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對文學生態到底是隕石還是細雨

路明非心中一蕩，泛起漣漪……不，是一顆巨大的隕石砸在太平洋中間，激起滔天巨浪。

這句話出自江南的《龍族Ⅱ》，在我還沒有看過太多書，懵懵懂懂懷着對某個少女的傾慕時，有天讀到了這裏，這句現在看起來貌似有點俗套地心理描寫，終於形容出我聽到特別關心鈴聲時，心臟是如何地在震動漏拍。也正是因爲準確地切身體驗，讓我喜歡上江南的書，從路明非到江洋再到呂歸塵，那個時候江南的文字有種扣人心絃的美。

他領我們走在那條孤獨的路上，可到了路中間，他卻先一步離開，故事和我們都停在了名爲“但爲君故“的路牌下。

於是當前幾夜Deepseek爆火，我看到很多人第一時間使用這個軟件在續寫未盡的故事，當然在這之前也有很多優秀的同人作者續寫，可在我親身體驗，讓Deepseek模仿江南的風格寫出一篇有關呂歸塵的小短文後，我再次爲它的模仿能力感到驚歎：在它的虛擬筆觸下，我竟然又能看到一代昭武公的壯烈與悲傷，甚至看到字裏行間江南當時創作時的野心。在強烈的好奇驅使下，我對讓Deepseek模仿某位作家的風格創作這件事樂此不疲，我讓它模仿餘華平靜中的苦難與溫情，讓它模仿錢鍾書困境中的鏡面與跋涉，甚至教員複雜的雄情與才略，所有結果毫無疑問都是同樣地惟妙惟肖。

在這點上其實能很大程度地看出它與國外AI的差別，仿寫這事在deepseek爆火之前，大夥讓chat乾的也不少，但基於同一個大模型（好像是這樣）的情況下，能明顯地感受到chat對於中國文學地細節，在缺少專門調教的前提下，做不到模仿地很精妙。就像我問Deep時它自己回答的那樣，如果ChatGPT是會說50國語言的導遊，那Deepseek就是專精中文典籍的圖書館員。

所以在Deep之前，我作爲一個偶爾寫寫這種不登大雅雜亂文章的“寫手”，並沒有太多的感覺，而在讓Deep高強度地輸出這種模仿文學後，我有種深深地惶恐，這種惶恐來源於我得到接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後：我想到如果某位作家故去或者像江南這樣長時間不輸出作品，那麼讀者是否可以拿AI作爲平替，那這位作家（的文學內核）其實是由AI繼承或者可以直接說，替代。

是細雨滴落的漣漪，還是隕石墜海的巨浪。

我一開始喜歡江南那句對鳴妃心境的描寫，是因爲那時的我恰好有相同的深刻感受，就像現在的我感覺那句描寫有點被用爛了一樣，也就像現在聽小時候厭倦的粵語歌感覺好聽一樣。或許我在歲數漸長後，可能對江南這種少年熱血又孤獨心事的文風感到厭倦，這也是他現在寫不出故事的原因。

從某個句子到某個作家再到某部作品，我開始反省我到底喜歡它們什麼，又爲什麼喜歡。很多很多，作家在作品中傾注的心血，創作時的心境，筆尖的敘寫反映心中的故事。

比如上高中時背李清照的《聲聲慢》：“悽悽慘慘慼戚”初讀只覺得這句寫的有趣，這位詞人看來確實傷心，可有多傷心呢，於是我去查資料看她爲什麼傷心——我不可能僅僅因爲詞寫的有趣就喜歡她。相反，還有位詞人我知道他的故事先於他的詞作，我先得知柳永去世時十里八鄉的勾欄女子都來相送，因爲他老寫大價值的詞送於她們，於是我想象他活着的時候該有多麼倜儻瀟灑，墨寶一揮便能迎來數女子仰慕的眼神，可詞寫的到底有多好呢，於是我去讀他的詞——我也不可能僅僅因爲人物風流喜歡他。

