現在必須打倒班主任,不然整個學校都會被對方毀滅。他想起路小鬱的話,整個人騰到半空,身體裏藏匿的印記給他植滿能量,那些飛彈的物理題速度忽然就變慢了。

這道用胡克定律解,那道用簡諧振動答。

由於波源與觀測者間的相互運動,導致波源發射頻率與接收頻率不同,這是多普勒效應

物質是由大量分子組成的,大量分子做無規則的熱運動,分子間存在相互作用力,這是分子動理論

熱力學第三定律,熱力學零度不可達到宇宙溫度下限,-273.15攝氏度。

隨着一道道殺傷力極強的物理題迎刃而解,何宇威和班主任的距離越來越近,當最後一記被何宇威解答後,班主任轟然倒下。

遍體鱗傷的何宇威蹲到班主任身前,想要問出路小鬱的下落,可惜班主任早已微笑着失去了呼吸。


7

“所以,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他重新轉過身,狐疑地看向我。

“我是何宇威啊!”

“怎麼可能?”

“我成爲清理師的代價,便是永遠停留在十七歲。”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消滅你。”

“爲什麼?”

“是你攻擊的路小鬱吧?那年班主任被清理後,新派的清理師才趕來,我們最後在九佛山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路小鬱,渾身上下都是被切割的傷口,好在她沒有死,卻也再沒有醒來,一直躺在清理師基地的病房中。”

“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在處理另外一樁畜魔事件時,潛入警局查看相關檔案,無意間看到了班主任殺害妻子的卷宗。法醫報告上說,他妻子身上的傷口不是紙造成的,而是用魚線勒的,也就是說,班主任是在殺死妻子後才變成了畜魔。所以,當年潛藏在煤河的畜魔其實另有他人。”

“是誰?”

就是你啊,班長!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攻擊路小鬱的兇手,卻始終沒找到另一個可以操控試卷的畜魔,後來我恍然大悟,有這種相關屬性的,不是老師就是學生。雖然業內並沒有記錄過未成年惡化成畜魔的事件,但不代表沒有,所以,我想到了你,爲了學業有着執念的你。你的成績在學校總排名不算很高,但也有資格進優等班,可惜你的家境讓你沒能進入,你爲此充滿怨恨。”

“所以呢?”

“也許未成年的畜魔化是短暫性的,所以你後來確實沒有再傷人。現在你成年了,與考試也沒關係了,恐怕也沒法操控試卷了吧?”

“是的,但我現在是機械設計師。”

班長抿嘴一笑,我的身子周圍乍現出密密麻麻的螺絲釘。


END-

作者|田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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