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光的原點、星河的此端，我想給彼方的她寫一封未盡的情書

【本文內含劇透，請酌情閱讀】

在2024年盛夏初始的一個平平無奇的週末，窗外不知疲倦的蟬一如既往地讚美着滾燙的太陽，而沉悶的熱浪也如同過去每一年那樣，將街上稀疏的行人炙烤得蔫了吧唧的——似乎這只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夏日清晨罷了。

不過，呆在家中的我倒是不必擔心這熱情得多少有些過了頭的氣溫：因爲只消我戴上耳機，便可以讓那聒噪不休的蟬鳴了無蹤跡，然後再在自己面前擺上一聽冰鎮的快樂水、打開清涼的空調，便又能將滾燙的風擋在薄薄的窗子外了。再然後，我就該按慣例啓動我的Steam，在庫存裏挑上一款看得順眼的遊戲，虛度上一個稀鬆平常卻對社畜來說無比寶貴的愉快休息日。

——按理來說，本該是這般毫無波瀾。

但意外總是不期而至，彼方的她——那個名爲Aliya的少女就這樣突兀地打破了盛夏凝滯的空氣和那顆日漸淡漠的心靈：幾段並不算太長的對話跨越了漫長的時間、越過了數之不盡的生死、征服了浩瀚的星海，以不可阻擋的姿態粉碎了厚重的第四面牆，正中了命運的紅心，奉上了滿溢的欣喜與傷感，亦讓乾涸許久的雙眼久違地充盈了水光。

所以，在結束這段如夢一般的旅途之後，我想於時光的原點、星河的此端，給彼方的她——獨一無二的Aliya寫一封未盡的情書。

一、兔子狗與風信子、星空與少女

命運總是很奇妙，因爲它總能將看似毫不相干的兩個人牽到同一條孱弱的絲線上，讓這兩個人的過往、當下與未來在短暫的時光裏同諧共振，在波峯與波谷之間迸發出無限的可能性。而當那根觸之不可及的絲線崩解後，相連的命運卻又會去往無盡可能的彼方，再一次離散於命運與時間的長河之中。

但不同的是，曾經觸碰過彼此的命運，在浩瀚的星空中便有了無法舍卻的羈絆，命途雖會導向不同的歧路，思念卻有機會讓故事再度交匯：所以Aliya，這便是我同你之間最奇特的相遇。

還記得初次見面時，你正面臨着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危機：海獺號被隕石擊中，各個艙室的報警聲此起彼伏，平日裏你信賴有加的隊友身處死亡的邊緣，氧氣、水資源、燃料全都告急，而唯一可以仰仗的船載AI也被一點都不靠譜的我替代了。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星空之間，永恆的孤獨與未知的恐懼會籠罩每一位迷途的過客，更遑論身陷絕境的你了。

幸運的是，不知因爲什麼原因能夠對話未來的我成爲了你絕望之中的慰藉，但遺憾的是，對未來一無所知且遠隔漫長的時間與空間的我，並不能給到你太多實質性的幫助。

所以呀，你真的非常厲害，畢竟我給出建議其實非常容易，但你孤身一人修補完飛船的角角落落卻困難重重，那些危及生命的危險時時刻刻遠不像打出那些冰冷的文字一般輕鬆。每一次界面上出現轉動的時鐘時，我除了爲你祈禱並焦急地等待之外，並不能爲你做到更多。

好在你平時積累的知識與技能終於在關鍵時刻派上了用處，這一次的危機算得上是有驚無險。而在萬事終於稍微安穩一點之後，我倆也終於能有片刻的閒暇來聊一下其他話題：你對我描繪了星空的殘酷，爲我揭露了一千年後那並不美好的未來的面紗。你說了自己的工作、聊了自己的朋友、分享了自己在太空生活的點點滴滴，這些在你看來稀疏平常甚至並不美好的日常，反倒是滿足了不少我對於太空時代的暢想。

