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旧梦
—section 1—
乳白色的木地板,情趣颇佳的插画,生机盎然的绿植,音响中淌出的《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微微漾出暖色氤氲的台灯,以及,窗中的斑驳古樱......
这是鼠对女孩房间的全部的也是那仅有的回忆。
鼠还记得那日女孩微微的鼻息,那日女孩温暖的手心,那日女孩清幽的声音......
女孩那如同清晨果园中葡萄般清新的香水味仍流转在鼠的鼻尖,虽不知已过去多少时日,可鼠仍记得,永远记得。
“我都还记得。”鼠轻抚着猫的头顶轻声说。
可?
不是你自己烧了那座桥吗?不是你自己选择了忘却吗?不是你自己选择了不辞而别吗?
鼠似乎又听到了弦炸开的声响。
头愈发的痛了......
—section 2—
是什么时候与女孩相遇的呢?鼠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似乎是一个初秋......
那时的鼠刚从大学休学,周遭生机勃勃,秋风不燥,秋日和煦,硕果累累,初秋的天穹一碧如洗,群雁掠过,空留阵阵雁鸣回响。
鼠只依稀记得,有那么一天,只听“啪——”的一声,弦便断了。于是鼠便确切地知晓,现世,已再无他的蜗居之所,可悲的屏障,将鼠与现世切割开来。
再后来,鼠决意休学 就此离去。
离开大学的前几日,鼠即将休学的消息不胫而走。
鼠还记得,平日那些仅是点头之交的人竟将小小的单身公寓挤得水泄不通。
“怎么的?怎么就休学了?”
“才大二,正是美好时光,怎么就走了?”
“鼠兄,怎么回事啊?”
“哥,你怎么就走了啊?”
“怎么......”
......“怎么”,“怎么”。
一瞬间,鼠只觉着平日略显空旷的公寓,今天,却是被“怎么”淹没。其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而自己,即将溺死。
头愈发的痛了。
鼠缓缓闭上了双眼,纤长的手指轻扶住沉重的脑袋。
“要晕倒了。”鼠想着。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阵尖叫,鼠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夕阳西沉,金色的余晖从窗户钻进卧室,墙上活像被人涂上一层金色染料。
环视四周,众人竟无一人离去。他们围着略大的单人床依次端坐着,每人的表情都分外严肃。鼠似乎听到了窗外的乌鸦在枝头啼叫。
“活像一场葬礼。”鼠想着,“而我正是逝者。是啊,逝者,自己不早已同行尸一般,腐朽不堪。”
想到这,没由头的,一阵落寞之情涌上鼠的心头。双目隐隐作痛,鼠再次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又是一阵惊呼声涌入了鼠的双耳。闭眼之前,鼠依稀看到众人同潮水般朝自己涌来。
鼠只得一边抬手制止众人,一边说:“那个,我想我应该是不会再晕过去了,大概是吧。”
这时,不知是何人的双唇微微蠕动,缓缓溜出了句话,
“那么,你能告诉我们,你怎么就要休学了呢?”
鼠抬头看向那人,是一个女子,名字鼠早已忘却。鼠越发地奇怪了,“我甚至记不得她的名字,为何她偏生要刨根问底呢?”
鼠默不作声。
女子也是同样沉默着,只是定定地盯着鼠,众人也同样默不作声,同样地盯着鼠。
鼠只觉卧室中的空气似乎变成了粘稠的胶,令人窒息。众人的目光化作无形的针,刺入鼠的肌肤,隐隐作痛。
鼠知道,他已无处可藏,只能从那蜷身之所钻出。
“没什么大不了的,”鼠故作镇定地说着,“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到点了,列车便走了,我亦如此。”
“不,一定有什么原因的。”那女孩说,目光逼人。
“不,真的,真的没有”
“不,凡水必有鱼,凡事必有因。”
“不,真的没有”
“不,有的,就请告诉我们吧。”
“不,没有这回事的......真......的......”
“不,有的。”
鼠越发地烦躁了,这女人是吃错药了么,非得要知道。鼠也清楚,若不给出个答案,今晚怕是不得安宁。可若是慢慢道来,不知又得花上多少时间。
鼠只能搪塞。
“好吧,好吧,”语毕,鼠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再次汇集在自己身上,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有的,无非便是不中意阶梯教室的装修罢了。”
“当真?”众人带着狐疑,齐声发问,目光如炬,鼠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真的,千真万确。”鼠信口胡诌。
语毕,卧室再次陷入了死寂。鼠知晓,今日的聚会将就此结束,众人即将散去。
树倒猢狲散。
少顷,众人竟是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依次同鼠道着晚安,随即静步离去。
公寓再次空旷,公寓再次沉默。
活像象的坟场。
众人离去后,鼠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午夜,钻进卧室的已由余晖变成了寒霜。
皎皎玉盘悬枝头,何人识我少年愁。
没由头的,鼠只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得找点什么暖暖身子。想着,鼠便走到了橱柜前,好巧不巧,橱柜中正立着一瓶伏特加。
“好酒,”鼠想着,“一口下去全身的血液都会沸腾起来。”
一杯下肚,鼠只觉着似乎有一团火钻进了胃中,熊熊燃烧。“暖和”这就是鼠唯一想到的。
放罢杯子,鼠拿上香烟,缓步走到窗前,点燃香烟,吐出一口青烟,孑然地看着窗外的街道。
街上的车仍是多的,远处的写字楼照旧灯火通明,即使早已午夜,可这个世界仍在运转着臃肿的身躯。街上仍是人来人往,或是情侣,你侬我侬;或是醉汉,烂醉如泥,每个人都在朝着某物走着,也许长驱直入,也许跌跌撞撞,可,不论是如何前往的,终是有着一个目的地,一个终点。
“我的终点又在哪里?”鼠默默自问。
渐渐地,窗外汽车的尾灯逐渐被拉长,行人也变得像虫子一样蔓延开来,蠕动,不止地蠕动。车流如河中的鱼线般荡开,写字楼的灯火愈发明亮。鼠只觉眼珠似乎要被灼伤了。圣洁的火焰从窗外升起,周遭的景色逐渐扭曲。鼠感觉世界就像在疯狂旋转,就像要把地表的一切都甩飞一般,疯狂旋转着。
一阵无名的恶心涌上鼠的心头,伴着“咣——”的一声,鼠再次晕了过去......
