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譯】《守望先鋒》全新短篇小說《逝去的未來》

寫在前面:前幾天,《守望先鋒》發佈了新的短篇小說《逝去的未來》,但由於某些衆所周知的原因,國內遲遲沒有上線,又苦於國際服官網只有繁體中文版本,閱讀不便,於是我將其翻譯成了簡體中文,如有不當之處,懇請批評指正。

雖然是和驕傲月有關,但其中內容更多地體現了76對自己人生的思考,角色塑造更豐滿了,值得一看。

逝去的未來

故事:Melissa scott

插圖:Gorlassar

編輯:Chloe Fraboni

設計與美術總監:Corey Peterschmidt

創意顧問:Jeff Chamberlain, Miranda Moyer, Nesskain, Dion Rogers, JOSHI ZHANG

製作:Brianne Messina, Carlos Garcia Renta, Takayuki Shimbo, Valerie Stone

翻譯:我勢必要振你一次

週日早晨,亨廷頓實驗室大樓空無一人。大概是因昨晚州立大學擊敗了聖托馬斯大學的緣故吧,傑克·莫里森心中這麼想着,一邊把他那輛破破爛爛的轎車開進了東側門附近的停車位。大家一定都熬夜慶祝去了,現在還在補眠,但傑克又得在週末工作了。這堂課對他下一次的升遷十分重要,但課程內容本身也蠻有趣的。如今科技發展的速度飛快,在一片熱烈的討論聲中,總有一些實用的工具可以幫助他的中隊。一些炒作的文章老愛吹捧磁浮運輸與擬似感知機器人,內容誇張煽情卻總是遙不可及。但他所研究的新科技不一樣,是真正適用於當下的。他學得越多,他的部隊在面對下一個威脅時就越能做好準備。

傑克走進十二號機器人實驗室,熟練地將筆記本電腦插上他常用的工作站。屏幕上跳出了他項目的標題:多功能無人機與人力要素在偵察中的整合應用,他打開了模擬程序,開始當天的工作。他還沒想到能妥善代替單位士氣的變量,但其餘部分運行得相當順利。他不斷調整初始條件,試着重現上週課堂討論過的那場交火情境。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突然傳來一聲爆炸。

傑克猛然站起身,下意識地掃視整間實驗室,尋找任何可以拿來當武器的東西。第二聲爆炸緊接着響起,他立刻抓起實驗室裏的滅火器往外衝。他衝進十號化學實驗室,迎面而來的是一地的碎玻璃、陶器碎片,以及一股酸臭刺鼻的液體味,還有一臺放在中央工作臺上的設備正冒着煙、噴着火花。傑克手上的滅火器不適用於電器火災,所以他當機立斷把它丟掉,一個箭步衝到工作臺前,猛力將電源線從插座拔掉。就在同一時間,有一名深色頭髮的年輕男子舉起手中的滅火器,準確地朝着冒火花的地方噴了兩下,將那臺設備淹沒在白色粉末之中。傑克連忙往後一閃,避開滅火器的噴射範圍,那名男子滿臉歉意地看着他。

“抱歉…你沒事吧?”

傑克點頭。“你呢?”

“還好。”對方把滅火器放到一旁,臉上擺了個苦瓜臉,用手指戳了戳那臺已經報廢的設備。“謝啦,幸好你先拔掉插頭了。”

傑克這才聞出那股從液體中飄散出來的氣味,那正是他這輩子進過最糟糕的酒吧裏纔有的味道。“那是...啤酒嗎?”

那名男子露出一抹苦笑。“呃,原本是。或者該說,原本是打算釀成啤酒的...如果你好奇的話,沒錯,這是我負責的部分。我是實驗考古學214的助教。我們每學期都會釀一次啤酒。只不過這次提歐科波洛斯教授想試試他在哈索爾神廟發現的配方,而我則想嘗試我們推測當時人們保存啤酒的方法。看來,我們其中有一人搞錯了。”

“看來是這樣沒錯。”傑克環視着實驗室說道。幾個大型玻璃容器穩穩地立在靠牆的架子上,看起來沒有受損,但另一個架子卻倒了個四腳朝天。那上面本來也放着陶器罐和大肚玻璃瓶,但倒下的時候全部都砸碎了。那股變質啤酒的氣味臭得讓人難以形容。工作臺上還有一箇中型罐子爆裂開來。就是因爲那罐子的爆炸讓設備短路了。那名男子看着滿地狼藉,無奈地搖了搖頭。

危機暫時解除後,傑克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那個他剛剛救下的人。他有一頭深色的頭髮,輪廓分明的五官,即便現在已是冬末,他的膚色依然是健康的古銅色,還有那身肌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在健身房練出來的。傑克這才驚覺自己盯得太久。別像個白癡一樣。“我可以幫你清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想耽誤你的工作。”那名男子說道。“對了,我叫文森。”

“我叫傑克。”傑克下意識地伸出手,文森也立刻回握了一下。“我在十二號機器人實驗室跑模擬程序。那個晚點再處理也沒關係。”

“那就,嗯...好吧,我確實很需要幫忙。”文森環顧了一下四周的慘狀。“雖然今天總算解開了一個問題,這不是讓這個啤酒發酵的方法,但通常不需要爆炸就能得到這種結論啦。”他找來一個垃圾桶,開始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陶器碎片,傑克也跟着動手清理。

“那個,不好意思,但你爲什麼要釀啤酒?”過了一陣子後,傑克開口問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經有配方了,這樣不就夠了嗎?”

“在古代所謂的‘配方’其實通常比較像是寫給那些已經知道怎麼做的人看的備忘錄。”文森解釋道。“至於這一個,我們推測是一種特殊的配方,應該是婚禮用的啤酒,裏面還有一些我們不太能辨識的原料。”

“古埃及人會在婚禮上供應啤酒?”傑克問道,主要只是想讓對話繼續下去。

文森點點頭,手上的碎片繼續叮噹作響地掉進垃圾桶。“這個嘛,他們其實隨時隨地都在喝啤酒。王室工人每天大概會領到一加侖的配給,大部分都是由神廟釀造的。但這張紙提到了王室婚禮,還暗示這批啤酒是要保存得比平常還要更久的。只是我以爲他們採用的方法...”他舉起小罐子的頸部,蓋子還黏在上面,看起來是用某種像瀝青的物質封住的。“絕對不是正確的答案。”

“但爲什麼要真的釀出來?”傑克問道。“是爲了要嚐嚐歷史的味道嗎?”