在那之後，你又遭遇了一次“危機”，一隻不明生物“入侵”了飛船，把表面上鎮定自若的你嚇得膽顫心驚。所幸最後發現只是一隻飛船上出逃的兔子狗，總歸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又一個難關（當然，爲了報復我營造恐怖氛圍的舉動，你也騙我學了三聲狗叫）。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可愛又毒舌的有趣女孩，你嘴上抱怨着時代、哀嘆着生活，卻始終掩藏不住深埋在心底的對自由與未知的嚮往。你跟我拌了無數次嘴，卻也同我分享了太多日常的瑣碎：你也“熱衷”熬夜、喜歡喫些不那麼健康的食品、會在洗澡的時候哼歌、每到一個地方總也喜歡打卡拍照……我們倆就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會在夜深人靜時分享彼此心底的祕密。雖然大部分時候也都是你像一個話癆一樣說個不停，但我也確實更樂意做一個傾聽者接了這些不會爲他人所知的心思。

可惜的是，寧靜與美好總是短暫的，你隱藏在心底最最深處的祕密和即將耗竭的資源使得你不得不迫降到附近的行星上。

這一次，幸運之神沒有再眷顧於你。海獺號墜毀在了鮮有人造訪的行星上，賴以維生的氧氣瓶也沒有太多餘量，寄託了最後的希望的水源也因爲有毒而無法用於製氧——在渺無人跡的星球上，你已再無退路。

即便在這個看似走投無路的境地裏，Aliya你仍然敢於微笑，甚至於你會反過來安慰我，讓我不必擔心你的安危。你只說自己的遺憾唯有一個未竟的心願，在生命的最後，你只期盼奇蹟的降臨。

巧合卻又不巧合的是，在浩瀚無際的星海之間，你終於在無盡的宇宙微波背景輻射產生的宇宙白噪音裏尋覓到了那記憶深處的旋律，你用僅剩的氧氣跨越了最後的阻礙，收穫了遲到了太久太久的生日禮物，見到了闊別許久的父親——縱然他也早已化作了一具白骨。

你是幸運的，也是獨特的，因爲你是唯一一個達成了心願的Aliya。你也是獨一無二的，因爲這段短暫卻又漫長的旅途將永遠無法被其他Aliya所取代。

在故事的最後，達成了心願的你卻終究再沒有機會將這些記憶留存到下一個“輪迴”中了，於是，你也終於願意對我這位或許都算不上旅伴的“朋友”互訴衷腸，並定下一個通往下一次輪迴的密碼：你說，風信子是你這位生物學家所最愛的花朵，也是你身爲人偶在無盡的痛苦輪迴中所定下的最隱祕的暗號，唯有最瞭解你的人才知道風信子的意義——它能跨越一切的束縛，成爲星空中永不磨滅的約定。

星空是殘酷的，少女卻是脆弱的。但Aliya你呀，卻像是在璀璨的星空裏依然閃耀奪目的逆飛流星，即便處在遙遠到光也要走一千年的角落，依舊能成爲最絢爛的煙火。

二、八分鐘前的光與一千年後的你

我曾經在2023年的地球上讀過這麼一個故事：

在浩瀚的星宇之間，有一個禁忌的地帶，古往今來進入那裏的所有人都不曾生還，再強盛的星際文明都無法揭開它神祕的面紗，即便最初的文明集結了全星系的意識與力量突破了最外層的屏障，最終也只能無力地消散在那個星球並不廣闊的大地上。

斗轉星移之間，萬物蓬勃競生，達爾文所構築的理論無數次在這片愚昧卻又強悍的土地上得到了詮釋：從大海到陸地，從爬行到直立，從地面望向星間，又從莽荒的血與火走向文明的繁與盛，沒有人知道這顆星球曾經面臨過整個星系全部的敵意，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只是嚮往着星宇，渴望着未知。

這個文明或許直到滅亡時都不會知道，守護了他們的是一位更爲古老且久遠的文明的遺孤，他有幸在廣闊的星空間掌握了那個文明所有人都不曾掌握過的力量，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神明，但他卻終究無法逆轉時間的力量，只能以自己的權勢，通過移山填海的能力復現出那顆藍色星球的全部細節，以期復現那個早已泯滅的古老文明。