—section 3—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鼠从地板上缓缓爬起,地板上香烟四散开来,周围一片乱七八糟,旭日投射在鼠的身上,可鼠感觉到的仅有寒意,寒彻心扉。转头看向窗外,街上人影零落。
荒谬的世界。
吃罢早餐,鼠坐在沙发上,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着烟。没一会,公寓里便已是烟雾缭绕。鼠绝非一人,还有那静默无声的孤独,安静地从背后拥抱着鼠。
鼠仍在吸着烟,一支接着一支......
此时的窗外,晴空万里。残春的景色仍是此般的动人:似刷子涂抹出的云絮、鸟语、花香、楼下早餐店不时传出的阵阵笑语。与之而来的,是包子香试图穿过烟雾去触摸鼠的鼻腔。可终是,收效甚微。
没一会,烟盒便空了。
鼠只感到头昏昏沉沉的,手扶着沙发站起,尝试着用力迈开灌铅似的双腿。
“到外面去,到外面去。”鼠喃喃自语。
客厅到门不过区区数米距离,可鼠确信,自己似乎走了数十分钟。待到双手触及门把手的时候,鼠早已大汗淋漓,大喘吁吁。
躯体愈发的陌生了。
鼠才打开门,便看见一只纤纤玉手正朝着门伸来,似乎是想敲门。
鼠抬头看去,来人是昨日那女子。鼠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女子迅速收回了手,也许是时间太巧的原因,女子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绯红。
二人沉默不语。
“那个......”过了十数秒,二人仍保持着沉默,鼠只得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请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那个......没什么事,”说到这,女子又迅速摆了摆手臂说道,“不,不,不,是那个,那个,阶梯教室我去看了,也并非那般不堪吧。”
“个人口味问题,兴许只是我不中意罢了,”鼠面色平静地回答着,可内心却并非脸上这般平静,诧异之情荡漾于心。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女子红着脸再次开口:“那什么,我......我还有早八,那个,我先走了。再见。”
语毕,女子迅速转身离去,步伐匆匆,甚至不容鼠说出一声“再见”。
可正当走到楼梯口时,女子突然顿住了脚步,猛地一回头,朱唇微启,却不见言语。
站着,女子只是静静地站着,定定地看着鼠。
无奈,鼠只得再次开口问道:“那个,还有什么事吗?”
女子的鼻子微微抽动说道:“那个,以后的话,烟还是少抽一点为好。”语毕,伴随着胶底鞋与瓷砖摩擦发出的“吱吱”声,女子彻底地走了,走了。
“再见,”鼠举起右手,对着楼梯口无力地说着。
鼠的右臂一直举着,静默地站,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回神,鼠已经到了楼下,只觉口渴。于是,鬼使神差地,鼠便走到了小卖部,拿上一瓶水。
正欲付款之际,老板看了眼鼠,一边微微抽动鼻子,一边说道:“小哥不再买包烟吗?”
“烟?”听到这鼠不由得身躯微震:“不,不,不用了,一瓶水就好了。”
接过水鼠随即转身,再次朝楼上走去。
走到门前,鼠扭动钥匙,伴随着“吱啦——”一声,鼠打开了门。
也正是此时,一阵长风自窗户涌入,一缕烟味也随之钻入了鼠的鼻腔。刺鼻,在此之前,鼠从未如此觉着烟味是如此的刺鼻,鼠一时有些难以忍受。鼠缓缓蹲下,紧接着,鼠感到鼻子一酸。
再后来,鼠的视线渐渐模糊,口中微微漾起一股淡淡的咸味......
公寓的住户们不会知道,在残春的清晨,有一个男孩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鼠终是站了起来,朝前看去,公寓的门早已被风关上。搜遍全身,鼠也未能找到钥匙。无奈,鼠只得去管理员室拿备用钥匙。
管理员室就在楼下,很近。
没一会,鼠便站在了管理员室门前。
鼠突然注意到,平日里时时都有肥皂剧粗糙滥制的台词传出的管理员室,今日却是格外的安静,四下无声,简直就像全世界的雨都落在了世界对面一样。
“ 兴许是管理员出去了吧。”鼠想着,随即伸出了手,朝着紧闭的门扉,试探性地敲着。
“当——当——”的敲门声孤零零地在走廊中游荡,鼠也静静地站着,听着敲门声在空气中消散。可鼠仍是不死心地,他再次加重了力气,以更加急促的动作朝门敲去。
敲门声,仍旧消散;门,仍不见开......
突然,“吱——”的一声涌入了鼠的双耳,是门开了。鼠随即抬头看向管理室的门。可门仍是紧闭的。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个男声从鼠的背后传来:“请问,你是来找管理员的吗?”
鼠随即回头看去,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男子满脸胡茬,双眼泛着血丝,眼周还隐隐约约泛着黑眼圈,一头乱糟糟的卷毛顶在头上,活似一个鸡窝。
“是的。”鼠答道。
“你找管理员做啥啊?”