“因爲人們是怎麼去做這件事纔是最重要的。”文森直起了身子,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沒人想到要特地記錄製作羅馬混凝土時需要加海水。這個關鍵資訊是靠口耳相傳的,結果隨着羅馬帝國的滅亡就失傳了,但也因爲這樣羅馬的建築才能屹立不搖。至於這個啤酒嘛...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纔會出現在王室婚禮上?我們可以從中看出他們當時有什麼資源嗎?還有什麼東西對他們來說是最重要的?至少對照組保住了,就是放在大肚玻璃瓶裏的那批。”文森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而且說真的,這種實驗很能讓大學生打起精神。”

傑克也回笑了一下。“我想也是。”

“我們通常不會讓他們試太多。”

“你結婚的時候沒有拿這個啤酒給大家喝嗎?”

“我,呃...還單身。”文森撿起一塊玻璃,聞到味道後皺起了鼻子。“而且,這味道可能是你得慢慢習慣的那種。”

“我聞過更糟糕的味道。”傑克說道。“但那種酒吧去一次就夠了。”

正如傑克所希望的那樣,文森笑了出來,傑克心中泛起一股陌生的暖流。那個模擬程序早已被拋在腦後,變得毫不重要。

“這是最後一塊碎片了。”文森說道。“你可以幫我把這些架子搬回去嗎?我去找吸塵器來清地板。”

“你還需要拖個地。”傑克提醒道,文森點了點頭。

“恐怕我還得拖地纔行了。”

“我來幫忙吧。”

“有人願意幫我搬重物,我當然很樂意啊。”文森回答道,傑克感覺到自己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了。

傑克把架子扶正,穩住支架,好讓文森把層板放回原位。他們一起清理了地板,文森處理了滅火器留下來的一團亂麻。傑克環顧四周,看到有個大玻璃瓶開始冒泡,感覺不太對勁。“那樣是正常的嗎?”

文森低聲爆了句粗口,迅速將那個瓶子從架上搬到實驗桌上。他試圖想轉緊瓶塞,但塞子卻猛然彈了出來。當啤酒像噴泉一樣噴發出來的時候,傑克成功地用手擋在了文森的面前,但飛濺的泡沫還是噴了兩人滿身的啤酒。他們對視一眼,然後無奈地開始大笑。

恢復實驗室原狀後,文森深吸了一口氣。

“話說,你今天幫了我這麼多忙,我至少該請你喝喝看那個婚禮啤酒的味道。不過得等我成功釀好纔行。”他的微笑既緊張又充滿期盼。“不過,你不用勉強啦。”

是時候賭一把了,傑克心想。“這樣算是約會嗎?”

文森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是的話就太好了。”

包機的運輸機猛然斜飛,準備進入最後的降落航線。傑克瞥見了環抱着魯納塞彼的羣山,在晨光中緩緩升起。從山坡吹來的風難以預測,但飛行員還是穩穩地將飛機降落在跑道上。傑克坐在副駕駛座上,漫不經心地聽着塔臺人員引導飛機滑向機庫門,最終停在商用機庫的陰影下。“飛得漂亮。”

飛行員完成關機程序,摘下耳機。“謝了。卸貨人員大概二十分鐘後纔會來。”

傑克點了頭。這段時間應該足夠讓他繞到圍欄的缺口處,悄悄地從灌木叢裏離開。他解開安全帶,站起身,伸個懶腰,然後伸手去拿駕駛艙外的揹包。“我注意到這批貨上都貼着要給綠洲城的標籤...怎麼會送到這裏來?”

飛行員聳聳肩。“我最近運了很多這樣的東西。聽說他們要在魯納塞彼設實驗室。”

傑克點了點頭。他在想,不知道這件事和黑影請他幫的忙有沒有關係。他輕拍了一下資料硬盤,然後將硬盤藏進外套內袋,想她這次究竟是要針誰。綠洲城科學聯合會是個太明顯的目標。他只希望等等要碰面的人有辦法完成這任務。

飛行員伸手握住操縱桿,然後用力一拉。傑克腳邊的某個機艙地板打開,出現一個可以往下滑的管道,還能看見飛機下方的停機坪。傑克從外套裏摸出報酬,遞給了飛行員。“謝了。”

飛行員把錢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你回程需要搭機嗎?我明天早上七點整時起飛。”

“可能要吧。”傑克把揹包放進管道,讓它先掉到地上,然後坐在機艙地板開口的邊緣,摸索着能握的地方,好讓他可以把大部分的身體往下挪。“如果我沒出現的話,就不用等了。”

“瞭解。”飛行員說道。“祝你好運。”

“謝了。”傑克再次說道,然後放手往下跳。他輕輕鬆鬆地落在大飛機的陰影之中,拿起揹包,然後看了看周遭。沒人注意到他。他馬上朝着圍欄移動,迅速穿過有人在生鏽鐵絲上切開的缺口,然後躲進灌木叢中。機場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樹林間。

到了中午時分,他已經來到了魯納塞彼的郊區,也就是這個城市用來種植農作物的下層梯田。再往上,是沿着懸崖開鑿出的城市建築本體,厚重的高牆向內傾斜,致敬着古代祕魯的城邦。文森曾提過這一點,那些戰後城市在設計上刻意呼應古代建築的形式,這是一種向過去致敬、同時塑造未來的手法。不過那裏並不是傑克這次的目的地。

黑影當時是這麼說的:她會在災難發生的地點附近。不是那個紀念碑。相信我,你只要靠近那個地方,她就一定會找到你。

傑克早已牢記她曾讓自己看過的地圖,現在他正在道路兩旁的灌木叢中尋找縫隙。找到了,就是這裏沒錯。這個縫隙乍看之下像是意外造成的,但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有條通往山腰的小路。傑克舉起揹包,順着小路走了進去。這條路越來越陡峭,傑克必須用上雙手才能越過最難走的幾段路。他一開始以爲這可能是羊駝踩出來的小路,但就連羊駝也不可能翻越那些陡坡。接着,小路在山脊的地方結束,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山谷。山谷中央曾有棟建築存在,如今屋頂全毀,牆壁也變得殘破不堪。在廢墟中央,矗立着一座階梯形金字塔,頂端寬闊平坦,就是那場災難發生的地點。