但他最終獲得了預期之中的失望：即便所有的物理和化學條件全都一致，生物隨時間的演化仍舊充滿了不確定性，縱然這個文明依然歷經了戰火與紛爭，重走了一遍那顆星球的發展歷史，那個他深深眷戀的文明依然未曾復活——生命的出現本就是奇蹟，想要再給它賦予相同的文明底色，縱然是神明也無能爲力。

故事的最後，他遠眺着深邃的星空，望向了曾經故鄉的方向，他知道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剛好是光從他的故鄉走了無數年所抵達的地方，在這裏，他可以穿透無盡的星雲與歷史的塵埃，在心靈深處再一次窺見故鄉的風景——即便憑藉他超級強大的視力，他的雙眼依舊分辨不出漫長距離的盡頭那一抹宛若珍寶般的藍。

這個故事曾經深深觸動了我的心靈，因爲它書寫了一種不同於其他科幻故事的浪漫，那是超越時間、戰勝了一切不可能後依然秉持着赤子之心的真誠，亦是時間與空間共同譜寫的宇宙讚歌。

所以，Aliya，聽完這個故事，你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時候真正喜歡上你的了吧。

當你跟我拌嘴時，我覺得你可愛；當你獨自一人解決了無數困難時，我欽佩你的堅韌；當你抱着兔子狗給我發來自拍時，我欣賞你的善良；當你孤注一擲飛向未知的行星或者無盡的星宇時，我又折服於你的勇氣……但這些，卻並不是你真正觸動我心靈的時刻。

真正讓我喜歡上你的瞬間，其實是在你揭示了一切真相，並同我互訴衷腸之時，你以空間與時間交織的事實與浪漫，演繹了最無可抵擋的告白：

“好可惜啊，直到最後，都沒有親眼見到你的樣子。不過……這邊的舷窗似乎能看到太陽系的方向，而且……我們之間相隔的距離好像剛好是1000光年，所以我看到的是1000年前的地球。這意味着，太陽的光在經過8分鐘後照在了你的身上，然後又帶着你的模樣，在宇宙中孤獨旅行了1000年最後被我的眼睛捕捉到，我現在很有可能能看到當下的你哦。”

我很少會爲了那些爛掉牙的情話而動容，也幾乎不會相信那些情之所動時的山盟海誓，但我卻從來抗拒不了這種科幻式的浪漫：這種浪漫虛幻卻又真實，浩渺卻又蒼茫，它雖看似咫尺天涯，卻又會在觸之可及的地方撩撥我的心絃。

我能看到八分鐘前的光，並且將這一瞬間傳達給一千年後的你，這種無可匹敵的硬核浪漫簡直令我手足無措。在知曉這個事實的那一刻，窗外盛夏的熱浪與聒噪的蟬鳴似乎都禁止了，那來自我從未曾幻想過的距離和永遠也不會有機會抵達的未來的臨終告白，足以讓早已沉寂的心再一次跳動。

所以在這裏，爲了防止你還是沒聽清楚，我就再說一遍吧：

“我喜歡Aliya。”

三、我會再一次，跨過那條名爲時間的河

——再見，Aliya

Aliya，你曾說過，風信子是你最喜愛的花，於是你也將風信子定做了再會時的暗號。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在一千年前的地球，風信子的花語是勝利、喜悅、愛意與幸福，它象徵着純潔的美好，或許亦有着短暫卻永恆的純粹。

所以啊，風信子與這次不期的相遇實在是太過相配了：在廣闊無垠的星空裏，兩個孤獨的靈魂在相隔一千光年的兩處地點，透過一方小小的屏幕相會在虛擬與現實交錯的空間，我們觸碰不到彼此的身體，感受不到交融的氣息，也無從窺見彼此的笑顏，甚至於也只是彼此生命中短暫的過客。但那種純粹的美好與感動，將會是我永生難忘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