“有点事。”
“有事找我嘛,”男子咧嘴笑道,“先前那个管理员没在这里干了,房东见我离管理室近,就给我点小钱,算搞个兼职吧。我现在勉勉强强算半个公寓管理员了。”
“我想要一下我的备用钥匙,”略微停顿一下,鼠接着问道:“你有吗?”
“有的,有的,备用钥匙现在都暂时存在了我这。对了,你是几号房的,还有名字,核对一下我好给你找钥匙。”
“401,鼠。谢谢”
言毕,男人转身回房。没一会,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男人走了出来,手头拿着一串钥匙,男人一边翻找着钥匙,一边喃喃自语:“401......401......哦!找着了,喏,给你。”
“谢谢。”
“这可是最后的备用钥匙了,再弄丢可就没有了,可就打不开家门了哦,”
男人带着浅浅的笑容对鼠说,
“不过嘛,若是去配一把备用的钥匙,放在什么安全的地方,倒也是不用担心回不去家了。若不留以后手,万事都无可奈何,对吧?”
“万事皆留后手,对吧?”鼠报以微笑答到。
道谢以及客套几句后,鼠径直朝楼上走去。
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嚓——”一声,门开了。可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鼠所熟悉的,那个整日窗帘紧闭的,烟头乱扔的公寓。
不知是何时,春风涌入室内,窗帘随风而舞,盛大光幕铺面而来,轻打在鼠的双颊上,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公寓中的烟雾早已散去,此时的室中微微漾着春日的味道。是花香吗?是,亦不是,这是独属于春日的味道,犹是残春时日,愈发浓烈,鼠只觉整个鼻腔都将被春日的味道填满。每一个鼻细胞都在肆意地拥抱着春日的味道,如此热烈,如此赤诚,如此撩人心弦......
—section 4—
鼠拉出藤椅,面朝太阳,缓缓躺下,闭目,呼出一口浊气。
残春的阳光柔柔地打在鼠脸上。一阵暖意再次迅速地掠过全身,许久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了,上次,又是何时?鼠问自己。可,鼠的记忆终是模糊不堪了,鼠忆不起来,鼠无从得知。
想到这,鼠自然而然地将手伸到了裤兜中,伴随着一阵摸索,鼠兀地想起了那个女子走前的话:
“那个,以后的话,烟还是少抽一点为好。”
一瞬间,鼠觉着自己的心尖似乎被一把不可名状的刀狠狠地剜了一刀。一时间,鼠竟是有些喘不上气,手捂着胸口,久久不见放下......
也就是在这个明艳的春日,少年翻遍脑海,一次次去,去试图寻得女子的身影。
在残春的正午,少年一次又一次地沉沦于记忆之海。
可无论多少次,无论潜至何处,鼠仍是寻不到女子的身影。
一次又一次。
鼠仍未寻到......
慢慢的,窗外也从晴空万里变成了落日余晖,公寓里再次被涂上金粉,窗外的天空也缓缓笼上了忧郁的蓝调,阵风穿过纱窗轻拍在鼠的脸上,灰尘也染上了金色的光晕,随风而舞。
鼠惊醒。
鼠全身大汗淋漓,油腻的汗水将鼠淹没。
用手掸去额头的汗水,鼠缓缓地从藤椅上爬起,回头看去,此时的藤椅上赫然印着一个人形。睡了多久?鼠拿不准时间,兴许三个小时,兴许四个小时,也许更多,可是,鼠无从得知。
鼠一边抬头看向窗外一边喃喃自语道:“blue的天,blue的天。”
没由头的,一股割裂感涌上鼠的心头。来不及过多思索,一阵难以言表的痛苦涌上鼠的心头,鼠只觉着自己的喉头就像刚被三位真火烧过。
渴!
水,鼠只想喝下一口水,一口甘甜清凉的水,哪怕一口也好。
鼠迅速迈开步子朝饮水机冲去。可待走到饮水机前,鼠傻眼了,水桶中的水倒是满满当当,可杯子呢?四下无一杯子。一个也不见!
“杯子!杯子!杯子!”一阵咆哮在鼠的心中翻涌。
鼠啃着左手拇指的指甲壳,原地踱步。
突然,一道闪电贯穿鼠的全身。
橱柜!
鼠立即奔向厨房,打开橱柜,一气呵成。可上天,总爱同身处极限之人开个小小的玩笑。
玻璃杯不在。
除开杂七杂八的调料,橱柜中仅有的只有那瓶伏特加。
来不及多想,鼠迅速拧开伏特加的盖子。伴着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鼠彻底倒干净了瓶中的残酒。草草冲洗一遍瓶子,鼠径直走向饮水机。
一口清水下肚,鼠只觉自己犹获新生。全身的细胞都在雀跃,在欢呼。
鼠从未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过甘甜的清水从口腔滑入,紧接着是食道,一路畅通无阻,,清水流淌过的每一寸肌肤,全都如获新生。
一杯接着一杯。
三杯下肚,喉头的渴意早已离鼠而去。隐隐之间,鼠依稀还能感觉到清水在腹中肆意冲撞。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
清水肆意奔腾。
有那么一瞬间,鼠觉着自己活了,是的,活了。或许是在清水涌入口腔的那一刻、或许是在清水划过食道的那一刻、或许是在清水冲击胃壁的那一刻。每一刻都是那么的隽永、那么的鲜明。
少有的,鼠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而非行尸。
—section 5—
离开饮水机旁,鼠拥入了沙发柔软的怀抱,左手拿着空酒瓶,细细端详,细细回味着方才的体验。
客厅的灯仍是未启的,窗台上的金色余晖即将褪去,最后的夕阳从窗户涌入公寓。夕阳打在酒瓶底部,折射开来,阳光有气无力地打在洁白的墙上,留下了点点光斑,点亮了昏暗的客厅。
鼠缓缓转动空瓶,墙上的光斑也随之流转,熠熠生辉,活像90年代迪斯科舞厅中央那颗永不停歇的球打出的光斑。就像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旧梦,迷离不堪。公寓也似笼上一层薄纱,鼠半眯着眼,似乎在远远地看着什么。
鼠久久地看着,好像能看透那洁白墙壁似的,看向那遥不可及的远方。
可是,鼠看不透,即使看很久,很久......