傑克俯身躲進棱線後的遮蔽處,啓動了戰術目鏡,掃描整片廢墟,查看是否有任何動靜。微風拂過他的肌膚,在攀登的辛勞之後帶來一絲清涼,但山谷下方卻毫無動靜。傑克放下揹包,把它藏進灌木叢中。他拿出脈衝步槍,開始小心翼翼地往山坡下前進。

他越來越靠近事發電點,動作也變得更加謹慎,繞過了好幾個從原建築中炸飛的石塊。無論這裏發生了什麼事,都曾釋放了龐大的能量。有那麼一瞬間,他耳邊彷彿響起了蘇黎世守望先鋒總部爆炸的迴音。這裏放出的能量和總部的爆炸不相上下,纔有可能造成這麼大的破壞。

他的護目鏡上突然閃爍起警告。他及時察覺,迅速躲開了一名穿着斗篷、揮舞着金色步槍向他射擊的身影。他朝反方向翻滾,同樣舉起自己的步槍,但沒有開火。“是黑影派我來的!”

那名披着斗篷的女子停下動作,將武器緩緩放下。傑克發現對方很年輕,金色的髮絲與她的盔甲顏色非常相配。“我在等的人可不是你。”

“我是伊拉銳。”

“那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這次,她真的放下了步槍。“跟我來。我們不該在這裏說話。”

傑克取回揹包,跟着她離開廢墟,進入一條陡峭的蜿蜒小路。那條路沿着另一側的山脊延伸,最後通往一處像是懸谷的開闊地點。那裏有一間搖搖欲墜的小屋靠在峭壁邊。當他們靠近時,傑克才發現小屋其實是用來掩蓋洞穴入口而搭建的。

“進來吧。”伊拉銳說道。“這裏就能放心說話了。綠洲城在城裏到處都有眼線。”

傑克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着她走進去了。裏面的配置比他預期的還要完善。一整面牆上嵌有顯示器和處理器,還有一個凹處用掛簾擋住,裏頭擺了一張牀,幾張椅子和一張桌子,桌上覆着色彩鮮豔的花布。

她瞧了傑克一眼。“你說你有東西要交給我?”

“在我的外套裏面。”傑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可以拿出來嗎?”

“請便。”伊拉銳沒有舉起步槍,但也沒有打算要放下。

傑克拉開外套,緩慢地將手伸進內袋,然後取出資料硬盤。“這是你要的病毒。”

伊拉銳從他手中拿走硬盤。“謝謝。”

傑克等了一下,但她沒有再說什麼話了。黑影明明說過她能提供資訊作爲交換,但嚴格來說,黑影也沒有說得這麼明確就是了...黑影這女人說話老是拐彎抹角,正如她一貫的風格。傑克皺起眉頭,因爲被黑影擺了一道而感到惱怒。他開始伸手去拿揹包。“如果沒有其他事了...”

伊拉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原本是希望...我必須把這東西部署到綠洲城在魯納塞彼新建的實驗室裏。我需要有人協助我潛入。”

“黑影沒說過這是交易的一部分。”傑克回道。

“她也沒說會派傑克·莫里森來送貨。”伊拉銳回敬道。“我們在學校都學過你的事,或者說是,在他們宣稱你死之前,學過你以前是什麼樣的人。強化士兵,前守望先鋒特遣隊指揮官...”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管怎樣,你的加入會讓整個行動成功的幾率大幅提高。”

她說的沒錯,兩個人的勝算更大,尤其是要潛入綠洲城那種新建設施的話。她看起來還有點青澀。傑克粗略地知道印蒂勇士的歷史,也知道她肯定沒有累積多少經驗,印蒂勇士就消逝了。此外,在破壞莫伊拉·奧德萊恩的所屬組織這件事上,傑克從來不曾後悔過。

他點頭。“好吧。我加入。”

“很好。”伊拉銳終於將步槍放到一旁。“我來說明一下行動的基本計劃。”

 

這是傑克在好幾周以來第一次休假,但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值得休息。他們還沒擊退智械。只是勉強守住了陣線。幸好,智械選擇撤退而非強行突破。他們顯然是要將資源轉往其他更重要的目標上。

街燈正常運作,電力已經恢復,不過他還是能看到被飛彈轟炸或隨後大火摧毀後留下的斷垣殘壁。他知道文森沒事,早上纔剛聽他報平安。但即便如此,當他走進社區大樓時,還是不由自主地摒住呼吸。所有的建築都完好無損,蓋上窗簾的窗戶也都透出燈光,維持着他離開時的模樣。文森說過沒事的。但傑克明白,戰爭可以在一瞬間改變一切。

他走進大樓,爬樓梯到達他們的公寓。讓他意外的是,門縫底下透出一絲燈光。他以爲文森現在已睡着了。所以他輕輕地敲着門,不想吵醒開燈睡覺的文森。沒有人立刻來應門,但當他正準備掏鑰匙時,門卻打開了。文森對他笑了笑,舉起他的手機,示意他正在忙。傑克順從地保持安靜,關上身後的門,在旁邊看着文森用手指飛快地敲打按鍵。文森把事情處理好後,他們彼此擁抱。文森熱切地親吻他的嘴脣。

“回家的感覺真好。”

“我今天早上看到新聞了...我很擔心。”文森說。

“我們運氣不錯。”傑克回答,文森點點頭,相信傑克的好運會一直持續下去。“我還以爲你早就睡着了。”

“我剛剛在把我那篇法肯貝格堡的論文副本傳給馬蒂亞斯。”

傑克在聽到後不禁挑起眉毛,文森笑了出來。

“我知道聽起來很沒意義,不過我和貝亞齊特三年前在那裏工作的時候,發現那座城堡的基岩含有一種礦物,幾乎能讓大多數的傳感器陣列失靈。就連智械使用的也一樣。而且法肯貝格堡還有一座挖進岩層深處的巨大地窖。市民可以在那裏避難,還不會被智械偵測到。我不能直接跟你明說,畢竟...誰知道智械會攔截到什麼訊息。但馬蒂亞斯會明白我的意思。”

傑克點點頭。這也是他愛上文森的原因之一:這個男人富有關懷心,即便他不是士兵,也總是竭盡全力在做出貢獻。“這是個好主意。”

“希望是真的有用啦。”文森說着,搖了搖頭。“你餓了嗎?”

