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喜歡的動漫女主遭遇雷普……

作者:納吉爾法船工

聲明:本文首發於公衆號遊戲水獺

在《天國大魔境》事件裏——甚至往大了說,在當下的互聯網環境裏——很多時候,需要被攻擊的恰恰是攻擊性本身。

*本文對《天國大魔境》有一定程度上的劇透

要說最近討論度最高的動畫作品,除了整出第一集長達90分鐘的好活的《我推的孩子》,就要數石黑正數原作、IG動畫化的《天國大魔境》了。

本作的漫畫原作於2018年1月在《月刊Afternoon》上連載,曾在《這本漫畫真厲害!2019》中被佔據男性榜第一名。

《天國大魔境》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大災害”後的末世,失去了政府和法律,人們在怪物橫行的廢墟中艱難生存。

“食人者”

作者從時間上有前後的兩條線來講述這個故事:一邊是在與世隔絕的“學園”中,看似過着衣食無憂的平靜生活的學生時雄隨着“奉迎之日”的到來逐漸發現園長營造的這個明亮世界的真相;

另一邊是在東京當萬事屋的斬子接到委託,護送小圓前往“天國”,在末日廢土中一邊旅行,一邊尋找兒時相識、試圖解決自己身上謎團的故事。

《天國大魔境》本質上是一個懸疑作品。石黑正數通過畫面和臺詞埋下了大量伏筆,將兩條故事線之間建立起隱晦的聯繫,再通過幾個細節確認這種聯繫,給觀衆帶來“細思極恐”的觀看體驗。

最終呈現出的效果是,儘管表面看起來是可愛姐弟旅行的日常,但是總有人在不斷地提醒你這個世界有大問題——衝突和崩毀是必然的結果,但你很難想象它在何時到來。

遺憾的是,讓《天國大魔境》熱度爆棚的不是其精良的動畫製作,也不是石黑獨樹一幟的敘事風格,而是漫畫原作中一次“驚世駭俗”的雷普。

講這次雷普,要從“女主”斬子本身說起。在多年前的一次事故後,本已被食人怪殺害的春希(弟弟)的人格進入了桐子(姐姐)的身體成爲女兒身,而姐姐卻不知所蹤,就連可能與手術有關的醫生和孤兒院的同伴都沒有了音訊。

於是,男心女身的斬子一邊做萬事屋,一邊在日本各地旅行,希望找到醫生和兒時作爲崇拜對象的大哥露敏(漫畫中也譯爲“羅賓”),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而這次雷普就發生在斬子和露敏的重逢時刻——她不知道該用哪個身份與露敏相處,而在這份強烈的動搖中,知曉一切的露敏“獸性大發”,撕破了“好哥哥”的面具。

總而言之,這段從各種意義上來說衝擊力都很強的情節在每一個關於《天國大魔境》的討論區引發了強烈的對立。

有人認爲,露敏對斬子的雷普是斬子對自己身份認知的重要情節——在此之前,儘管在與小圓的旅行中她已經漸漸變得女性化,但心裏依然認爲自己是春希;

而露敏的暴行通過摧毀了春希對兒時憧憬對象的執念的方式,不但階段性地完成了對斬子的人物塑造,還爲後續進一步揭開過往祕密埋下了伏筆。

另一些人則認爲,雷普這一情節的設置並非必要,除了用這種粗暴的、傷害人物的方式來完成劇情,作者本有其他更爲溫和的選擇。

另外,他們指出,借路人之口說“叫聲這裏都聽得見”、在小圓前往解救之後安排斬子阻止他殺死露敏這些情節更是體現了作者的惡趣味,除了噁心觀衆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在我看來,產生這些認知上的分歧是可以理解的。很顯然,對花費大量筆墨塑造的人物進行“傷害”是很多觀衆無法理解、無法接受的。

而《天國大魔境》的作者石黑正數一直以來的風格就與主流作品背道而馳——在他的筆下,懸疑和故事比人物更爲重要。

引用動漫高手們十分推崇的漫評人“中二電波臺”的話說,石黑的作品就像是一臺正常運轉的機器,但總會在你意料不到的時候崩出兩顆螺絲。

“石黑正數的道德觀,就和赤坂的愛情觀一樣,是你無法用常理去思考的東西。”

這段關於雷普的爭議情節正是對這種評價的佐證——“斬子在精神和肉體上遭遇蹂躪”的段落就是“兩人在旅途中逐漸抽絲剝繭發現世界真相”這一機器上崩出的螺絲;