—section 6—
不知过了多久,鼠只觉双目略略有些干涩,缓缓闭目,鼠伸出手指轻轻地揉了揉莫名酸痛的鼻梁。旋即看向窗外,夜已深沉,但依稀之间仍旧可以闻到那烟火味。
鼠突然想出去走走了。
想走,便走罢。
可当鼠到达楼下之际,一股莫名的陌生感与恐惧感在一瞬便占据了鼠。
不过是半天未到楼下,世界竟就让鼠感到如此陌生。
街上人流涌动。少男、少女、青年、老人,来来往往,鼠退怯了。
双腿在疲软了,顺势鼠一手扶着墙,借着墙的支撑勉勉强强撑起自己这具行尸。
鼠一动不动。
兀地,鼠想要退回公寓里去,越快越好。
于是他便试图朝着门内挪动脚掌,可双腿已不再属于鼠了,脚掌似被钉在地上似的,鼠无力挪动半分。
“麻烦让一下道,谢谢。”一道不耐烦的声音突然从鼠的背后响起,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一手牵着遛狗绳,一边透过茶色眼睛不耐烦地看着鼠。
于是鼠赶忙让出过道,妇人一边走一边嘟囔:“好狗还不挡道,不知道去哪就别堵着门。”
鼠无语,这人说这么大声是生怕人听不到吗。可妇人看去也绝非善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鼠只得沉默。
突然也就是那时间,一阵穿堂风掠过,电光火石之间,鼠浆糊似的脑袋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鼠问着自己。
鼠随即迈开步伐,朝着街道走去,黑色的运动鞋如发硎之剑,刺破汹涌人流。
—section 7—
鼠漫无目的,鼠四处瞎逛......
走着走着,鼠突然听到一阵“咕咕”的声音从自己的肚皮处传来,慢慢回想,自己已是一天未曾进食。
鼠四下张望,不远处矗立着一小面馆,晚风微动,带来阵阵面香味,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面馆奔去。
面馆不大,却独具一格。”这里算是半个面馆,也算半个酒馆吧,”老板打趣道,面馆的地上铺设着秋黄色的木地板,原木制成的椅,原木制成的桌,柔和的橙黄色灯点缀其间,吧台前挂着一串米白色的小木块,上面用圆润的毛笔字罗列着菜谱,小店食客不少,可也未多到让人感到拥挤,兴许是过了餐点的原因吧。
众食客都低着头,享受着自己碗中的面食,面前的啤酒。身处其间,你甚至听不到嗦面的声响,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享受着碳水的美味,小麦果汁的可口,除开音响中流淌出的略略嘶哑、低沉的甲壳虫,几近无声。
“好面馆,”鼠想着,“就在这里吃一碗久违的面吧。”
鼠随即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老板的推荐下,点了一碗干卤牛肉面。很快,面就上了桌。
青花瓷点缀的大海碗中盛满了面条,鲜红的海椒流转于面汤中,厚厚的干卤牛肉几乎铺满了半个碗,黄绿色的酸菜段围绕四周,几片翠绿的生菜点缀在碗边,使得碗中央漏出的面条就像在发光似的,差点闪瞎鼠的狗眼。
“好豪华的面。”鼠不由得感叹道。
加罢调料,鼠随即开始大快朵颐。一筷入口,果然不出所料,面条煮的恰到好处,让人感到恰到好处的软糯的同时又不失筋道。用牙齿细细咀嚼,麦香味与牛骨高汤味交织于口腔中,细细回味还有着一股牛油香。鼠突然注意到桌上还放有一罐泡蒜。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鼠立马就夹起几瓣放在碗中,顺势夹起一片卤牛肉,再来一口面,最后再来一瓣蒜。肉香、麦香、蒜香在鼠的口中依次炸开。
鼠只觉自己好似一个醉汉一般,深深陶醉于这种滋味,难以自拔,于是半眯着眼,细细回味着......
再次睁眼,鼠立即对剩下的面发起了总攻。很快,在鼠风卷残云的攻势下,一碗汤面就见底了。
食罢,鼠点了一杯冰镇啤酒和一盘花生米。
就着花生米,鼠一边呷着啤酒,一边看向窗外,窗外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烟火味,似乎是愈发的浓了。
窗外的人儿彼此依偎着走过,不时转头看向彼此,轻声说着什么,随即相视一笑,漫步走去,空留笑语留在原地。
一瞬间,人流裂开了一个口子,鼠注意到街对面的胡同里,几个稚童正在追逐打闹,大人们躺在藤椅上看着孩童嬉闹,黄犬静静地趴在藤椅旁假寐,隐隐间,鼠似乎闻到了一阵瓜果香。
一股déjà vu涌上鼠的心头。
哪来的瓜香?哪来的落寞?哪来的déjà vu?
没由头的,鼠愈发惆怅,一再续杯......
