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现实无法治愈的残疾,在文字里更无需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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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

对生活说“是”,对未来说“不”。

世间的故事大抵分为悲、喜两种,喜的擅长志得意满,悲的钟情肝肠寸断,趋吉避凶、求福远祸是人的本能使然,所以人人热衷喜剧、倾心圆满。

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悲喜苦乐向来是一母双胞的“亲兄弟”,尤其在文学领域里,悲剧的地位一贯不输前者,善于举萤火之亮而大放异彩,甚至往往能借助小人物而展现大情怀,凝聚起动人心魄的力量!

所谓穷而后工,或许人所走过的一路坎坷在饱经思想的发酵后,会水到渠成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点石成金。

从这个角度来看,腰系百万家私的无疑得有史铁生了。

这是一位命若琴弦的作家,他比照自己的影子也临摹出一部《命若琴弦》——

在这不过区区万字的小说里,他以盲人的视角与外面的世界深情对视,肆意挥洒与命运顽强抗争的勇气。

这是一个老瞎子和小瞎子的关于说书弹琴的故事,也奏唱着英雄和凡人的故事......

《命若琴弦》改编剧《边走边唱》剧照

(一)千根琴弦,一生碌碌

“怎么是一千二,师父?”

“是一千二,我没弹够,我记成了一千。”

老瞎子想:这孩子再怎么弹吧,还能弹断一千二百根?永远扯紧欢跳的琴弦,不必去看那张无字的白纸……

故事围绕“药方”徐徐铺就,以说书为生的瞎子重见光明所需弹断的琴弦数目由八百、一千升至一千二,这个药方或者“谎言”的创造者和践行者由师爷、师傅又传到了徒弟。

这三个冷冰冰的指向虚无的数字,却指引着三代人命途中唯一的热望燃烧不息。

谎言也罢,笑话也罢,悲剧也罢,在虚无面前,人为什么要自欺?人又为什么要欺人?

可人生的意义,不就是这样?

当谎言未被戳穿之前还叫秘诀,师傅从师爷处得授秘诀时,同为目盲的师爷已经用尽一生的时间戳穿了这个谎言,却可能也印证了这个秘诀。

戳穿谎言自然好理解,目盲之人再不见光明。可为什么也说印证了秘诀呢?

因为“虚设的目标”却使得瞎子近一生都处于忙碌而充实的弹奏当中,当生活有了奔头,即便吃苦也能念通神畅,一心志诚便可让人每天都切身感受到旭日和暖、生机洋溢,光明何尝不是照进了心内?

可这办法改变的不是外界,而是自我认知的重塑,唯有心境领悟才能达到难能可贵的“疾消病愈”阶段,绝无他人代替之法。

若谎言被过早戳穿,“希望”就会急转直下化为一剂见血封喉的毒药,足以令人痛不欲生。

因此,顿悟后的师爷选择将秘诀“加码”传授给师傅,为的是延长秘诀的“有效期”,让下一代命里的充实进一步延续,让结局的顿悟进一步彻底。

所以,师爷临终时留下的秘诀又何尝不是一项旷日持久的“任务”:

一项外人看来注定碌碌一生,却能在日日夜夜鞭策着目盲说书人,努力去充实而快活地走完坎坷一生的艰巨任务。

《命若琴弦》改编剧《边走边唱》剧照

(二)一根情丝,百转千结

干吗咱们是瞎子!”

“就因为咱们是瞎子。”

一声质问,一声喟叹,前者积蓄了小瞎子数十日的委屈和怨愤,后者饱含了老瞎子一辈子的风霜和坦然。

爱情可以是甜美的,可在师爷、师傅和徒弟面前,他们吃到的大抵都是酸果子。

从小说里的只言片语我们可以推断出师爷和师傅也曾饱尝爱情的苦涩,对爱情的忠告也如说弹手艺般自师爷起口口相传,可这全无道理的爱情又与熟能生巧的手艺迥然不同,非是谨慎小心便可消灾躲祸。

传承此时又似乎化为了一种不散的魔咒,“祖孙三代”的爱情都注定无疾而终。

难以周全的爱情,使徒弟一度心如死灰,这东西同样让年轻的师傅吃够了苦头,也自此种下了癫狂的病根儿。

徒弟绝望之际哭天抢地几天几夜,师傅的病根儿一种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吸血食髓,更像老牛反刍般不得不时时咀嚼却难以下咽......这种宿命般的痛楚如同一味无解的砒霜,只是病症因人而异罢了。

《命若琴弦》改编剧《边走边唱》剧照

爱情可以成为年轻人的目标,可人的目标不会总是爱情。

目标”在文章里是一个贯穿全局的主题,借助师傅的视角我们可以发现,徒弟的人生目标也在不断转换。

与师傅天生目盲不同,徒弟是看见过天地的,虽然只有三年,且幼时记忆朦胧不清,但这足以列为其一生最宝贵的财富。与师傅相比,徒弟是幸运的。

可与师傅相比,徒弟又是不幸的:因为宝贵的东西人一旦得而再失,那种无力和悔恨将波涛汹涌一如大海般永远不得安息。

为了填补空虚,师傅的那只电匣子便成为了徒弟的“第一个目标”:靠着匣子里的声音,徒弟如饥似渴地获取外界的信息,不断续写自己脑海里的模糊世界。

当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奔走,习惯了说书与讨生活,徒弟的“第二个目标”便渐渐成了师傅:他要学唱词和弹技、手艺和胸襟,跟师傅四海为家,学师傅了无牵挂,要能活下去,靠自己活下去。

筋肉见长,情事也渐长,徒弟懵懵懂懂喜欢上了兰秀,这妮子挺不坏,听说也和师傅当年遇到人儿的一样,一样的尖声细气,一样的欢聚悲离......