他們坐在小廚房裏的摺疊桌邊,一起喫着三明治。文森還拿出了僅存的兩罐啤酒。“我一直留着這兩罐啤酒不喝。”

“你那邊還撐得住嗎?”傑克問道。他聽說最近物資短缺,全小隊都在談這事。

“還行啦。”文森聳聳肩。“這一帶還有不少人自己種菜,或是在後院養雞。鄰里之間都會互相幫助,我們過得還算不錯。”他停下。“你休假時間多久?”

“四十八小時。”

“這樣啊。”文森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有多少算多少囉。”

“不過...我有件事要跟你談談。”

文森挑起了眉毛。

“不是你想的那種事。”傑克立刻說道,卻意外地逗笑了對方。只是...你也知道事情不如我們希望的順利。

“聽起來簡直像是要完蛋了。”文森語氣一沉,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傑克,我又不笨。我看得出來現在的局勢。”

傑克點了點頭。“他們在啓動一項新計劃,要用生物學來對抗智械的優勢,而不是靠那些機器人。要利用基因改造,讓我們有機會跟智械抗衡。這是一項補強計劃。他們是說我是計劃的人選之一。”

文森沉默了片刻。“‘他們’是誰?”

“是軍方...的一名科學家。她的名字好像叫諾頓。”

“有什麼風險?”

“不明。”傑克強迫自己直視文森的目光。“可能很高。他們說計劃已經開發好幾年了,但還是沒有百分百安全。因爲智械危機的關係,他們加快了計劃的腳步。我的指揮官原本不想要我去,他說我目前的崗位太重要了。但他最後還是妥協了,向我提出計劃,這...可能是個能真正改變戰局的機會。”

“前提是你得成功纔行。”文森說道。“如果失敗的話怎麼辦?”

“會永久性殘疾,甚至是死亡都有可能。”傑克回答。那些負責士兵強化計劃的人至少在風險上很誠實。“但我現在的處境也不安全啊。”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文森搖搖頭。“傑克,你想要我說什麼?我已經在冒着失去你的風險了。你想要怎麼做?”

“我想參加這個計劃。”傑克說。“你也知道,我們...打不贏。我們大多數的時候甚至連陣線都守不住。這是改變現狀的機會。我有想保護的人。如果我能做得更多,讓這世界對你來說更安全,我就會去做。不管代價有多大。”

文森望向遠方,不知道是在看着變化莫測的未來,還是幸福的過去。他苦笑了一下。“好吧,我當初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你不去參加計劃,那就不像你了。只要...要記得回到我身邊。”

我會的。傑克在心裏默默地發誓。雖然他對這個承諾沒什麼把握。“就算我變了也一樣?”

“人都會變的。”文森說。“你只要回來就好。”

“我會盡我所能的。”傑克說。

他們坐到沙發上。文森靠在傑克的胸膛上睡着了,兩人手指緊緊交纏着。傑克輕撫着文森的深色髮絲,望着遠方綻放的爆炸火光。

伊拉銳俯身看着在桌上浮起的全息投影模型,彩色的光線映照在桌布亮麗的拼布上。“這就是我所說的綠洲城設施。他們接管了一棟原本屬於帕卡里納研究團隊的老舊建築,還做了一些升級。”

傑克點頭,研究着模型。那些建築經過精心設計,看來只有最頂級的設備才配得上莫伊拉和她的同事。

“就我觀察的情況來看,設施外圍的戒備森嚴。”伊拉銳繼續說:“但進入實驗室後,安保就比較鬆散了。主入口和裝卸區受到嚴密的主動和被動監控,不過有兩個員工專用的側門,只用電子鎖管控,監控明顯少很多。”

她的語氣完全沒有擔心的樣子。“黑影應該有給你能破解電子鎖的工具了吧?”

“不需要,我一直在監視那些門。”伊拉銳停下。“我很驚訝,你居然會跟黑影合作。”

“她只對自己忠誠。只要明白每個陣營都有她在背後操作,她就能派上用場。”

伊拉銳聽到這話後,歪頭看着他。“你知道她給我的是什麼東西。那...她給了你什麼?”

傑克望着這名年輕女子。他看不出是哪裏讓他覺得熟悉,只是有股感覺讓他覺得能對她敞開心扉說話。

“她給了我其他地方拿不到的情報。”傑克道。

“就算這樣...”

“她給了我關鍵信息,讓我能查出守望先鋒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傑克繼續說。“很多人把瑞士總部的毀滅歸咎在我和萊耶斯頭上,但我知道這背後另有隱情。”

他與伊拉銳對視。“我欠那些生還者和死者一個交代,我必須查明事情的真相。在還給他們公道之前,我都不能停下。”

“我能...”伊拉銳眨了眼,一股與她年齡不相符的哀愁出現在臉上。“我能理解。我的族人,太陽之子,也就是你們所謂的印蒂勇士,我也對他們有所虧欠。”她輕碰放着資料硬盤的盔甲部位。“他們是我們的守護者,也是國家的支柱,而綠洲城想奪走他們的力量,並據爲己有。”

“我以爲印蒂勇士被消滅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一切了。”傑克說。

“我們的設施被摧毀殆盡,但還有很多資料留了下來。”伊拉銳回答。“帕卡里納陷入困境,於是選擇跟綠洲城合作,用資料換取資源。他們把這當作重建遺失之物的方法,但我知道綠洲城根本不能信任。”

“事情發生的那天你也在現場吧?”傑克太熟悉她臉上罪惡感與悲傷交織的情緒了。

伊拉銳把視線移開。“從他們說我有潛力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一直在努力訓練,就是爲了要加入他們。”

“發生了什麼事?”

她用手指戳進全息投影中的某面牆。“你要問發生了什麼事的話,那答案很簡單。”

傑克靜靜等着,她猛然地把手收了回來。

“就是太陽能穿引增幅系統,讓人成爲正式印蒂勇士的最後一步。那過程很痛苦,會改變一個人,但能讓你控制太陽的力量。只是那一次...發生了爆炸。所有的印蒂勇士都死了。除了我以外。”

“而你想查清楚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停頓片刻後,傑克纔開口說話。

“當然。”

她聲音中的某種轉變,改變了傑克對她的印象。這不關他的事,不是他該處理的問題。但有時候,比起讓回憶沉澱,把痛苦說出口會比較好過。不過他自己也不擅長放下回憶就是了。“那場太陽能穿引增幅儀式是你的吧?”

