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米蘭就和巴士司機/副駕吵了一架，陣勢有點大，車上的乘客都瞠目結舌地盯着我們看。
脣槍舌劍戰司機
發生衝突的原因說起來也好笑。司機把準備下車的我攔住，指着我剛離開的座位下的一地瓜子殼，用匈牙利語罵罵咧咧。注意到我沒聽懂，他又用英語直說shame，手勢也很誇張。
我也據理力爭，反脣相譏，表示那個位置本是別人坐的，我自己的位置充電接口壞了才坐到那裏的，何況我壓根沒有帶瓜子。真正的罪魁禍首早在就中途下了車，而米蘭是終點站，所以不幸的我被當成了替罪羊。
就在我準備和司機新仇（冤枉我亂扔瓜子殼+充電設施故障）舊賬（花錢預定的雅座被分配給別人）一起算時，他又做了送客的手勢，示意我趕緊下車，別妨礙他和同伴回程。於是，我帶着施法被打斷的不快，開始了米蘭之旅。
回想在車上待的四個小時，只是勉勉強強補了點覺，充了些電（瓜子座位的插座也接觸不良，得一直用手扶着），好在訂到了兩夜青旅，不用像在威尼斯那樣流落街頭了。
經典回顧之威尼斯室外豪華海景房
髒亂差的客車站
巴士停在米蘭長途客運中心，對應的地鐵站名是Lampugnano，離以米蘭大教堂和斯福爾扎堡爲代表的市中心有相當距離。附近就是著名的聖西羅球場，還有幾個很大的馬術場。
整個客車站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髒亂差。垃圾隨處可見，空氣裏瀰漫着騷臭味，地面和草地上也時常能看到不明液體，那些穿着打扮十分講究的意大利淑女竟然還敢在上面走。
其時是上午九點，離我預約的大教堂參觀時段還有很長的時間，因此我得以慢慢“觀摩”客車站。但見流浪漢三三兩兩，或坐或躺，各佔一方，街溜子模樣的人物這裏一羣那裏一簇，神情猙獰，就差把“我要搶你”刻在臉上了。車站有兩三家賣小喫和飲品的小店，但價格偏高，店裏混雜着三教九流，衛生狀況也不敢恭維。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發達國家最富裕城市的交通樞紐之一。我打開google地圖一看，果然評論也都是罵的，有的說這裏是城市的恥辱和毒瘤，有的表示自己在這裏被偷過東西，有的說要遠離這裏遊蕩的瘋子。看來這裏就是米蘭的阿卡姆了。
混沌的地鐵站
地鐵就在車站正下方。我坐電梯下去，邊打量着售票機邊觀察別人的購票流程，一個老半黑（多爲北非移民）突然自來熟地湊了過來，問我要不要買他的日票，說是比售票機便宜。我婉拒了，因爲之前做過功課，這類人一般是撿遊客離開城市前丟棄的日票或月票並出售，其中很多票已經過期了。
被拒絕後，他還在我旁邊喋喋不休，我就當沒看見他，邊戳屏幕選擇日票種類（三日票），邊提防他妙手空空。和北京類似，米蘭由裏到外也分一環二環三環（mi1-mi3），最外面是九環（mi9），已經延伸到周邊市鎮了。那傢伙見未能得逞，便悻悻地去找其他潛在受害者了。
在檢票口，我把日票沿着箭頭的方向塞入，閘門打開，只見日票在另一端的小口跳了出來，看起來很好玩。
上方的客車站很混亂，地下隧道的世界也不安全。地鐵里人流量很大，肩膀擠肩膀，手臂壓手臂，搶位置很難。車站候車處與車廂裏的類人生物也不少。譬如乞討的，牽着一隻大狗，從第一節車廂到最後一節車廂，挨個乘客點過去要飯。
我假裝看站臺表，餘光一直鎖着她。終於，她到了我這裏，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意大利語嘀咕了一長串話。那條大狗也吐着舌頭，晃着腦袋，搖着尾巴，爲主人助威。我注視着她的眼睛，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真沒聽懂，就是聽懂了也不會給一分錢，因爲我沒帶歐元現金）。她討了個沒趣，便把目標改爲我鄰座的老大爺。
再比如說唱的。與“索貢巡行”的帶狗婦女不同，這位極具天賦，前途無量的青年歌手並不搞巡迴演出，而是有固定的舞臺。他獨佔一節車廂，放聲歌唱，還手舞足蹈。周遭人有的視若無睹（米蘭市民：習慣了），有的則感到新鮮，或取出手機拍照（然後被同伴一把奪走：你瘋了嗎，萬一你拍了以後他向你收演唱會門票錢呢？），或拍手叫好。
我認真觀察四周。不少中年男女是帶着小孩坐地鐵。見此情景，他們通常會伸長手臂護住孩子，防止這些怪人上前叨擾。車廂裏做什麼的都有，看書和讀報的也有，但閒聊的和玩手機的居多。
不過，在意大利的地鐵上不能只顧着玩手機，因爲第三隻手隨時可能伸入你的口袋。上下車時也要遠離車門，因爲可能有人搶奪財物，趁你反應過來之前就逃之夭夭。