是夜,春雨随之而来,零零落落地在窗上炸开,人流也渐渐零落,灯火阑珊。
是第几杯了?鼠早已忘却。
环顾四周,店中也仅剩他一个客人,而此时的老板仍在吧台中用毛巾擦着玻璃杯。
“是时候走了。”鼠扶着略略昏沉的脑袋想着。
鼠遂到吧台结账。
“小哥,雨这么大,不如坐会再走吧。”老板笑着说道。
“唔......谢谢......算了......夜晚人归家。”鼠答到。
“好吧,”淡淡的笑意仍旧流转在老板的脸上,“那边有伞,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拿去。”
“谢谢,伞就不用了,喜欢淋雨,顺带清醒一下脑袋。”鼠打趣道。
“哈哈哈,好吧,好吧。对了,回家去记得洗一个热水澡,小心感冒。”
“嗯,那么,再见。”
“再见。”
鼠随即转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的雨仍是不止的,豆大般的雨点肆意拍在玻璃门上,鼠轻轻推开门迈了出去。
前脚刚刚迈出,鼠便感受到万千雨点争先恐后地涌来,外套湿了。
鼠转头看向老板,老板的脸上仍是挂着浅浅的微笑,“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音响中淌出的甲壳虫的《Yesterday》仍是一如既往地令鼠难以忘怀,一如既往地拨人心弦,没由头的,鼠突然是如此的想要再次坐下与老板彻夜畅谈。
鼠踌躇欲行。
可鼠什么也没做,只是对老板说了一句:“牛肉面很美味。”
“谢谢。”
“再见。”
“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说完这些,鼠只觉如释重负,再次朝雨中迈开步伐,鼠第一次感到步伐如此轻快。
归途中,夜雨扑打在鼠的身上,身上的尘味尽数涤去。鼠走向便利店,买下一包香烟,再次朝雨幕奔去。
很快,鼠便走到了一个泛着昏黄的灯光的路灯下,鼠倚着路灯,嘴中叼着被雨淋湿的香烟,随意拉起衣袖挡住雨水,麻利地掏出火机,打火、吐烟,一气呵成。
淋湿的香烟有着一股湿报纸味,一股陌生的味儿。鼠抬头再次朝夜幕吐出一口青烟,青烟在雨中轻旋着,久久不曾散去。
吸罢烟,雨也渐渐的小了下来,夜空澄净如璃,鼠再度拾起步伐走向公寓。
夜空中群星闪耀,为鼠点亮前路。
很快,鼠便到了公寓,全身湿漉漉的,活像一个溺死鬼。随意洗完澡,鼠便躺在了窗上,沉沉睡去。
旭日仍会照旧升起。
—section 8—
两日后......
鼠大体上是处理完了所有应做之事。
“离开的时刻已然来临。”鼠想着。
鼠仍记得那日的情形。不同于前日那涤去尘垢的夜雨,春雨忘我地倾盆而下,那天的城市全都笼罩在一股难以言表的灰蒙蒙的阴郁中。往日清新明丽的木屋也变得像久未涂蜡的朽木一般黯淡无光,钢铁森林伫立在四周,直插云霄,街上行人不少,可却都是低着头手执着伞,来来往往却又匆匆忙忙。看着周围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一股无力感涌上鼠的心头,鼠有些喘不上气......
“咕咕——”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傻里傻气的鹰啼声。鼠愈发地感到奇怪了,城市中何来老鹰呢?
城市愈发的陌生了。
鼠只能低着头,默声收拾着行李。
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后,鼠慢慢收拾好了行李,除开几件没用的衣物、莫名其妙的厨具、久积灰尘的杯具、几近崭新的音响、以及一个素未谋面的粉色水杯,上面画着的史努比抱着糊涂塌客,很是亲密。
“没用的器具,一个素未谋面的水杯罢了。”鼠想着。可不知为何,鼠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情感升起,鼠一时之间竟略略感到丝丝烦躁,于是点燃香烟试着压下心中的这股感觉,接着在沙发上坐下,静静端详着水杯。
是何人的?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鼠细细思索,鼠无从得知。
鼠长叹一口浊气,缓身从沙发中站起,嘴中叼着烟小声嘟囔着:“万事开头难,不做就不难。何苦浪费脑细胞去思考这无谓之事,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些没用的器具吧。带走?没必要?全扔了?衣服厨具尚可,音响却太过可惜。”
一阵灵光闪过鼠的脑海。
送人,对!送人!
可送给谁呢?又成难题。
楼下的男人!想到这,鼠激动地搓了搓手,全然不顾落在手上的烟灰。说做就做,简单揩去音响表面的灰尘,鼠立刻抱上音响向楼下奔去,用力敲着男人的房门。
鼠用力敲着门,可仍是只有敲门的“咚咚”声在走廊中回荡,一如往日。
“嗳,来个人开下门啊,来个人来开下门啊......”鼠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喉咙不在蠕动。
鼠仍是敲着门,可慢慢的已是不再同先前那般急促与用力了,越敲越慢,“咚咚”声越来越小,直至再也无力抬起手臂。
无人应门,鼠只能缓步离开。要去哪?鼠也不知道,鼠只知道午日的阳光从窗户打进,他的影子一定被拉的很长很长,也许都占满了整个走廊。
鼠没有上楼,他朝楼下走了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只记得那时的步伐无比沉重,双脚如被树根缠住,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踏下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沉重。
鼠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开始还以为会有人打量他几眼,可,没有,无人注意过他,行人只是自顾自的走着,人们漠不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下,一瞬间,鼠兀地走不动了,自己在做什么?有何意义?
