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王小波与崔健

如果你试图从近几十年中国大陆的当代文化史中挑出三个既能“现身说法”、又能“灵魂发声”的名字,那绕不过的组合恐怕就是王朔、王小波与崔健。巧的是,这仨全是北京人——看来北京不仅出老炮儿,还盛产文化钉子户。

01王朔:时代抬你上天,也可能让你下不来

对我们这代人来说,王朔的名字并不“热”。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他的影响力,大多来自一种“转述”与“传奇”,而非我们自身的直接经验。比如说,在网上看到很多人提到,王朔的小说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校园里火得不行,图书馆的《王朔文集》一借难还、边角摸得跟锅底一样。这种说法就像听别人讲一段他们青春里的故事,热烈而遥远。

据说那时候文坛喜欢搞宏大叙事,动不动就是《共和国启示录》《神圣忧思录》一类高举高打的标题,像要把整个人类命运拯救一遍。即使是所谓先锋文学,也都眉头紧锁,充满“忧患”与“思辨”,好像不痛苦就不配谈文学。就在这严肃得让人想打瞌睡的背景板上,王朔蹦出来了,手里不拿笔,像拿着一把砍刀,一张嘴就是一股痞气十足的狠话。那感觉,就像你正在听枯燥课本讲“物质与意识的辩证统一”,突然有人拍桌子说:“别扯了,你中午吃的是鸡腿饭还是梅菜扣肉?”——不合时宜,却莫名痛快。

王朔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破了局”。 你可以说他小说写的不够深刻,但你不能否认他那股“看谁都不顺眼”的清醒劲儿。他是文学界的“纠偏狂人”,一出手就要把那些矫揉造作、故作深沉的套路连根拔起。在他的小说中,我觉得最重要的是《顽主》《你不是一个俗人》这些作品,它们最尖锐、也最精准,就像扫荡文学假面舞会的铁扫帚,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只是后来,敌人没了、气氛散了,王朔也变了。《动物凶猛》《我是你爸爸》这些作品更圆熟了,但也更像是“我来给你讲个事儿”,而不是“我来捅破一层纸”。从“文化现象”转向“专业写作人”,他完成了从“文坛炸弹”到“文艺中产”的自我软着陆。这也让我们这些后来的读者,在重读王朔时,产生一种错位感。明明是好作品,却感觉在说“过去的事情”;明明语言依旧犀利,却不再能把你从座位上打起来。

王朔一直想“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这句话不止一次被他自己提起。他曾说:“一不留神就是《红楼梦》,最不济也是《飘》。” 你可以把这当段子,也可以读成野心,但更准确的,是把它当作一种焦虑的自我吐槽——“我到底配不配得上我曾经的位置?”于是,他搞出了《起初·纪年》这种大拼盘作品,宗教、哲学、心理、历史全往里倒。读起来像在逛文化自助餐厅:味道各异,但吃不出主菜在哪儿。太想写出“伟大”,反而让作品看起来“想伟大”。这不是才华的问题,而是企图心太重,反被聪明绊了脚。

02王小波:一本正经地讲段子,其实比你还认真

如果说王朔是“聪明过头”,那王小波可能是“清澈到底”。王小波大概是被年轻人接触得最多、也是最容易被喜欢的作家之一。他的语言不高深,但不低俗;他的文字不卖弄深度,但又时时露出思维的光芒。他写自由、写趣味、写智识的尊严,这些在今天仍然动人。你读他的时候,不是觉得“哇,这人真牛”,而是有种“他怎么总能说出我想说但没表达出来的话”的亲切。

他的力量来自于那种对人性尊严和自由的坚信。他笔下的人物往往有一种不合群的“怪”,却不自卑。他本人也用极大的耐心和笔力,构建了一个“合理且自由”的知识空间。比如《黄金时代》《红拂夜奔》这些作品,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史诗性巨作,但却以独特的语言节奏和思想维度,完成了一种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跳跃。他不是在复原历史,而是在消解“历史权威”,让我们看到:历史并不是不可挑战的,现实并不必须顺从。

王小波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是“告诉你怎么办”,而是“教你怎么想”。在他影响下,你甚至会意识到:原来“有趣”不是为了哄人开心,而是一种严肃的生活态度。他就像一个理智又顽皮的精神导师,用一种“不苦大仇深”的方式,对抗这个世界的无趣和呆板。所以,有时我会觉得,王小波不是我们读的作家,而是一个陪我们长大的“精神朋友”。他的文字不说教,却一直在引导你走向一个更好的人。

