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5年9月18日，全中國各個城市都拉響了防空警報。
這陣長長的尖厲的鳴笛聲，讓我想到了一段放在整個抗戰史上渺若繁星，但也可歌可泣的歷史片段。
1937年12月13日的揚州南郊，比起此刻僅一江之隔，已化爲人間煉獄的南京，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在中國軍隊因爲指揮不當等一系列因素，由撤退轉爲潰散時，駐守在江北的常恩多率領的東北軍111師，用僅有的兩個營約600人的兵力，給予了妄圖佔領揚州的日軍第十師團天谷支隊沉重打擊，日軍在地面和空中強大的火力支援下未能有效推進。激戰至14日下午，日軍另一部從側翼登陸包抄。此時常恩多部已傷亡大半，爲避免全軍覆沒，奉命撤退至揚州東郊仙女廟繼續阻擊日寇。
張樹德《回憶常恩多將軍》
以上內容來自於目前能追溯到的唯一信源，就是親歷者111師庶務副官所寫的回憶錄《回憶常恩多將軍》，後續的可查資料均是以此爲基礎概括延伸，可以認爲這是中方關於揚州保衛戰唯一一線記錄。
1982年整理的《回憶常恩多將軍》書冊
這篇回憶錄的最早最詳細版本整理於1982年，此時距離1937年發生時已過45年。回憶錄性質的史料，因受個人視角、記憶偏差和情感因素影響，普遍可能存在主觀性強和細節失真的侷限性。我迫切的想找到能夠與之印證的，能夠反應一線具體作戰情況的直接歷史資料。但確實再也無法找到其他。
日本“國立公文書館”
如果中方查不到，那就去日方查，在當時，日軍擁有更完整的記錄系統，這方面的檔案資料理應保留的很全面，於是我用自己很勉強的日文能力開始了檢索，終於找到了當時日方空軍偵查的戰鬥詳報，內容非常詳細，這裏只展示1937年12月14日相關的兩張。
“炮兵掩護射擊下攻擊前進”
“諸道路追擊中其先頭到達揚州至近”
從圖上清晰可辨的漢字，我們可以知道前後兩張圖分別繪製於14日9時10分和14時40分。
“於12月14日上午9時10分”
“於12月14日下午2時10分-2時40分”
圖中不僅標明瞭常恩多的部隊“約600人”，還描述了日寇天谷支隊在地面火炮和空中支援的情況下，在這五小時內向揚州城進攻的過程，同時日軍隨軍記者拍攝了這張照片。
該照片收錄於《揚州攻擊》畫冊
《揚州攻擊》畫冊封面
從日軍偵查圖中，中方回憶錄中絕大部分信息實現了可視化，包括雙方戰線、行動路線、兵力配置等，經過詳細比對，我確認了回憶錄與偵查圖完全吻合。
還有一個細節，請注意這裏，上午9時10分，日寇在強力的火力支援下，推進到距離揚州城南“約2裏”。
“陣地可見 敵人大部可見”
對比下午2時40分的戰報，我們能看到日寇仍未佔領揚州城。
“友軍仍未佔領揚州”
區區“約2裏”，五個小時沒走完，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日寇也會午休嗎？當然不是！
張樹德《回憶常恩多將軍》片段
是常恩多將軍帶領這600人，以“大部光榮殉國”換來的“始終未讓敵人前進一步”。
歷史的厚重感，深刻的感染了我，當時注意到這一相互印證的事實，令我震撼，動容，凝噎。
我正在製作的遊戲《殘陽 1645/1937》中的1937部分，是以1937年12月13日的揚州保衛戰爲起點展開的，在去年六月立項後，就進行了長時間詳細的資料蒐集工作。
我將考據過程中確認的這個短暫而真實的歷史段落，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分享給各位，勿忘國恥，望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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