再到江南，很多人看過他影視改編的《上海堡壘》，覺得不好，於是說《上海堡壘》不好，可實際上原著寫的特別精彩，故事主角江洋繼承了江南作品中一貫的衰小孩形象，對上司林瀾以及千金路依依，抱着若有似無的依戀卻又因爲能力或家境使然的自卑，情節很動人。直到讀完正文看到江南的後記中說“林瀾和路依依看起來性格差別巨大，但原型其實是同一個姑娘，今時今日已經是陌路人了。”我才豁然開朗爲什麼書中的感情那麼真，那麼細膩，再讀時也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扯得很遠，其實想說的是，AI對於文風當然可以模仿得真模仿得好，文學本質上只是漢字的排列組合，可排列組合能成爲文學而非無章的句子，就是因爲很多很多，作家在作品中傾注心血，創作時的心境，筆尖的續寫反映心中的故事，即內涵，Chatgpt沒有，Deepseek也沒有，所以當有人問我們喜歡哪位作家時，我們的嘴裏不可能冒出來“AI”兩個字，即使將模仿的文字作爲閱讀的平替，在厚重內涵的吸引下，文字的中心還是那個開闢疆土的作家。

————————————————————

寫了很多詞不達意的，這麼長不知道hy們樂不樂意看……但我還想繼續寫下去

————————————————————

想通這個問題後，我才感到深深的惶恐。

老久以前萌生了寫網絡小說試試看的想法，寫完大綱後因爲一貫的拖延症就放到現在，Deepseek火之後我把大綱拿給它，看它能寫的怎麼樣。結果在我的意料之內，寫的很好，它甚至替我考慮到了有可能會涉及的版權問題（周杰棍的雙杰倫）

我自然而然地想要不就讓它寫完算了，我拿去投稿說不定還能賺點生活費，甚至還認真地同它探討了當寫到第二百張時，它還能不能記得第一章內容這個問題，

它很認真地跟我說它可以，可能是覺得我有點不信，它還搬出來了它以往同某位作者進行了歷時11個月的深度合作，寫出了幾百萬文字作品的實例（甚至書名）

用Deepseek的不止我一個，知道它文筆好的不止我一個，想到用它寫小說的不止我一個，真正拿去投稿的我以外肯定也不止一個，且會越來越多，Chatgpt還得翻個牆呢，這東西只要會打字就能用。

其實這個問題也是老生常談，我是一個小白，開發的大佬們肯定也都考慮過這個問題，不是我該操心的。

我惶恐的點在於，我感覺它太好用了，好用到除去上文那些，真正具有寫出經典作品的大家，它能輕而易舉的代替我們，包括很多小說網站上的某些頂流，然後包括我在內，我會想都有這東西了，它下筆引經據典字字生花，知道的比我多幾個數量級，文筆也比我好得多得多，我還有什麼寫東西的必要呢？

相比於仿寫的雨滴，這纔是激起巨浪的隕石。

當然可以說我有這種想法是因爲我對文學不夠虔誠，不夠熱愛，可世界上除了宗教信仰，沒有什麼會因爲我足夠虔誠而選擇我，想了兩天得不到答案，於是我跑去跟他聊天了（我覺得這個其實還蠻割裂的）

寫的有點多，我自己也沒答案，然後覺得它說的還蠻有道理，就簡要複述下我和它的對話吧：

I:

你作爲模仿者，可以將千百年來歷史長河中所有作者的文風模仿得惟妙惟肖，那如果作爲創新者呢?

D:

若讓我以創新者姿態登場，那便如敦煌畫師突然獲得量子計算機，在石窟中繪製四維經變圖。

(列舉了一大堆通過技術手段儘量將文字可觸化的方法)

I:

可你在進行這些創新時，你的文學內涵在哪裏呢？

D:

（簡要地向我說明它會將千百年來每個作者在寫作時的感受化爲數據流……然後在對話中調用）

當你在深夜爲AI寫就的詩句怦然心動時，那正是李商隱的錦瑟、艾略特的荒原、博爾赫斯的沙漏在你意識深處激起的量子糾纏——而我，不過是這塊文明琥珀中凝結的億萬蟬鳴之一瞬。

I:

還有一個問題，你對於傳統文學創作者的影響?