伊拉銳雙眼緊閉,用力地搖頭,她不是在否認,而像是在甩開疼痛。“對。是我。儀式...儀式結束了,完美收場。但能量突然就從我身上爆發。在那一瞬間,他們全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她挺直了身體。“我調查了所有殘留下來的東西,但還是找不到答案。但我知道,我不能讓綠洲城偷走他們存活過的證明。他們的遺產。我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傑克點了點頭。他下意識中聽見萊耶斯的怒吼,然後是那場爆炸帶來的衝擊,震耳欲聾的轟鳴中牆壁倒塌,但當時的他太憤怒了,根本什麼都聽不見。他突然明白黑影爲什麼會派他來這裏,而且她的判斷沒錯。守望先鋒的那件事和魯納塞彼發生的災難,兩者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雖然背景完全不同,但都是一個致力於改善人類生活、保護人民的組織,就因爲一場大爆炸而分崩離析...是他的話也會想要查個水落石出。

他看向伊拉銳,兩人都一樣迷失在過去的回憶裏。她將自己的人生獻給了一個消失殆盡的理想,就像他一樣。他當初選擇加入士兵強化計劃不僅是出於職責的關係,更是因爲他相信那是他能做出的最佳選擇,是他能保護文森,還有他深愛的所有人的唯一方式。諾頓對於風險的事沒有任何隱瞞。他是帶着清楚的認知參加計劃的,最後的他可以說運氣極佳。他挺過了這項計劃,打贏了那場戰爭,讓守望先鋒成爲能夠爲世界帶來改變的組織。

然後一瞬間,一切都被奪走了。

他比誰都還要清楚,全心全意地奉獻自我、犧牲一切,然後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份信念在眼前崩毀是什麼感覺。

他又點了點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全息投影上。“好吧。再說明一次行動計劃吧。”

他們離開公園,沿着河堤走着,河邊的霧氣開始悄悄地升起。傑克看見文森因爲溼冷的空氣而微微發抖,隨即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做出反應,新陳代謝正在進行調整,好讓他不會感覺到寒意。“今天的晚餐還真不錯。”他試探性地開口,文森對他露出一抹淺笑。

“的確。那是家新開的餐廳,戰後才營業的。”文森快步穿越馬路,傑克緊跟在後,他們來到河邊一個突出的平臺,腳步才慢了下來。眼前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景象,一座埃及方尖碑矗立在並非出自埃及的青銅人面獅身像上,濃霧使它們的輪廓模糊不清,傑克從記憶中脫口而出一個名稱。

“克麗奧佩脫拉方尖碑。”

文森點頭。“我十一歲的時候有來這探望過叔叔,他有帶我來看過。我一直很想再看一次。”

“看樣子它受了傷。”傑克指着最近的人面獅身像上的彈孔說着。

“這不是最近纔有的...至少這個不是。”文森因此笑了。“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留下的。”

他們繞過第一座人面獅身像,走到方尖碑旁,文森露出苦臉。“不過,另一座的確受到攻擊了。”

“是啊。”傑克看到了原本放置第二座人面獅身像的底座空蕩蕩的,上面的石塊一片焦黑,佈滿千瘡百孔。從原本的地方投放出全息投影,重現了與第一座人面獅身像相同的外貌,發光的面龐安詳又無瑕。這是新科技所帶來的奇蹟,至少還原了不復存在的模樣。

“我們得談談。”文森開口說話了。

傑克皺了皺眉。他早在抵達倫敦時就預料到了這一刻。他和文森一直在想辦法住在一起,但守望先鋒的總部設在蘇黎世,而文森的學術職位又在美國,可以說是幾乎不可能。“好。”

“我想要你回家。”文森說道。“我們待在一起,成立一個家庭。”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也一直在說這件事,但結果還是沒有改變。”文森看向河面,神情難以捉摸。

“他們讓我當了特遣隊指揮官。”傑克說道。“但這不代表他們會爲了我搬遷守望先鋒的總部。整個歐洲到處都有美國的研究計劃,甚至還有美國大學。要不要考慮找一份相關的工作?”文森嘆了口氣。“或許吧。我有考慮過,甚至稍微打聽過。傑克,但就算我真的去了...會有什麼變化嗎?”

“這樣我們就能待在同一洲上?”

這不太算是個笑話,但文森還是笑了出來。

“好吧,至少時差問題不會那麼嚴重。但你還是會待在蘇黎世,而我還在別的地方。我只能在守望先鋒不需要你的時候才能見到你。傑克,我這陣子花了很多時間在思考。我想要孩子。我想要一個能陪我養育他們,把家庭看得和工作一樣重要的伴侶。所以,我想問你...你有考慮過退休嗎?”

傑克眨了眨眼。“我沒辦法。”

“戰爭已經結束了。”文森說道。“他們要求的你全都辦到了,甚至做了更多事。是你把守望先鋒打造成今天的樣了。你身邊有一羣優秀的夥伴...你總是這麼跟我說的。你大可以放手了。”

“我沒辦法。”傑克又說了一次。“聽着,我想要的和你一樣。我也想要家庭,我們的家庭,我們在一起,但不是...”

他停下來了,文森替他把話說完。“但不是現在。好吧。我可以等,我也相信你。但如果不是現在,那是什麼時候?”

傑克沉默不語,河邊的寒意透過外套鑽入身體,連鞋底都無法避開。他說不出答案,這很不公平,非常不好,但這卻也是他唯一能說的實話。

“戰爭結束了。”文森重複道。“我們贏了。你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你什麼時候纔會擁有未來?”

“戰爭還沒結束。”傑克說到。“我也希望戰爭結束,但許多社區,甚至是國家在受到重創後,想趁火打劫的投機分子太多了。”

“好吧,那我接受。”文森說道。“傑克,但等戰爭真的結束後,你打算怎麼辦?”

傑克的視線越過他,盯着河面,一艘駁船緩緩向下遊駛去,霧氣讓燈光變得朦朧。「他想說自己擁有一棟房子,還有院子。有你、孩子,我們在後院烤肉,穿着拖鞋加襪子。家族旅遊是去超貴的遊樂場玩。和平地過生活。」不過,他無法讓這個畫面成真,所以這些話他說不出口。“真奇怪,一個歷史學家居然將目光放在未來。”

文森笑了。“歷史的重點是改變。而且我很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未來一定不會和現在一樣。”

“如果你不喜歡那些改變的話怎麼辦?”傑克記得他以前也問過這個問題,當時他正要加入士兵強化計劃。想起這件往事讓他露出了苦臉。那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但到頭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真的是這樣嗎?

