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生還者2》解讀:當仇恨不再正當,我們能否走下去?

文/Elsey

內含劇透與爭議性內容,請謹慎觀看

很久之後再回看《The Last of Us Part II》這部作品幾乎違背了所有敘事的快感邏輯,它不想讓你舒服,而是要讓你理解痛苦。它不像傳統的故事那樣提供答案,而是把玩家丟進一個泥濘的循環裏。沒有人是對的,也沒有人是錯的,那些情緒的糾結與模糊,貫穿在每一個選擇中。

我想從遊戲的標題開始,然後逐步和你講講這場關於復仇的故事,並穿插分析這部遊戲更深層次的表達。

The Last of Us:模糊而充滿韻味的標題

從標題開始就體現了這部作品的模糊感,在語法結構上,The Last of Us並沒有明確指出The Last是什麼,也沒交代Us是誰,這有種留白的模糊性。

可以理解爲:最後的生還者,指代那些在災難中活下來的人們,意味着人類文明的殘餘。也可以從情感意義理解,當世界崩塌,暴力與冷漠成爲常態,我們還能保留多少人性與信任?

遊戲的第一部講的是物理意義上的倖存,末世裏仍有人性,仍有愛。而第二部講的是精神意義上的倖存,在仇恨與罪惡中,有寬恕與重建的可能嗎?

同一句標題,在不同的篇章中產生不同層次的迴響。

The Last of Us讀起來短促又柔和,結尾含糊,它聽起來不像一個標題,更像一個墓碑上刻着的嘆息。

而這聲嘆息,就讓它在整篇故事中迴盪吧。

喬爾之死:復仇循環的開始

如果說《The Last of Us》這個標題是對文明與人性的凝視,遊戲的劇情便是在這個命題下展開的一場關於復仇與寬恕的探索。

整個故事的因果循環從第一部結尾開始,在遊戲的第一部結尾,喬爾拯救了艾莉,爲了救她,他殺光了火螢組織的科學家,喬爾並沒有告訴她真相,這個謊言揮之不去。

艾莉從小就經歷過朋友被感染的痛苦,而自己卻帶着免疫倖存,她渴望去拯救他人,大過自己的倖存意義。她知道喬爾那種父愛,但卻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不是僅僅作爲喬爾的寄託,憤怒喬爾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她試圖原諒喬爾,卻又被內心拉扯。

“不能原諒喬爾的選擇,她也無法真正原諒自己繼續活着。”

直到在喬爾死前都沒來得及真正實現這份和解。

喬爾是一代中的英雄,但他的死亡卻極具羞辱性,喬爾放下了末世中的警覺,被用高爾夫球棍活活打死,卻毫無還手之力

這場死亡發生的又早又突兀,玩家和艾莉一樣,被迫目睹喬爾的死亡,震驚憤怒困惑交織。

這場死亡,開啓了整個復仇循環。仇恨從喬爾轉移到艾莉,艾莉延續着復仇。這種復仇的渴望發酵成憤怒,玩家和艾莉一起踏入暴力的回聲。

封閉的迷宮,無法回頭的復仇

艾莉與喬爾的關係在他去世前沒有彌合,她失去了修復關係的機會,親眼看着喬爾死去卻無法保護他。

從表面上看,艾莉踏上旅程,是爲了替喬爾報仇,她表現出極強的執着。然而,遊戲中多次暗示,這個行爲動機並不單純。

遊戲中多次出現她回憶喬爾被殺的畫面,這些閃回具有真實PTSD特徵:視覺鮮明,伴隨強烈情緒,夜間的猛然驚醒,大口喘氣,滿臉恐懼,無法入睡。

心理學中,當人經歷嚴重創傷,當親人被殺或無法挽回的遺憾時,會出現情緒轉移,將無法處理的自責,悔恨,無力感,轉化爲可控的憤怒和復仇慾望,以維持內心的行動感與控制力。

我要爲他報仇=我正在爲他的死做點什麼

換句話說,她不是爲了復仇追蹤埃比,她實際上在逃避喬爾之死給她帶來的無力與悔恨。但復仇是一個虛假的修復工具,它不是治癒,而是讓人產生我能掌控這段痛苦的錯覺。

“如果能殺了埃比,我就可以修復這一切”。

艾莉踏上了復仇之路,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她就不得不永遠的面對那個殘酷的真相,她已經永遠失去了喬爾,也失去了彌補的可能。帶着這種被創傷驅動的執念,艾莉離開了傑克遜。一路上,她的行爲越來越極端。

當你按住按鈕暴力審訊梅爾,畫面沒有勝利音樂,沒有獎勵,取而代之的是艾莉的乾嘔與恐懼。隨後,當你找到並殺了梅爾並發現對方懷孕時,遊戲的攝影和節奏刻意壓縮,讓你幾乎無法呼吸,讓艾莉情緒瀕臨崩潰。

艾莉的復仇行爲已不是外向的攻擊,而是自懲,她在通過懲罰他人來懲罰自己,用暴力掩蓋失去喬爾的痛苦。這種心理防禦機制帶來短暫錯覺,卻讓她不斷失去自我。每一次她靠近復仇目標,憤怒似乎都能暫時平息,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空虛。

因爲她真正想要的,從來不是殺死埃比,而是讓喬爾的死重新有意義,而這是復仇永遠無法給予她的。

殺戮並不能重建秩序,只能反覆提醒她:喬爾依然死了,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讓喬爾的死亡重新發生在自己心中

“我做到了...但我一點也沒好過來。”

