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瑟主義，賽博朋克的荒誕宗教

書接上篇，在談完《銀翼殺手》對原著捨棄的電子羊之後，我們來談談關於被刪去的宗教“默瑟主義”。

在《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裏地球上的人類只有兩個娛樂活動，一個是電視，電視裏只有一個節目一個23小時不間斷播放的“老友巴斯特”，但據從火星叛逃的仿生人說，巴斯特也是一個沒被發現的仿生人；剩下的一個小時就是供“默瑟主義”者禱告和共鳴的時間，這是另一個娛樂活動，一個繼續培養人類共情能力的活動。

老友巴斯特也許會讓你厭惡但沒關係，只要撥打情緒控制器上“電視放什麼都愛看”就好了，形式與內容不重要，只要快樂就好。

但默瑟主義的共鳴箱不一樣，他是無盡的痛苦，在觸摸到這一共鳴箱的握把後，人將與一個在荒漠中在攀登高山的永恆循環中的老人默瑟融爲一體，無數的人靠着這一方法產生共鳴。每個人都和默瑟融爲一體，共同翻越一座又一座毫無毫無意義的大山，無數的人將飛石砸向你，痛苦地折磨你，我們似乎成了西西弗斯，被衆神責罰的對象，被禁錮在無盡的輪迴中。

我們先來聊聊西西弗斯，聊聊加繆，這是現代荒誕主義以及對未來思考無法避開的要人。

西西弗斯何許人也？

在古希臘神話中，西西弗得罪了諸神，諸神罰他將巨石推到山頂。然而，每當他用盡全力，將巨石推近山頂時，巨石就會從他的手中滑落，滾到山底。西西弗只好走下去，重新將巨石向山頂奮力推去，日復一日，陷入了永無止息的苦役之中。

那加繆的荒誕主義在這裏是如何解釋的呢？我想可以用“默瑟主義”的一句話。

你看不到這一切，是因爲你離得太近了。
它們看不到那一切，是因爲它們離得太遠了。

《西西弗神話》是一部偏於哲學性的書，它既是對前作《鼠疫》《局外人》的一種註解，也是一種對荒誕主義的定義表達。翻開這本書，幾乎滿屏都是金句。

現在我們就來談談西西弗斯在象徵着什麼，西西弗斯推動巨石時是毫無意義而痛苦的，是一個無盡的輪迴，還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輪迴，無論推得再怎麼好，再怎麼出色，石頭還是會滑落，滾入山底，這就像是我們的生活，“起牀，乘電車，在辦公室或工廠幹4個小時，喫飯，乘電車，再幹4小時，喫飯睡覺，而且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和星期六，全是同樣的節奏，大部分時間裏，這條路走得相當順暢。不過有一天，突然萌生‘爲什麼’的疑問。”

西西弗斯推動大石就像是我們的生活一樣，生活是殘酷的，它讓一切平淡如水，無論多大的波瀾，如何震撼人心的改變，最終總會變爲“如常”。這一切當我們清醒意識到時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是機械的循環的，無法被理解的，於是荒誕感就出現了，生活沒有意義，生活歸根結底沒有價值，這一切都不值得我們每日如此耗盡心血，此時荒誕感撲面而來，我們會開始終日惶惶而不得安，痛苦，垂喪最終可能走向自殺。而這就是神願意看到的，他們所希望的就是要看到西西弗斯被巨石徹底束縛，徹底崩潰，在這場博弈中認輸。

你看不到這一切，是因爲你離得太近了。

看清生活的荒誕之後，依然熱愛生活纔是真正的英雄主義。

那這場博弈該如何獲勝呢？或是說我們該如何打破荒誕感呢？那就是要認清荒誕。加繆並沒有將這推動巨石的過程賦予意義，沒有用另一種價值或者什麼更高尚的東西來包裹這顆巨石，而是放在西西弗斯身上，他曾是一個足智多謀的國王，一個與神做交易，對抗神的人，他綁架死神，讓世間永生，他讓妻子將他拋屍荒野，並以次欺騙冥後並逃回人間，這一切都證明，他不可能是一個甘願在荒誕中痛苦受難的人，他在認清荒誕之後面對真正的荒誕，當石頭從他腳尖劃過，並不斷加速往山底衝去時，他清楚地認識到，這一切都是荒誕的無意義的，滑下去的巨石沒有任何必要去挽回，無論如何都會到達底點。

它們看不到那一切，是因爲它們離得太遠了。

神要看到的是西西弗斯在這個懲罰裏崩潰，像終於悔改的浪子一樣在巨石滾落的時刻崩潰，並向神祈禱，希望神寬恕他，希望神放過他，但西西弗斯不會，他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事的荒誕，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神是怎樣用這荒誕來讓人屈服。

面對這一切荒誕的不屈服就是這本書最終的結論。

那我們再說回“默瑟主義”，這也是一個無意義的故事，但它依然成爲了核戰後最大的宗教主義,在電視節目“老友巴斯特”最終曝光天空是攝影棚搭出來的，上面還有顏料的痕跡。石頭是軟橡膠做的，打在人身上不疼。之後他依然是人們的精神寄託。

我確實是個騙局。天空是攝影棚搭出來的，上面還有顏料的痕跡。石頭是軟橡膠做的，打在人身上不疼。你看不到這一切，是因爲你離得太近了；你必須像那些仿生人一樣，離得很遠很遠，他們有更好的視角。他們乾得很好，從他們的眼光看來，這次大揭發很有說服力；但他們將不能理解，爲什麼任何事情都沒有改變。爲什麼你還在這裏，我也還在這裏。

在故事裏，人類是在荒誕裏被束縛，被禁錮的，人類的感情已經逐漸喪失了，在我們岌岌可危的時候，“默瑟主義”成爲了真正的救贖，他在讓人認清這一切的同時，聯繫起人們，將人們連接起來，再一次感受到彼此，感覺到彼此的溫度，這一切都是人類最後之爲人的證明，儘管當它成爲宗教後，不可避免地會成爲統治的安慰劑，但它在聯繫着人類的精神之上依然有着重要的意義，既是是被仿生人“老友巴斯特”曝光這是一個謊言，也依然是人類的精神連接，並在謊言揭穿的使得產生了最高強度的共鳴，每個人都是自己的默瑟，每個人都是在靠自己面對這無窮無盡的荒誕，無法看清的未來。在揭穿之後，裏克的默瑟不再被困在共鳴箱裏，不再需要用共鳴箱，他甚至化成實體幫助了裏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