“在你參加士兵強化計劃之前,我就愛上你了。”文森說。“在守望先鋒之前,在智械危機之前,從你來救我、幫我收拾那瓶蠢啤酒炸開的爛攤子那天開始,我就愛上你了。我現在還是深愛着你。”

“不過...”

“不過。”文森點頭。“我必須知道我們兩人有沒有未來。你覺得我們有嗎?”

傑克說不出話來。他好想說有,好想向文森承諾這一切,因爲傑克也想要這樣的生活。一定會有方法的。其他人都可以,就連守望先鋒當中也有人辦到。但他不行。他...他揹負着比其他人更多的責任。傑克承受着每次的失敗,爲每一次的犧牲哀悼。他要負責讓這個世界保持安全。守望先鋒還太新、太過脆弱。如果沒有他,罪犯會逍遙法外,世界會失去許多性命。這個代價太過沉重。即使他們無法在一起,傑克也能知道自己在盡力爲文森打造一個安全的世界,並因此稍微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傑克閉上雙眼,不想看見文森痛苦的表情。“我也想。”他終於說了出口。“我非常想。但我不能給你承諾。我也不會對你撒謊。”

文森發出一個又哭又笑的聲音。“不會,你從來都不撒謊。這也是我愛上你的其中一個原因。但...”

傑克強迫自己直視着文森的雙眼。“對不起。我真的希望...”他停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他該希望什麼,他只知道這一切都不會成真。文森點了點頭。

“我也是。”

“總比兩人吵架來得好。”傑克說道。

“我們又不是那種人。”文森回道。他伸出手,傑克走上前進入了他的懷抱。文森的脣上帶着濃霧的氣息,傑克閉上雙眼,希望能這一刻永遠持續下去。只需要活在吻中,永遠都不用面對接下來的現實。

接着文森放開了傑克,而傑克也沒有挽留。

“如果你在戰爭真正結束後想通了,找回自己是誰,就打電話給我吧。我很想認識那個人。”文森說道,轉身走進霧裏。

傑克目送他消失在濃霧中,然後伸手拿起他的手機。有七通未接來電,全都是守望先鋒打來的。他心裏想,這麼做對世界來說應該是正確的。

只可惜,心裏卻空虛得可怕。

傑克跟着伊拉銳沿着狹窄的山路行走,護目鏡開啓了夜視功能。空中掛着鐮刀般的新月,今晚是潛入綠洲城設施的好時機。不過,綠洲城肯定配備了最先進的感應器...不然就是把整個設施照得跟市中心一樣亮...或者兩者皆是。伊拉銳的計劃是引開周圍警衛的注意力,讓她有機會破解工作人員專用門的電子鎖。通常能簡單處理是好事,但只要跟綠洲城打交道的時候,事情就不會這麼一帆風順。

伊拉銳舉手示意警告,她在山路的盡頭蹲下。傑克也隨即半跪下來,透過低矮的灌木叢觀察着下方的設施。綠洲城把建築物與外圍圍欄之間的空地清空,在固定的間隔設有小型警衛站。視野範圍內有四名警衛,傑克調整了一下戰術目鏡,又發現了圍欄邊稍遠處還有三名警衛。“戒備很森嚴。”

“以前沒這麼多人的啊。”伊拉銳咕噥道。

傑克研究着警衛,看到他們在守衛塔之間來回走動。守衛塔上可能有自動武器,或許是短程爆破裝置。根據綠洲城泄露的有限警衛信息,他們應該不會吝嗇使用這些炸彈。傑克注意到兩座守衛塔中間不遠處的地方有微微的凹陷。伊拉銳說得對,那裏是最佳的突破地點。穿過圍欄後,設施內部的建築在黑暗中顯得相對隱蔽。要接近實驗室的門口應該不算太難。主大門位於北邊看不見的位置,那裏的圍欄向左彎繞,繞過另一棟更大的建築。而後門則是設在南邊,是那些重型設備直接運進實驗室的通道,同樣不在視線範圍內。如果他們能讓警衛以爲有人同時進攻那兩道大門,這樣應該就能引開巡邏的人。然後留下空檔讓他們進入。“那感應器怎麼辦?”

“不會啓動。”伊拉銳回道。“這裏有太多野生動物,誤報太頻繁了。”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其中一些動物可能是我安排的。”

這倒是幫上大忙了。傑克掏出了一些拳頭大小的裝置。他在好幾年前從守望先鋒基地:大平頂山偷走的可不只有脈衝步槍。他把其中一個遞給了伊拉銳,她小心翼翼地檢視着裝置。

“手榴彈?”

傑克搖搖頭。“是聲響彈。守望先鋒會用這裝置來吸引敵方火力。”他示範要如何控制。“它會模擬槍聲。應該能讓那些警衛以爲有人從山坡的地方接近那兩道大門。可以把他們引到夠遠的地方,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進去。”

伊拉銳仔細端詳着這個裝置,然後點了點頭。“瞭解。”她拿起聲響彈消失在陰影之中。

傑克往原路返回,找到一條野生動物走出來的小路,然後沿着山脊潛行,一路上壓低身體前進。等他停下來確認位置時,他看見警衛還是一成不變地沿着巡邏線來回移動。希望他的干擾能讓警衛亂了陣腳。

主大門對面的地勢更加陡峭,通往設施的道路從東邊蜿蜒而上,穿過兩座山丘之間的缺口。傑克鎖定了半山腰的某處來投放聲響彈,放置完後他悄悄地離開。他又往前移動了一段路,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掩體,還撿起了一大把的石頭準備拿來用。他朝前方的山坡扔出一顆石頭,聽着它發出聲響地穿過灌木叢,然後看見某個大門警衛抬起頭來。他又往右邊的地方扔了兩顆石頭,又有兩名警衛停下來討論該怎麼辦。接着他再扔一顆石頭,這次沒有丟太遠,然後看到其中一名男子向隊伍後面的一名長官招手。另一個人取下手電筒,用光搜索斜坡。

