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的“玻璃碗”

我失業了。這事兒來得挺突然。

昨天是清槽日。我把車間牆面、玻璃、地面，甚至槽下的管子都擦得乾乾淨淨。地板上積攢的腸衣粘液，被我用鹽和硬刷徹底清除。

看着煥然一新的車間，我心裏還在想休息過後，我就挑戰“撈貨”速度。生手15公斤的腸衣需要20-30分鐘，成手則需要8-15分鐘。我距離這個速度，還是有一定距離，8分鐘有些難度，不過，15分鐘，我努努力應該可以。

我的搭檔

然而，規劃戛然而止。我被辭退了。11天的工資立馬到賬，速度之快，離場的傷心，真是難以接受。11天裏，我已經熟識一些工友，每天的早安，通勤車裏的說笑，每次的技藝的交流，每次的互幫互助……都在這一瞬間化爲烏有，空留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大更衣間裏。

免費通勤車、食堂、規律的工時，這些曾是我選擇這裏的理由。試工期過後被留下，我以爲這隻“玻璃碗”能端得久些。沒想到它碎得如此之快，短暫得像一個笑話。

其實，伏筆早已埋下。

試工第一天，HR在午飯時特意走過來提醒：“這活試半天就知道能不能幹，別等兩天再走，白乾了。”看工時，她可不是這麼說的。這份“好意”，我當時沒讀懂。

進車間，師傅教活的時候，也沒有過多的詳解，而且師傅特意安排搭檔（57歲，進車間1個多月）抬筐，取貨，放貨，放藥（白色粉末，漂洗使用）。

車間

當時，我理解老人帶新人，專人負責濃度配比呢。雖然是這樣安排，我也是儘可能與搭檔一起抬筐。搭檔一直都很固執自己下貨（撈出來的腸衣筐需要擺放好），不願意我伸手，我自己下貨卻是兩人抬。有時搭檔累得直咳嗽，我再伸手，他才默許了。

直到被“辭退”我才懂得師傅這樣安排的用意。在我一踏進車間，師傅就知道我的結局，他是利用我壓榨我的搭檔，也是給他留下來的理由。

這裏只相信“產能”。

其實，廠裏對搭檔的能力也不滿意。有一次我手腫抽筋，速度慢了，搭檔也因心裏不平衡，故意放慢了速度。結果下班時貨沒撈完，師傅批評了我們，重點是他。他平日超額付出，僅一次喘息，便不被允許。

這些事兒，我一直存有疑慮，直到離職才讓我清醒，我只是個臨時替代。我不是甄嬛，也沒有必要回宮。

搭檔能力不足，他們還沒有合適人選，正好我來了。這次廠裏招進來很多男丁，一旦成手，我的搭檔也會面臨我一樣的結局。

腸衣

這裏不會給你時間成長，這裏沒有愛企如家，這裏只在乎你產出多少。打工人進車間薅錢，出車間喫飯，他們就是流水線上鉚釘，哪個鬆動了，哪個就要被換掉。這裏不會問你從哪裏來，到何處去。工友之間都是一吹就散的塑料情，這裏沒有一絲溫情，我所有的熱愛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也多虧是我下來了，如果是我的搭檔，他一定會上火。他指着這份工交養老保險。

想到這兒，我就心平氣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