无从得知。
缓缓抬头,残日血红色的身影躲在面馆背后,隐隐散发出一圈模糊不清的光圈,虽是残日,可仍是如此光彩夺目,鼠一时有些睁不开双眼。
鼠自觉好笑,只是来过一次可身体却将之记住,想到这,鼠咧着嘴,轻摆着头无声的笑着。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伴着门铃声响起,鼠抱着音响踏入面馆,前脚刚刚跨入,便听到一阵电钻的“滋滋”音,他随即探头看去,面馆中,几个工人正在从墙上取着什么东西,老板仍是一袭青衫,面带淡淡笑意的站在吧台里擦着玻璃杯。
门铃声响起,老板抬头看向站在柱子旁的鼠。“是前天那个淋雨的小哥啊,”老板同鼠打着招呼,手中仍旧擦着玻璃杯。鼠感到略略诧异,仅仅见过一面老板却就记住了自己。
同老板打个招呼后鼠便在吧台前坐下了,顺手把音响放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同一时刻,老板缓缓开口道:“今天怕是供应不了吃食了,您也看到那边了,灰大,不卫生。”
鼠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接着问道:“那边是在做什么?”
“昨天店里音响坏了,今天让师傅们先过来拆了,等新的到了再给装上去。”
“哦,这样啊,”话音刚落,鼠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不由得微眯双眼,一边轻轻地嗅着,一边说道:“那来杯冰啤酒,没问题吧老板。”
“OK,您稍等一下哈,马上就好。”言毕,老板转身从柜中取下一个玻璃杯,又顺势从冰柜中取出啤酒倒入杯中,随即缓缓拉高啤酒瓶,利落地拉出绵密的泡沫,静候片刻,再次添酒,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老板可以啊。”鼠轻呷一口随即赞叹道。
“谢谢。哦,对了,稍等一下啊。”话音刚落,老板就转身走入后厨。鼠正疑惑之际,便见老板端着一碟花生走了出来。
“店里有点吵,一点下酒菜,聊表歉意。”
“啊,谢谢啦,花生米配啤酒,绝配啊,谢谢老板了。”
老板笑笑,随即不再言语,继续擦着杯子。
于是鼠便在电钻声的陪伴下喝着啤酒,淡淡的檀香味仍萦绕在鼠的鼻尖。鼠只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奇异世界,人们安静地做着手头的事,不时传来一阵略微不合时宜的声响,可却又并不突兀,给鼠的感觉就像麻辣味的棒棒糖,有点怪,但不多。
—section 9—
过了一会儿,一杯啤酒便见了底,几乎是同一时刻,电钻声也停了下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面馆便只剩下了老板与鼠。
鼠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和老板聊着天:“ 老板,今天人怎么有点少啊,前些天这个时候我记住人挺多的啊。”
老板笑笑说:“是,今天人是有点少,不过嘛,夏天快来了,后面应该就正常了。”
“也对,夏天,热闹。”
“是啊,夏天,人多。”
“说不定到时候忙得杯子都擦的没今天的亮了,哈哈哈。
“哈哈,也许吧,借你吉言了。”
“老板再来一杯吧,还剩点花生米没吃完。对了,老板你也别忙了,可以的话,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老板不误窘迫地笑笑说道:“抱歉啊,我素来是滴酒不沾的。”
“啊?”
“生下来就是这种体质,碰不得的。”
“这样啊,可惜了。”
“是啊,挺可惜的。对了一盘花生米怕是不大够的,我再给你添盘薯条?”
“啊,不用了,剩下的花生米够我这一杯的了。对了,酒不行来支烟吧。”言毕,鼠娴熟地掏出了香烟递给老板。
“哈哈,行。”话音刚落,老板接过烟便转身去倒酒。
第二杯啤酒,杯中的泡沫仍是如此的绵密,麦芽的香味仍是如此的醇厚。
“对了,老板,你这新音响还没买吧。”鼠突然问道。
“嗯,还在挑选呢。”
“哦。”言毕,鼠看了眼身旁的音响忽地开口,“老板,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收下我这个音响吧,没用过几次,除开吃过点灰,成色倒是没啥问题。”言毕,鼠便把音响抱上吧台。
“小哥你这个怕是不便宜吧,”老板端详着音响说道。
“是啊,好东西。”
“这样吧,你开个价,合适的话我就收了。”
鼠轻轻摇头说道:“不,不是,老板你收下就行了。”
“啊?”这下反倒轮到老板疑惑了,“不行,这可不行啊。”
“我这几天就要离开了,这音响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老板你这不是差个音响嘛,扔了还不如送你了,你们家的面和啤酒我都非常喜欢,真的。”
“小哥你莫不是说笑吧。”
“真的,我没开玩笑老板。”言毕,鼠放下酒杯看着老板认真地说。
“这个,不大好吧,你开个价我收了吧。”
“不,老板,就送给你了。”
老板不再言语,他看着鼠,突然发现似乎是递过音响后,面前少年的眼中就已经有什么东西变了,鼠那坚毅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
“小哥你当真不是开玩笑?”
“真的。”
“那,我就收下了?”
“嗯。”
“唉,怪不好意思的。”老板挠着头说道,“对了,小哥你说你要走了?我看你是大学生吧,大学好像是最近才开学的吧?”
“嗯,我休学了。”
“休学?”
“是啊,说是休学,后面大概也是不会回来了,”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出了点问题,无奈之举。”
老板一时有些语塞,不知如何接过鼠的话。
街灯闪过一瞬,随即彻底熄灭。
“这几天也就要走了,东西能打包的也都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扔了或者送人了。”
“嗯,这样啊......”
面馆再次陷入沉默,柔和的灯光尽数打在鼠的身上,老板注意到鼠背着光,脸上净是阴影。
没过一会,酒杯见底。老板随即问鼠:“再续一杯吧?”