艾莉的鏡像:仇恨與被仇恨的兩面

劇本的高明之處在於,喬爾之死的真相與背景,並不是一次性給出的,而是被敘事故意分段揭露。

遊戲一開始,喬爾被埃比用高爾夫球棍殘忍殺死。玩家和艾莉一樣,幾乎沒有上下文,只看到陌生人殺死我最愛的角色。埃比的動機被完全隱藏,她被塑造成冷酷無情的反派。

而當遊戲強制讓你扮演埃比後,所有隱藏的信息被重新拼合。

埃比的父親正是喬爾當年殺死的火螢醫生,他在執行那臺能製造疫苗的手術,埃比親眼看到父親死在手術檯前,她的復仇不是冷酷,而是悲痛。

你被安排去照顧小狗,與朋友共處,你逐漸理解埃比不是怪物,而是另一個艾莉。

埃比的復仇也並未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在她的團體中發生過多次紛爭,歐文早已厭倦戰爭與仇恨,認爲他們與火螢,與喬爾一樣,只是在延續殺戮的循環。梅爾試圖勸她停止追逐過去的陰影,提醒她你已經報過仇了,她雖然身處羣體,但她背離了朋友與自己的人性。

艾莉與埃比之間並不是正邪對立的關係,而是兩條同構的命運線。

一個失去了父親,一個失去了父親般的人。她們都被仇恨驅使。她們都被創傷塑造成外表強硬的復仇者,但那種堅強只是掩蓋脆弱的殼。

她們都試圖通過掌控他人來掌控命運,但每一次殺戮,只會讓那種失控更深。

敘事融合:交匯與破碎

埃比看到了朋友的死,追隨留下的線索找到了艾莉,兩條命運的同構線最終在劇院交匯。在艾莉與埃比第一次戰鬥時,艾莉輸了,如果從純粹的生存邏輯看,埃比完全有理由殺掉艾莉,因爲艾莉殺了她所有的朋友,埃比身負重傷,留艾莉活口可能帶來隱患。

從任何求生法則出發,斬草除根都是最優解。但遊戲刻意讓她在最合理的一刻做出非理性的決定,這是人性的介入。

在那一幕之前,埃比經歷了幾件關鍵事件,她親眼看見了自己復仇後的空虛,她因爲復仇失去了所有同伴, 她與小男孩囚禁與逃亡,小男孩成了她最後的家人。在這種狀態下,埃比的精神重心已經完全改變。

她不是那個有目標的士兵,而是變爲一個像喬爾一樣的守護者。

埃比先放下了,她的目標從消滅威脅變成了保護小男孩。

“請別讓我再面對這一切。”

自我原諒:復仇的盡頭

在劇院,艾莉復仇被中止了,但她是因爲被打敗而停下。艾莉與蒂娜開始一段牧場生活,這是艾莉第一段旅程的收束。

當湯米告訴艾莉,找到埃比的蹤跡了,他看到了湯米曾受到的傷害,艾莉看到了這個男人身上無法消弭的傷疤,艾莉無法與他對視。

“我讓你失望了,我讓喬爾失望了,我讓自己失望了”

艾莉的創傷從未被整合,她以爲能建立新生活,擁有伴侶和孩子,就能覆蓋掉過去的痛苦。但牧場生活越平靜,創傷反而越突出,因爲當一切都安穩時,她才聽得見內心那種失落的回聲。

艾莉一直通過行動來定義自己,在傑克遜,她是巡邏員,在復仇旅途中,她是戰士。她的人生充滿目標與動能,而在農場,她第一次被迫停下。

但她不知道如何只是活着,因爲對她而言,活着必須有目的,而喬爾的死剝奪了那個目的,復仇成爲唯一能讓她感到有力的事情。

“如果不去殺她,我還剩什麼?”

她無法與蒂娜共享那種寧靜,因爲她不相信自己配得上平靜。她活着,但覺得那是一種背叛。她與蒂娜爭吵,執意再次踏上覆仇。

在這一刻,劇本又一次讓幾乎所有觀衆產生反感,這是刻意爲之的,你不贊同你遊玩的內容,但你必須前進。

“你在哪裏”

艾莉爲了復仇,已經把自己逼到了死亡邊緣。 她失去了喬爾,愛人,孩子,她去找埃比時幾乎是赴死式的求答案。她以爲殺了埃比能結束一切,但當被她掐到瀕死,閃回中浮現的不是仇恨,而是喬爾的笑,那是她記憶裏唯一溫柔的瞬間。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一直不是在爲喬爾復仇, 而是在懲罰自己,她放手那一刻,其實是第一次真正原諒了自己。

遊戲在那一幕用極強的鏡像語言:

開場:艾莉親眼目睹喬爾死去,想要報仇。

收尾:艾莉想殺掉兇手,但選擇放手。

這不是邏輯改變,而是價值觀改變,她放過埃比,其實是放過那個反覆重演悲劇的自己。

作品從來不是在講被複仇的追求所吞噬,而是在講人類在失去理性後,還能否再次做出帶有溫度的選擇。

第一步作品討論的是愛的執念,父母對孩子的愛,如何走向盡頭。相反,這部作品討論的是,恨的終點,恨也是愛的另一面。

結語

在大多數遊戲中,玩家的選擇是正義的,是有目的,有意義的。但在這裏,你的行動不產生救贖,不帶來快感,只留下疑問。你不能改變結局,也無法逃避過程,正如現實中的人那樣,你只能被迫繼續。

玩家不再是控制者,而是被帶入暴力循環的一部分,如果你作爲玩家無法放下仇恨,其實你也成功地感同身受了“放下仇恨有多難”。

這正是劇本設計有意出的悖論:你在拒絕暴力的同時,也在親手製造它。

“當仇恨不再正當,我們還能走下去嗎?”

——“終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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