而正是因爲螺絲的崩落過於顯眼,才讓人對機器能否繼續運轉產生擔憂,可以說是石黑在前期較爲平靜恬淡的旅程中故意埋下的刺。

當然,必須指出的事,這種風格也正是石黑的作品長期以來屬於小衆作品的原因。以一種冰冷的態度完全將角色作爲講故事的工具——即,人物可以爲了故事性犧牲——更像是古典懸疑小說的創作方式。

在以販賣人物爲目標的的商業化作品作爲主流的當下,這種偏重藝術性的作品沒有太多市場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IG精良的製作將《天國大魔境》帶到了聚光燈下。即使目前已經播出了第七集,《天國大魔境》的作畫和分鏡依舊穩定,在故事節奏和情節展開上幾乎是對原作的完全還原。

當小衆作品遭遇主流目光審視的時候,衝突和矛盾的發生幾乎是必然的結局。當無數興奮的漫評者把這部有“雷”的作品推到人們面前,被爭議情節噁心到的觀衆自然會產生不滿的情緒;再加上動畫對斬子的塑造過於成功(真的很可愛),更加加深了這種落差。

“雷”指的是作品中無法接受的情節——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指代出現的時間甚至比表意幾乎相同的“地雷女”更早。在凍鰻領域,“雷”的主要罪名是“刀”和“牛”。顯然,《天國大魔境》兩樣都佔,自然成爲了衆矢之的。

於是,一場經典的戰爭拉開了帷幕。

一邊是羣情激奮的“純愛戰士”,他們痛恨雷普情節(以及其中的“半推半就”),在每一個與《天國大魔境》有關的地方做上了雷區標識;

更有循着流量的香氣而來的投機者,用極爲下流的表述爲虛擬人物定性,試圖將輿論引導到兩性關係的大滑坡上去。

而另一邊則是石黑的粉絲以及喜愛動畫的觀衆,他們指責反對者不夠二次元不懂藝術,認爲這些表述是對作品的一種污名化;

爲了佐證這一立場,他們翻出了2019年歧路先知銳評輕小說現狀的雄文《性焦慮:二次元文化的末日鍾》,試圖爲反對者安上“性焦慮”的罪名。

這相當於是指着鼻子罵“你是個沒有女朋友只會對紙片人道德審判的死宅男”,這自然讓很多人產生了強烈的被冒犯感。

於是,這場衝突的攻擊性進一步升級,終於演變成我們熟悉的中文互聯網觀點對立的最終形態。

回顧這一過程,我不認爲雙方產生爭議的過程是不合理的。優秀的作品自然要經得起討論,不同的意見也應當在討論環境中共存。

如果接受不了“雷”的人可以在看到爭議情節後立刻退出放棄觀看作品,如果熱愛作品的人也能夠容忍一些非議的聲音,《天國大魔境》也不至於到了評論區大混戰、重要後續劇情爲了佐證辯論觀點而被隨便劇透的地步。

可以說,糟糕的討論環境本身,也是對作品藝術效果的一種破壞。

一個在當下很容易被忽視的事實是,你無法、也不需要改變他人對某一作品的認知。覺得動畫是藝術作品、應該以故事性爲主,或者認爲看動畫就是爲了放鬆,沒必要故意給觀衆喂屎,這兩種觀點都是合理的訴求。

當作品完成後,它就不再屬於作者一人。我尊重無法接受雷普情節的觀衆,就像尊重從更衣人偶看出男性凝視的妹妹一樣。

而主觀地用“X子”“黃毛”“苦主”來簡化角色,以短視頻的方式向每一個人灌輸自己的一面之詞,本質上其實是利用了當下劍拔弩張的性別對立,斷章取義地將紙片人送上火刑架——這種行爲與發視頻對着二次元激情打拳又有什麼分別呢?

說到底,《性焦慮》一文所表達的正是對文化作品(尤其是ACG作品)爲了迎合讀者市場失去多樣性的悲哀。

如今,鋪天蓋地的彈幕塞滿了觀衆自主思考的空隙。當“就事論事”已經是遙遠的回憶,當討論者的落腳點只能在天平的兩端,接受到過於主觀的信息幾乎成爲了必然。

作品不能只有一種形式,批評也不能只有一種聲音。在《天國大魔境》事件裏——甚至往大了說,在當下的互聯網環境裏——很多時候,需要被攻擊的,恰恰是攻擊性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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