“不了,谢谢,时间不早了,得回去了,”鼠随即起身离坐,“老板这些多少钱一共?”
“不,不用给了,白拿你一个音响了,这钱再收就过意不去了。”
“不,不,不,一码归一码,这钱总是要给的。”
“真的不用了。”老板脸上地淡淡笑意也被激动替代。
眼见拗不过老板,鼠只得点头应允,随即向老板道别:“好吧,那走了哈老板,再见。”
“再见啊小哥,下次回来来我店里,我请你喝酒。”
此时的鼠已走到门口,对着老板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小哥,再见啊......”老板看着鼠挥手走入黑夜喃喃道。街灯就在前方,面馆静候其后,而鼠孑然独行在交界的阴影处,一袭黑衣,渐入月色......
—section 10—
再次推开公寓门,一股难以言表的感觉再次涌上鼠的心间,鼠说不清它是久违感还是依依惜别之情。
深吸一口气,鼠打开了客厅的灯,那个不知来历的杯子仍旧摆在桌上。鼠走近,再次拿起了它,可仍是想不起任何关于它的记忆。
不知来历,也就没大必要带走了,扔了罢了。想到这,鼠便将杯子扔进了垃圾袋,伴着“唰”的一声,杯子落入垃圾桶。
做完这些,鼠走进浴室草草洗漱一番,倒头就睡。
那晚,鼠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鼠与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并行在乡野小道上,打闹着,欢笑着,从山野到书房,从晨钟到暮鼓,从明艳的花海到绿肥红瘦,从硕果缀枝到无言风雪。
女子不时在鼠的前面轻快地跳着,笑声如银铃,响彻乡野,贯穿鼠的心房。鼠就伴着盈盈笑语安静地在女子身旁走着。
漫步的最后,女子跑到了一个木屋前。虽白雪纷飞,可木屋上却是青苔蔓延,昏黄的灯光从屋中传出,女子站在门前转头看向了鼠,鼠仍是看不清女子的脸,可鼠无比确信,女子在对着他笑。
女子朝着鼠伸出左手,鼠清清楚楚地看到女子接下了一瓣雪花,那一瓣雪花转瞬即逝.但很快,越来越多的雪花从铅灰色的云层中落下,簌簌飘向女子的指尖。
雪越来越大......
狂风卷起千层雪自云层而下,暴雪纷飞,阻挡了鼠的视线。待到风息雪止,女子不见。鼠急忙朝着木屋奔去,皑皑白雪淹没了鼠半个身子,他艰难地朝前挪动着身子,木屋越来越近可又像越来越远......
鼠终是做到了,他靠着紧闭的木扉,大口喘着粗气。来不及过多思考,鼠随即起身,推门而入,木屋中四下无人,空有一套破旧的桌椅,以及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昏黄的灯光散发而出,占据整间小屋。鼠朝着窗户走去,萤烛末光。一瞬间窗外再次狂风大作,乱雪压云,屋外的积雪一再累起,慢慢的一座雪丘出现在鼠的眼中。
鼠就静静地站着、看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琵琶声突然传入鼠的耳中。鼠急忙推门而出,屋后的雪丘上女子独抚琵琶。不知怎的,一股热流涌上鼠的心头,热泪再也止不住......
醒后,鼠只模糊地记得自己一直朝雪丘奔去,一次又一次,直至热泪皆化冰珠,鼠终是登上雪丘,也是同一时刻,曲罢,女子起身,鼠奋力朝女子奔去,向前拥去,只听见“唰”的一声,鼠从床上坐起,鼠惊醒。
鼠的心头一阵落空。
转头看向窗外,此时的天刚蒙蒙亮。看向床头的日历,今天正是“立夏”。
夏天来了。
来不及回味方才的感受,带着那股失落感的鼠从床上爬起,缓步走入浴室。
很快鼠便做好了一切,他肩背着包,左手拖着行李箱与钥匙,右手拿着垃圾袋朝着门口走去。关上房门前,鼠最后一次看向了这个“家”,没有再见,唯有别。
刚到楼下,鼠本想找男子请他帮忙归还钥匙给房东,怎料,却发现管理员室的灯正亮着,走近放下行李看去,原来是来了新管理员。
鼠未多言语,将钥匙交予新管理员后随即转身离去。
—section 11—
一切行如流水,未曾遇见麻烦事,未曾遇见傻逼。初夏的清晨,鼠便坐上了归乡的列车,窗外山野同画卷般展开,直至地平线。
兴许是昨晚未休息好的缘故,正午时分,鼠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不同于昨夜的梦,这次,鼠看清了女子的脸,沉沦在记忆之海......
—section 12—
初夏的午眠中,鼠回到了少年时代,旧梦般迷离的少年时代。
青涩的少年时代,欢声笑语占据其间,以及,那青苹果般酸涩的初恋,不,兴许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鼠本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可鼠从未忘却,从未......
那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堂课,八月的太阳从窗头打进,各位同学依次走上讲台介绍自己,或落落大方、或支支吾吾,可鼠都不在意,他静静地趴在课桌上,微眯着双眼,身旁的猫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的同学,倒是难得的安静。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窗外长风吹过,带起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如风铃般拨人心弦的声音响起:“大家好,我叫......”
鼠立刻就挺直了腰杆看向讲台。讲台上,女子的脸是如此的青涩,一袭白裙,双颊上的腮红同一抹晚霞,将白如瓷玉的脸蛋点缀的熠熠生辉,青葱玉指略显不安地交叉在胸前,乌丝如瀑,长风再次穿堂而过,带起女子白裙上的蕾丝,乌丝随风而舞,女子抬起手臂将乌丝轻拢在耳后,面带三分笑意地朝着台下颔首,随即朱唇微启,开始介绍自己。
那日的女子说了什么,鼠仍旧想不起。可,女子站在台上的身影,却是深深地烙在鼠的心底,鼠只记得女子那锦瑟般轻柔的声音,轻轻拨动他的心弦。
后来?