03崔健:不想唱歌的怒吼,不是好摇滚

说到崔健,对于我们这一代来说,他更像是一种“文化标志”式的存在。我们知道《一无所有》,知道“摇滚教父”的称号,但真正坐下来听他的歌,恐怕并不多。可奇妙的是,每一次真正听进去,都能感受到一种令人战栗的力量。崔健的作品不是“歌”,更像是“喊”。他那种对强权、对体制、对压抑的本能对抗,让人感觉他不是在“表达”,而是在“抵抗”。和王朔的“痞”不同,崔健的愤怒更原始、更坚硬。他不调侃,他怒吼;他不是在“评判”这个世界,而是直面它、对抗它。

他是那种你可以不同意,但绝不能忽视的声音。他从《一无所有》开始,就建立了一种极强的个人符号:不屈、叛逆、不妥协。这不仅是一种摇滚姿态,更是一种时代精神。他用音乐构建了一种“边界意识”——我是谁,我站在哪一边,我要对什么说“不”。他的音乐里不仅有愤怒,还有极强的思辨性。比如《一块红布》《解决》《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等作品,不只是情绪宣泄,而是观念交锋。

他用音乐讨论政治、社会、历史,也讨论个体的存在。当许多流行音乐日益娱乐化、商业化的时候,崔健的存在像是一种“文化良心”的提醒。他告诉我们,音乐不只是听觉享受,更可以是思想介入的武器。而对我来讲,崔健的价值可能更多是一种象征:他代表了“敢”的一种可能性。他证明了,在那个时代,有人可以站出来,说出真话,哪怕声音刺耳。他不只是歌手,而是一种姿态。他不是“表达情绪”,而是“情绪本身”。他的坚硬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千锤百炼之后的凝结。他从来都不是“温和地质疑”,而是“直接地反击”。

04三人行,各有刺儿

把王朔、王小波、崔健三个人放在一起比较的话,我觉得王朔的精神世界可能是最弱的一个。套用“刺猬与狐狸”的说法,崔健是个典型的“刺猬型”人物。他始终牢牢盯着一件事:外部世界和自我的关系。他几乎所有的歌曲都是围绕这个主题,一往无前,至死方休。这种坚守像是一个坚硬的精神内核,哪怕时代洪流翻滚,依然无法撼动他对表达自由、对抗权威的执念。

王小波呢,更像是一只温和理性的“狐狸”。他不如崔健那样激烈,但他的追求同样清晰:自由而知性的生活。他在文本中建立的是一个趣味化、理性化的人文世界,他告诉你:“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好笑的段子和理性的光。”

相比之下,王朔的精神世界更显含糊。他有才华,有眼力,但缺乏一个持久而清晰的信仰。他在《起初·纪年》里想融合所有学问,但给人的感觉像在秀“我懂得多”,而不是“我非说不可”。王朔最大的执念,不是“我要说真话”,而是“我要写出牛书”,把那些当年瞧不起他的人都噎死。只是“伟大”这东西,你越想越写不出来,就像你越想当段子王,笑话越冷场。

05有人想伟大,有人本来就硬气

我并不是想贬低王朔。事实上,在语言的犀利度与社会感知的敏锐度上,王朔确实是极具天赋的作家。单论聪明劲儿,我甚至觉得他超过了王小波和崔健。他的那种洞察力、节奏感和反讽能力,在中国当代文学里都极其罕见。而且,他确实有才华,也确实写出过好作品。只不过,那些作品的魅力更多来自技巧与语言,而非精神内核。这种类型的作家,也值得尊敬,只是当我们拿他们与更具思想自洽性和精神深度的创作者相对照时,就会显出某些局限。我之所以花那么多笔墨评论王朔,是因为我把他放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看待。换作一个普通作者,也根本没有比较的必要。

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吧:

崔健像一把刀,锋利、冷冽、不回头;

王小波像一束光,温暖、坚定,不刺眼,却能照亮你的内心;

而王朔,则像一个正常的牛人,聪明、机敏、好斗、才华横溢,但并不抽象化、符号化,也因此没能塑造一个清晰可辨的“精神象征”。他更像是那个时代文化语境里诞生出的反叛者,但一旦离开那个语境,就显得没那么不可替代。

或许,这就是他们三人在今天留下的不同位置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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