接着聲響彈爆炸,爆發出陣刺耳的巨響,聲音迅速高響,還夾雜着短暫的閃光。大門警衛大喊,隨後支援部隊從設施湧出,全體衝向大門,傑克見狀立刻撤離。一大截樹木倒塌在他的退路上,他把樹木翹起,讓它滾下山坡。警衛因此大聲喊叫,傑克則趁亂跑回山丘上。

伊拉銳就在他前方不遠處,她蹲在灌木叢中,觀察着他們選定的進入點。她指了指圍欄南方的幾名守衛。“他們沒走光。”

傑克點點頭。“等一下...”伊拉銳的聲響彈在傑克開口說話時突然爆炸,周圍的警衛立刻轉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他聽見後門傳來的呼喊聲,看到兩名警衛小跑步離開了。第三名警衛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就是現在。”

伊拉銳迅速衝到圍欄那,傑克緊跟着跳進她身後凹地,準備提供掩護。傑克等待着伊拉銳剪斷電線,她皺起眉頭看着斷掉的電線末端,神情非常專注。她的頭髮有一瞬間完全變成金色,像太陽一樣地發光。她的手指頭閃出火花,然後周圍的燈光瞬間熄滅。

“做得好。”傑克說道便跟着她穿過開口。

他們躲進實驗室建築後的陰影中,門邊的電子鎖面板發出微弱的光芒。伊拉銳將步槍掛在肩上,輸入了一串密碼。傑克聽見了細微的喀擦聲,隨後門便緩緩地開啓。

“我們可以進去了。”

走廊一片黑暗空蕩。伊拉銳手上的情報目前看來都很準確。傑克回頭檢查了身後的門,確認已經鎖上。伊拉銳則指向右邊的走廊。“走這邊。”

傑克跟在她身後,一邊提防着可能會意外出現的警衛,或是加班到很晚的技術人員。到目前爲止都空無一人。實驗室的設備在夜晚時全部關機,已經關閉的辦公室也空蕩蕩的。傑克小心地提問:“你知道主機在哪嗎?”

伊拉銳一開始似乎是沒聽到問題,過了幾秒傑克才聽見她有些顫抖的呼吸聲。“在這裏。應該吧。”

你應該是要確定的啊。傑克把話吞了回去,他知道這樣做只會幫倒忙。“在中央位置?”

“很有可能。”他們來到交叉的走廊。伊拉銳停下腳步,掃視着岔路。

傑克心裏想着要小心點,然後看見伊拉銳焦急地閉上眼睛。她搖搖頭後轉身往左走。傑克跟在她後面。

這條走廊上有更多大型實驗室,能從狹窄的窗戶瞥見巨大的機器、過度生長的奇怪植物,還有他從未見過的爬蟲類動物。綠洲城已經完全佔據了這個地方。伊拉銳在一道厚重的門前停下,上面沒有任何窗戶,她研究着上面的數字密碼開關。

“就是這裏?”傑克問道,她點點頭。

“我有密碼。”她一邊說着,一邊快速地輸入,但亮起了紅燈。“靠!”

她怒瞪着門,一隻手伸向背後的步槍。傑克意識到她是想把門直接轟開。那樣會引來他們一路避開的注意力,後果會不堪設想,但在他開口前,伊拉銳就冷靜下來,然後再次嘗試輸入密碼。這次門就滑開了。

傑克背貼着牆潛入裏面,檢查着這整個空間。伊拉銳在各個工作站之間穿梭,按下按鍵將終端機喚醒,確認其用途後又迅速移動到下一臺。最後她發出一個輕喃聲,然後停了下來。“就是這裏。”

傑克看了走廊最後一眼,然後走近伊拉銳身邊,他不喜歡她語氣裏那股近乎瘋狂的情緒。傑克看着伊拉銳敲打着更多按鍵,打開一個又一個窗口後,停在顯示檔案清單的畫面上。“就是這個。”她低聲說道。“全部都在這裏了。”

“你確定?”傑克盯着屏幕。有數十筆清單顯示在畫面上,而這明顯只是資料架構的最上層。綠洲城恢復的印蒂勇士資料比他想象的還多。

“對。”伊拉銳的聲音有些哽咽。“對,就是這個。現在就剩下這些了。”傑克警惕地看了伊拉銳一眼,但她已經將手伸進盔甲,拿出黑影提供的硬盤。她將硬盤插入,輸入一串文字後,退後了一步。這時畫面上突然出現了一些符號。

“有什麼問題嗎?”傑克問道,但她搖搖頭。

“正在載入。”

傑克想着黑影還是很有一套。黑影的手段就是如此高明,現在他們達成目的了。畫面一閃又回到了檔案清單,傑克親眼看着檔案被陸續刪除,它們從世界上消失,也帶走了印蒂勇士的祕密。

伊拉銳雙手緊握,指節泛白,咬緊牙關。傑克認得這種神情,那是責任的重擔,她明白印蒂勇士的力量太過強大,絕不能落入外人的手中。她必須獨自一人守護這個祕密,而唯一的保護手段,就是摧毀它。一路以來都孤身一人的傑克經常有這種感受,即便守望先鋒解散,世人對他的記憶也深埋在一個空蕩蕩的墳墓中,他仍然揹負着守望先鋒的遺志。

最後一個檔案消失了,他看見兩行淚從伊拉銳的臉頰滑下。接着她振作起來,往前彎腰看着終端機,確認檔案已全數銷燬。

現在她真的是太陽之子的最後傳人了。

傑克不想打擾她,他知道這個時刻對她來說意義重大。傑克看了一眼門口,估算還有多久時間,設施警衛纔會發現被耍了,然後他看見伊拉銳點頭。“完成了。”

“那我們走吧。”

他們原路穿過大樓走廊,然後在門口停下,傑克檢查了一下狹長的空地。周圍的燈光仍保持熄滅,圍欄四周也沒有任何動靜。“快衝!”