我警惕性高，在米蘭沒被偷被搶，但卻目睹了類似情景：先是某個方向傳來男士的怒罵聲或女士的尖叫聲，緊接着一人或數人飛速穿過人羣，隨後是配有對講機的警察追過去。更常見的是一個或幾個非裔在地鐵站裏表演跨欄，雙腿一提一蹬，輕輕一躍，便從閘機口上方跳了過去，成功逃票。技術差一些的需要把上述步驟進行拆分。
米蘭？哥譚！
米蘭的歷史和今天
讀到這裏，你可能覺得我把米蘭黑得有點慘。好吧，“不虛美，不隱惡”是太史公以來的優良傳統，這裏簡單聊聊米蘭的光輝歷史。篇幅不夠，不能展開講，只講些要點和趣事。至少在歷史策略類遊戲裏，米蘭這座城市的存在感還是相當強的。
米蘭的歷史非常悠久，至少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期。玩全面戰爭羅馬2原版戰役的朋友都熟悉，米蘭是位於羅馬北部的重鎮。在它面前，威尼斯和佛羅倫薩都是晚輩。
米蘭曾經在公元四世紀短暫做過羅馬帝國的首都，當時的它是歐洲第二大城市，居民約30萬人。除了羅馬城和米蘭，君士坦丁堡和拉文納也曾做過羅馬帝國首都。
中世紀後期，米蘭的經濟實力迅速增長，後來以米蘭城爲中心形成了米蘭公國。在歐陸風雲1444年初始劇本里，米蘭的發展度（曾）是全球第一，超過了“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與大明的蘇州。
在米蘭公國曆史上扮演重要角色的是依靠僱傭兵起家的斯福爾扎家族。刺客信條2裏的卡特琳娜就是這個家族的知名成員，其建造的斯福爾扎堡如今也成了與米蘭大教堂齊名的城市地標性建築。
關於斯福爾扎家族的歷史，可參考拙作【刺客信條2背景介紹】——淺談15世紀意大利城邦的家族政治（米蘭篇）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斯福爾扎家族勵精圖治，對內發展經濟文化，資助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對外擴張並把均勢外交擴展到意大利以外地區，米蘭公國也因此和佛羅倫薩共和國、威尼斯共和國、教皇國與那不勒斯王國並稱意大利五強。同樣，因爲家族成員的**，法國等外國勢力得以滲入意大利並干涉其事務。
此後，法蘭西王國，西班牙王國和奧地利王國都曾先後佔領過米蘭。直到1796年，法國督政府發起第一次意大利戰爭。意大利軍團司令官拿破崙率部擊敗奧地利與皮埃蒙特王國聯軍，入主米蘭，並仿照法國的模式將這個古老的公國改造成共和國。
四年後，法奧戰事再起，意大利北部諸城邦紛紛脫離法國控制。奧地利老將梅拉斯將法國將軍馬塞納圍困在熱那亞，準備一舉將其殲滅。成爲第一執政不久的拿破崙並未直接從法國南部狹窄的濱海地區增援馬塞納，而是出其不意地翻越阿爾卑斯山並再度控制米蘭，從而切斷了梅拉斯的後勤補給線與退路，逼迫其在馬倫哥附近決戰。
今天的米蘭是意大利第二大城市和倫巴第大區首府。作爲意大利的工業和金融中心，米蘭與熱那亞、都靈構成意大利北部工業三角中心區。此外，它還是著名的時尚和設計之都，與巴黎齊名。英文名是Milan，但去了幾次後，我更習慣稱呼它的意大利名Milano，米蘭諾。
如果說威尼斯的地位類似國內的蘇州，羅馬的地位近似西安（主要是從歷史的角度對比，羅馬帝國對西漢），那麼意大利最富庶的米蘭對應的則是上海，只是少了很多高樓大廈，多了些許中世紀乃至羅馬時代的古建築。
富哥富姐愛這裏的奢侈品，球迷被這裏的球隊和體育場所吸引，美術愛好者肯定不願錯過一睹《最後的晚餐》真跡的機會。至於我，既不是富哥，也不對足球感冒，更是缺乏藝術細胞。那麼，我是在何種力量的召喚下來到米蘭的呢？
自然是舉世聞名的大教堂，相對而言不那麼有名的斯福爾扎堡，以及對歷史人文的熱愛。
地鐵在duomo站停下。duomo正是米蘭大教堂的正式名字。下車的人多，上來的也多。我就像滲透作用裏的水分子，好不容易擠了出去，在人羣的裹挾下“自動”走出了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
正如雪崩爆發後要往兩側躲避而非朝山下跑一樣，我向斜方衝出了人羣，背靠牆壁，總算找到了立足點。扶着欄杆出了地鐵站，我發現自己置身於開闊的廣場上。與聖馬可廣場類似，這裏佔地空間廣大，但因遊人聚集，並不顯得空曠。
其時，早晨的陽光明媚而刺眼，我不得不伸出手掌放在眉間以避其鋒芒。然而，當我走近眼前巨大的哥特式建築時，整個天空陡然間陰了下來。站在這個大理石巨人的影子裏，似乎連氣溫也驟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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