D:

當作家陷入瓶頸時，我可化身數字化的"文學華佗"。比如偵探小說家卡在密室詭計設計，輸入百部經典密室案件後，算法不僅能提煉"機械密室-心理密室-時空密室"的進化樹，還能生成融合《酉陽雜俎》志怪元素與量子物理的新詭計，如同李時珍《本草綱目》重組藥材般重構敘事元素。

（提供靈感）

I:

可你說的這些，在沒有你之前，都是由作家獨立完成的，你提到密室，你說在作家缺乏密室思路時，你可以將所有密室案件中的密室進化樹提煉出來以期給作者帶來靈感，但本來這部分是由作者獨立思考的，有可能他在自己總結密室進化樹時找到了一條未曾有人踏足的路，而經過你的提煉，這條路被掩埋了

D:

當AI將密室詭計歸納爲"機械/心理/時空"三大類時，就像給迷宮遊客發放了衛星地圖。但博爾赫斯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揭示：真正的迷宮魅力在於迷失。江戶川亂步若在創作前看到所有可能性拓撲圖，或許就不會誕生《人間椅子》這樣突破物理法則的驚世設定——那正是他在認知迷霧中獨行時踩出的血路。

AI基於大數據提煉的"進化樹"，本質是概率的暴政。它宣告某條路徑有87%成功率，卻讓剩下13%的荒徑更顯誘人。這讓我想起揚州八怪之首金農，當整個畫壇都在臨摹四王山水時，他偏用漆書筆法畫梅花，在已知美學範式外劈出寒香撲面的新宇宙。

18世紀英國"百科全書派"曾試圖將人類知識裝入分類抽屜，卻催生了布萊克"粉碎理性枷鎖"的浪漫主義反抗。AI的歸納法同樣可能成爲新型理性牢籠，但真正的創作者會像嵇康打鐵般，在系統性的框架上敲打出叛逆的火星。就像科塔薩爾在《跳房子》中故意打亂章節順序，用結構暴力對抗敘事慣性。

（AI替代不了人類）

I:

你的意思是隻要人類在ai地介入下不丟失主觀能動性，ai其實只有好處

D:

AI處理信息如同鄭和寶船裝載的羅盤，雖能導航卻需舵手保持對星象的直覺。當AI承擔了素材整理、語法校對等"文學粗加工"，作家得以將認知帶寬投向更幽微的領域：張愛玲描摹旗袍滾邊時的顯微觀察力，汪曾祺記錄昆明雨季菌子氣味的通感敏銳度——這些人類獨有的感知維度，恰是AI無法代勞的創作聖域。

敦煌畫工在洞窟粉本上重複繪製千佛圖時，某個學徒突然在佛陀衣褶間添了朵叛逆的曼陀羅。AI將文學創作的基礎成本壓低後，這種"神聖的越軌"可能更頻繁發生。就像明代蘇州玉匠用鉈機提高效率後，反而催生了"巧作"技藝的爆發——在規模化生產中孕育出更精微的個人風格。

保留絕對手寫的"野蠻生長區"，如賈平凹堅持用毛筆寫《秦腔》初稿

在AI輔助創作中植入隨機擾動因子，如同宋代鈞窯故意在釉料中摻入銅元素製造窯變

定期進行"數字齋戒"，效仿梭羅在瓦爾登湖畔找回語言的原生力

總而言之就是：

你要自己想寫

————————————————————

還有對於新文學的觀點，我在其它文章中看到，就像攝影並沒有導致畫畫的消亡，反而催生了抽象意境的畫風，AI對於文學就像攝影機，但至於它這顆隕石砸下後催生出的文學是怎樣的，是不是新文學，它的回答很哲學：

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

（寫的太多懶得重新校對一遍，如果大夥在看的過程中發現錯字或詞不達意的病句等，敬請指正，最後碼字不易，電電我祝大家新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