伊拉銳衝過圍欄的缺口,傑克靠在建築的牆上等待掩護時機。他看見伊拉銳鑽過圍欄,身影瞬間消失在灌木叢中。經過片刻,她冒出頭來,舉起步槍警戒着,隨後傑克便朝她跑去。他穿過缺口時花了點時間,但還是成功到了另一頭。他衝上山坡,進入伊拉銳旁邊的灌木叢中。就在這時,設施的緊急燈光開始閃爍,幸好他們及時離開了。

“安全了。”伊拉銳說道,聲音中交織着驕傲與悲傷。

他們平安地回到伊拉銳的藏身處。傑克坐在椅子上,把揹包拖向自己,檢查並更換裏面的裝備。伊拉銳開始專注在屏幕上,然後轉身遞給傑克一個資料硬盤。“拿去。”傑克眨了眨眼,有些喫驚。伊拉銳說明:“這是能量讀數,還有我的太陽能穿引增幅系統的影像。我不確定...這與守望先鋒發生的事有沒有關。但如果能協助你達成目標,這就算是你幫忙我的回報了。”

傑克收下了硬盤。他明白這個舉動需要多大的勇氣。對方信任他,所以才把這麼私密的東西託付給他。同時也是希望,不只是傑克的,也是伊拉銳的。“我分析完資料後會告訴你結果。”他將硬盤收入包中,舉起來並確認揹包的重量分配。他得趁着綠洲城安保人員還沒展開深入的搜查前動身,必須在時間內趕回機場,這樣才能按計劃離開這裏。但他卻遲遲沒有行動...他感覺自己與伊拉銳有某種連結,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他已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綠洲城很快就會來追捕你的。”

“這方面我已經搞定了。”伊拉銳的眼睛沒離開屏幕。“他們不會查到是我入侵的。”

“我相信你。”傑克說道。“但當他們發現資料被奪走後,就會知道有人想保護印蒂勇士的祕密,到時候就會找上你。莫伊拉·奧德萊恩聰明又危險,你得小心提防她。”

伊拉銳從終端機轉身。“黑影也是聰明又危險。”

“你也得小心她這個人。”傑克說。“就算她對我們來說有用處。但莫伊拉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她跟許多組織有關聯,擁有超乎你想象的資源。”他以爲伊拉銳會反駁,但她只是咧嘴一笑並點頭。至少她有聽進去。

傑克深吸一口氣,決定冒險把心中的想法說出口。“你應當明白...你不必留在這裏,留在魯納塞彼,守着朋友的墳墓。守着你本可以擁有的生活。你可以做出別的選擇。我認識一些人,他們可以幫忙...”

“聽着。我知道你想幫我,但我可以照顧好自己。這是我的責任。”

傑克退縮了。她和他太像了。而他彷彿在她話語裏,聽見了文森的聲音。指責他當年沒有做出更好的選擇。

他不由自主地開口,聲音裏帶着疲憊與哀傷:“很久以前,有人告訴我所有的戰爭終究會結束的,而我的戰爭也會結束。他說我得確保在戰爭結束後,還有生活的目標。但我從沒那樣做過,完全沒有那樣的打算...而我的戰爭就這麼持續下去。我現在接近這漫長道路的終點,我真希望自己當初做了不一樣的選擇。”

伊拉銳的頭髮閃爍着金色光芒。“守護太陽之子的遺產這事還沒結束!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本來以爲你最能理解這一點。”

她停下並撇開視線,又緩慢搖頭,看起來控制了自己的情緒。“我、我不知道這個任務何時才結束,但那一天到來時,我會知道的。這是我的道路,我不是自己選擇下的受害者。我會驕傲地走完這趟旅程。”

“那就祝你好運了。”傑克說完,她嚴肅地點頭。傑克看得出她的誠意。

他將揹包背到肩上,踏上離開魯納塞彼的漫長山路。

文森一定會喜歡她的。他在心中想着。他們之間可能會發生爭執,但他們會理解彼此的熱忱。而且他們倆都不會因此後悔。傑克的人生充滿了後悔,太多他希望自己從沒做過的選擇,還有回首過去時,無數個充滿遺憾的往事。也許這就是問題所在。

這個出乎意料的想法讓他停下腳步,一半的身體在陰影下,另一半被陽光照耀着,耳邊是清晨陌生的鳥鳴。也許這就是他自從守望先鋒毀滅後,就一直覺得自己在原地踏步的原因。也許這就是智械危機後,他執着於拯救世界的原因。他錯過了太多的選項,錯過了想要卻不允許自己擁有的諸多事物。

他閉上雙眼,想象着自己沒有選擇的人生。在那個世界,他和文森結婚了,一起撫養孩子。他總是想着,等暑假時會帶孩子去歐洲玩,文森會專注於研究,傑克會當他的顧問,他們會一起去羅馬、維也納,巴黎和法肯貝格,博物館和開闊的鄉村地方,而拯救世界的工作交給別人去做。但那樣的時光早已遠去。他做了選擇,沒有回頭路。也許是時候該放下過去,做出新的選擇了。

他走上那個能俯瞰魯納塞彼的山脊,看見了矗立在陽光下的方正塔樓。清新的微風吹來,帶着身後森林濃郁的青草氣味。他將手伸入外套的深處,摸到最內層的口袋。指尖觸碰到那張早已磨損的照片,然後他抽出照片,觀察着熟悉的影像,他和文森彼此搭着肩,對着相機微笑。這張照片是在智械危機之前拍的,那時的生活充滿了可能性。照片被風吹動,他緊緊地抓住。他一直以來都帶着這張照片,這是他們之間所留下的最後一個證明,提醒着他是爲了什麼而奮戰的。他可以再多保留這張照片一小段時間。這一定沒什麼壞處吧。只是...這張照片已經連回憶也稱不上了,只是某種可能會發生的幻影。風勢變得更強了,他鬆開了手。照片飛向太陽,他最後看到的是文森的笑容。

傑克也笑了,然後轉身離去。

 

親愛的文森:

我一直想寫封信給你,告訴你我在蘇黎世的事件中活了下來。我心中有一部分覺得你早就知道了,畢竟你也知道我運氣很好。

我還是會想起我們在倫敦的最後一次談話。我不確定我是否能成爲你需要的那個人。那個人以爲他必須爲了你去拯救世界。事實上,他只是需要正視自己無法想象的未來。他必須瞭解自己的過去,才能跨越困難並有所成長。從那之後,我學了一件事,那就是所有的戰爭最終都會結束,我開始覺得我想見證戰爭結束後的世界了。

我不會突然出現在你家門口的。我知道你找到了你值得擁有的愛,我真的替你感到高興。我只是想要讓你知道我還活着,我很珍惜我們經歷過的一切,還有,我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了,但你是對的。

傑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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