此时,爱情成了徒弟的“第三个目标”,可尝了情果必中情毒,情毒缠身的师傅走南闯北一辈子也没医好,年轻气盛的徒弟自然遭受不住。

徒弟濒死之际被师傅救了回来,可徒弟的心几近干枯,从他心里溢出的不是血液,只有怨愤:为什么会身患残疾?为什么看不到世界?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面对这些问题,师傅为自己找了一辈子的答案,现在徒弟也得去找,因为心死必须要自医。自此,情毒又引出了“第四个目标”,爷俩的共同目标——找到光明。

《命若琴弦》改编剧《边走边唱》剧照

(三)一段传承,三代轮回

走过莽莽群山,徒弟也被师傅教导了千山万水。

当师傅千辛万苦终于揭开秘诀时,也是谎言被戳穿的时刻,他瞬间万念俱灰,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却将其周身气力抽吸殆尽,信仰崩塌后的人浑浑噩噩直欲等死。

在这要命的关头,徒弟的存在又成了师傅唯一的“心弦”,成了支撑师傅活下去的“新目标”!师傅要去拯救徒弟,所以师傅也被徒弟所救赎,这一副老皮囊里再一次被唤醒了本该枯竭的心气。

当我们把视角放长远来看,徒弟是未来的师傅,师傅也是过去的徒弟,相似的师徒由相似的目标维系着,目标也就成为了“传承”。

因缘际会之下,一段无凭无据的传承却维系着几个无根无蒂的人儿,他们跋涉千山万水却命途不改,他们饱尝人间冷暖又脚步相合。

在以说书为生的日子里,说书人的身体残缺不全却又倍爱生活,他们身无长物却又豁达随性,他们漂泊无定却又笃定如一,这是一群世俗眼光中的碌碌难为的苦命人,可苦命人的精神世界却超凡脱俗得纯粹且坚韧。

在师傅顿悟的那一刻,白纸便真正显现出了秘诀,谎言也化为了师道传承,压在说书人命数上的不是循环往复的无意义的轮回,而是苦心孤诣引导他们自己一步步在岁月长河里不甘命运、对抗虚无、寻找自我。

提香的《西西弗斯》

至此瞎子的故事就讲完了。

可能有朋友已经发现,瞎子的身影与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不谋而合。

在旁观者看来,他们消耗生命的徒劳毫无疑问深深陷入了一种无效又无望的泥潭当中,无法自拔也无所作为;

可当视角转移到当局者的身上时,阿尔贝·加缪已经在《西西弗斯的神话》中为我们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人一定要想象西西弗斯的快乐,因为向着高处挣扎本身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心灵。

旁观者之所以一叶障目只看到了无意义,是因为其只关注结果,而过程,即人的生命的历程,只属于当局者,也唯有自己能够体会和享受,便是死神也夺之不走。

其实在《好运设计》里,史铁生的观点也殊途同归:

“只要你仍然不从目的转向过程你就别想走出绝境......一个只想(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

史铁生

(四)不愈的残疾,不败的生命

在现实里,史铁生的残疾最终无法治愈,

可在文字里,残疾本身更无需治愈。

这种天赋的悲痛只会让“铁”更铁骨铮铮,让“生”更生机勃勃,史铁生,和史铁生的文字,真正做到了对生活说“是”,对未来说“不”

史铁生的人生经历让他对悲剧的领悟更加透彻:

他的身体注满了沉重,双眼吮吸着苦涩,日复一日的无趣,年复一年的无望,当悲伤彻底融入了生命的日常,从身体的伤损到心灵的疼痛都会在瞬间失效,就此不复猖狂。

旁人眼中的刻骨悲伤,经过史铁生的笔尖浸润后,便开始争着温柔如水,总有一股悲剧的力量潜藏在他的文字背后,静静地消解掉身体的残疾、思想的桎梏和人生的忧思。

史铁生深谙悲情,又惯常笑写悲剧,他的“悲”自然也“痛”,但这“痛”又绝不止步于痛彻心扉,其实更像孩子朝你扔来的雪球,母亲捏你脸颊的双手,那连绵起伏的愁绪背后,总是一种难以隐藏的善意的提醒、温柔的戏弄......

他的“悲”自然也“痛”,可痛过之后便引人痛定思痛,大踏步地走向反思、忏悔和改过。

他善于轻轻地捡起你的、被他的故事疼碎了一地的“心镜”,当你正肆无忌惮地沉浸在他营造的悲痛的“圈套”里时,文字背后那个活像一个爱恶作剧却又更疼惜你的淘气孩子,会赶紧再悄悄帮你拼凑成一面更美好的样子。

他的文字从来称不上龙腾虎跃,却仿佛一匹匹识途的老马,是会记忆方向的,这方向牢牢指向一条从低谷不断爬向山巅的匍匐之路,沿途之人一步步卸下身上的包袱和心头的累赘,化悲痛为气力,用气力强体魄,以体魄助思想,让思想再一次爱生活。

因此这注定是一条难以穷尽的春暖花开之路,由世间心伤之人接续,凭无数昂扬之辈开拓,人来人往,潮落潮涌......

自天南海北聚来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们,他们永远在路上,永远在路上大声呼唤着一个名字,一个铁骨铮铮又柔情似水的名字,那是一个书生的名字————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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