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大雾

自那一年车祸后,我的世界便起了雾。

兴许是人生本就该充满挫折,我与现实挣扎了一段时间,便也坦然接受了如今,虽说瞧不见这世界原本的模样,但借由双手的触摸,也能于心底勾勒出它的样子——那光滑的、粗糙的、冰冷的、温暖的、带着平缓弧度的,带着尖锐棱角的,这便是我的世界。

我生活在这座原本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城市,因着这场雾,我如同一个囚徒,难以寻觅自己的容身之处。

朋友说我声音不错,可以尝试去做语音主播,我为人内向,便拒绝了,但想来用声音挣钱倒也不失为一条路子。就这样,我借着朋友帮我运营的短视频号,发布了许多情感故事的配音视频,也算是勉强能够满足温饱了。

我要去医院,做常规检查。

我拄着盲杖,走在盲道上,盲道总是那般顽皮,莫名地分岔、莫名地消失,或许会突然冒出一棵树、一根电线杆,亦或是其他诸般障碍物。我常常木然地伫立着,站在人行道上,手中的盲杖被盲道无情遗弃,与我一同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抵达公交站后,我寻得座椅,静静等候。公交车停靠在公交站,散发的热气扑向我的面庞,我不禁暗自庆幸出门时戴了墨镜。

“你好,请问这是几路公交车?”

我趋前询问。

“53 路,要上车吗?”

司机回应道。

“不了,谢谢。”

我要搭乘的是 51 路公交车,去往人民医院的方向。

不多时,又一辆公交车停稳,我照例上前问询。

“你好,请问,这是几路公交车?”

……

无人应答。

车开走了,我唯有继续等待。

许久之后,公交车终于到来,我再次询问。

“51 路,去人民医院的,上车吗?”

我应了一声,拄着盲杖,扶着车门登上了车。

下了公交车,还需穿过一次马路。我立在路边,盲道告知我,前方即是路口。

但我的身旁并无绿灯提示器。

无奈之下,我只得求助。

“有人可以帮我过一下马路吗……谢谢了。”

我静静地站在路边,似乎无人回应我的求助。

“我来!”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似是一个女孩。

“谢谢,谢谢……”

我连声致谢,她扶着我,一步一步走过了斑马线。

“不客气!大叔,你这是要去医院吗?”

大叔,这称呼倒也算得上礼貌,即便我还算年轻。

“哎,去做检查。”

“那正好,我也要去医院,我跟你一块去吧!”

她仿佛成为了我的盲杖,扶着我朝医院走去。

“你又为什么要去医院嘞?”

我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我……我家里人在医院。”

她支支吾吾,未能讲个明白。

我与她并不熟稔,便未再追问,权当是她家里人生病,她前来探望罢了。

“大叔,你的声音好耳熟,好像我关注的一个 up 主啊。”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兴许是与我多聊了几句,便放开了与我随意闲聊。

“你看,就是这个……哦抱歉!”

她似乎将手机亮给我看,但又瞬间想起我是盲人,急忙道歉。

她点开其中一个视频,我听着那声音也极为熟悉。

“这好像是我的视频,你关注的那位,是叫‘白风筝’吗。”

“果然是你啊!大叔,我一听你声音就感觉特别特别熟悉……”

她惊喜不已,与我讲述着何时关注的我,是我多年的老粉,自她考学时,便听着我的配音故事解闷,常常仅听声音便想象着我的模样,未曾想到我竟是一位盲人。

听朋友说,自那日起,我的视频下方,总会多出一条评论。

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小黄脸表情,在空荡荡的评论区里显得格外扎眼。

我不禁一笑,只觉这姑娘好生有趣。

时隔多月,我又一次前往检查,凑巧在路口再度与她相遇。

“大叔!我来帮你!”

“谢谢。”

她一边扶着我过马路,一边与我谈天说地。

“大叔你这好几个月怎么才来一次啊?”

“?”

我满心疑惑,她为何会如此发问。

“只是来检查一下身体,其实不来也行。”

“哦……”

她略显失落。

“你家里人病还没有好吗?”

我问道,毕竟已过了好几个月。

她沉默片刻,而后笑着回应。

“还没呢,不过医生说快了。”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

我做完检查,尚未到中午,便又与她多待了一会儿,听她讲,自己一人在医院陪护,甚是无聊,无人与之交谈,只能刷刷视频。

“大叔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

“这么年轻吗?就比我大了四五六七岁?”

“我看起来很老吗?”

“还行吧……就是看起来有些邋遢,显老。”

……

我与她沉默片刻,我再度开口询问。

“你还在上学吗?”

“呃,我没考上大学。”

“……你还年轻,日后有的是选择,不要太过沮丧。”

“嗯嗯……”

她坐在我身旁,微风拂过,撩起几缕青丝,惹来香气沾鼻。

我离开时,她仍需留在那里。她扶我过了路口。

“大叔常来玩啊!”

我微微一笑。

“好!”

下一次见面,已是一月之后,此次我并非前来检查,只是闲来无事,想着那姑娘或许即将离开,若真如此,便来送送她。

她依旧坐在我的身旁,只是虽有微风轻拂,却再无发香可闻。

“大叔,你这眼睛,要是有人给你捐眼角膜的话,能治好吗?”

她冷不丁地问道。

我一愣,摇了摇头。

“医生说,我是伤到了枕叶,治不好的。”

“哦……枕叶的话我记得是大脑的一部分,是不是换个大脑就好了?”

我呵呵一笑。

“也许吧。”

“那太可惜了……”

“确实可惜。”

我与她不再言语。

“加个微信吧,以后常联系。”

“……好啊,但是大叔,你能用微信吗?”

她所指的是我看不见。

“Siri,打开微信。”

“哈哈……”

她扶我过了马路,临别前,拉住了我。

“再过段时间我就要走了。”

“嗯,恭喜。”

我与她告别后,便拄着盲杖,寻着盲道朝公交站走去。

我与她虽加了微信,却未曾聊过。许久之后,朋友告诉我,那位姑娘未曾再评论了。

“你说是不是咱这段时间的故事不够吸引人了……”

“不会。”

不知为何,我极为笃定地回答。

朋友查看我的微信,其中并未找到那位女孩的联系方式。

我似是痴了,让朋友载着我前往医院。

“抱歉,未经患者家属或其本人许可,我们不能向外人透露患者的信息。”

医生如此说道。

她是患者?

生病的不是她的家人吗?

几经询问无果,虽心中不甘就此罢休,却也只能暂且离去。

再后来,朋友从一位护士那里为我打听到了那位女孩的消息。他说,那名女孩是一位脑癌患者,数月前做了化疗,但效果甚微,最终还是不幸离世。

我的世界的大雾,曾有那么一段时光透进光亮,或许是灰暗朦胧太久,我已然习惯,亦是未曾察觉罢了。

此事已过去许久,再度忆起,更似一场幻梦。我打开录音设备,新视频的故事已然写就。

“今天要讲的,是一位盲人,与一个女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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