后来的鼠想方设法地靠近女子。鼠从未觉着自己是见色起意,他始终认为这只不过是自己对美的尊重。
起初,女子对这个总是无事献殷勤的男同学略感怪异,但慢慢的,女子也渐渐习惯了鼠的存在。可隐隐之间,鼠总能感到,他与女子之间仍有着一段不可触及的距离,分明彼此孤独的心将要相碰,却总是有着一条深壑,隔开二人,无法再靠近半分。近若咫尺,却也远若银河。
可那时的鼠是一个充满情思的少年,他天真的以为,孤独的心终会相遇,快慢,只是时间问题。
—section 13—
鼠记得是在高三那年的寒假,鼠用积攒多年的压岁钱买了一辆摩托车。于是乎,在二月的一个傍晚,鼠骑车到了女子家楼下。递过头盔,说了一句:“去西山。”
后便不管后座女子的发问,鼠只是默不作声,只是享受着晚风掠过,以及那高速行驶中独有的自由。慢慢地,女子不再发问,转而是那熟悉的笑声......
在路上,看着天际灿若鲜血的余晖铺满大地,鼠慢慢回想起了高二的那个秋日的傍晚。
秋日的校园里铺满金色的落枫,两栋教学楼中间的小道上,人影零落,鼠与女子并肩漫步在秋日的校园中。二人的鞋底踩在落枫上,发出吱吱声。周遭是金色的海,天穹边缘孤零零地吊着一轮残日。
周遭安静、美丽的活像一幅画,鼠与女子则是画中人。
突然,一阵雁鸣掠过二人,沉默也随之被打破,女子也停下了脚步,待到鼠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相隔数米。
鼠随即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女子。女子仍是站在那里,脸上仍是挂着那三分笑意。兀地,一阵秋风吹过,女子的满头秀发也被吹起,鼠注意到女子在说话,但女子说了什么,鼠听不清,只记得那天风很大,以及秋风掠过,少女含笑......
回神之际,鼠和女子已经到了半山腰 ,除开鼠的摩托外,便只停有一辆出租车。天边的夕阳愈发灿烂,夜幕将临。
鼠停下车,拉起女子的手,沿着斑驳石阶向着山顶奔去。当鼠的手触摸到女子的时候,女子好似触电般的颤抖了一下,朱唇微启,却未作言语。
二人快步朝着山奔去,二月的山间小道不时传来阵阵虫鸣,不时掠过的晚风卷动嫩叶,随即迅速离去,空留阵阵叶鸣声在原地。隐隐间,鼠似乎又闻到了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下意识的,鼠握女子的手更紧了。
没一会,二人的视野便开阔了起来,山顶近在咫尺。
山顶是一片铺满青石的开阔平台,置身其间,下方无比熟悉的小城一览无余,除开天际的夕日,天空湛蓝的动人心魄。
鼠松开了女子的手,缓步走到平台边缘,转身看向女子,同时左手伸进了裤袋,用力地按下了拨号键。
“砰砰——”
只是一瞬间,鼠的背后立刻炸开了一片烟花,五响,二长鸣,绚烂无比。一时间,女子似乎是被震住了,手捂着嘴,一脸吃惊的看着鼠。
老实说,那日之前,鼠为了表白时说的话绞尽脑汁,写了又改,改了又删,删删改改,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我喜欢你”。
于是,鼠坚定地看着女子,用力地说出了那四个字。
夜幕将近,烟花易冷。
女子说了很多很多,可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记忆再次模糊。
鼠忘了他是怎么和女子走下山顶的,只记得他与女子走下山顶时,天已黑透,山道上昏黄的灯光难以照亮下山的路,鼠在前面打着灯,与女子一前一后的走下山顶。
那时,出租车旁围满了人,众人都满脸激动地看着他,可鼠已是无力去说什么,只是低垂着头从出租车旁走。然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仔细地帮女子带好头盔,随即不管背后众人的疑惑,径直驶向山下。
一路无言。
来时环在腰间的的双手,此刻也不再。
就这样,二人在沉默中回到了女子家楼下。
当女子取下头盔时,鼠注意到女子的眼角似乎在泛起泪光。
鼠无法再看下去,随即转身,也就是在这时,女子开口了:“鼠,对不起,我们还是朋友吧?”
没有一丝犹豫,油门轰鸣,就像鼠想将女子最后的话语甩出双耳似的。可鼠躲不开,那哽咽的声音还是钻进了少年的双耳......
鼠就此离去,未道一声再见,空留背后少女的哭泣,油门的轰鸣,以及头盔中的咸味。
二人就像相交直线,一次之后,此生无缘。
后来,兴许是造化弄人,女子滑档,意外和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可相交过的直线,只会渐行渐远,不是吗?
—section 14—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音乐声,鼠从睡梦中醒来。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鼠转头看向窗外。窗外风景如故,只是,鼠再也看不进半分。
叹出一口浊气,鼠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卫生间走去。
站在化妆镜前,鼠看着镜中这不再稚嫩的脸,终是回想起了那个杯子......
那夜是鼠十八岁的生日,当时高考刚好结束,歌舞升平,众人齐聚一堂,唯独少了那一人,欢声笑语,可鼠觉着好像都和自己无关,虽脸上笑意流转,可鼠的心仍会没由头的抽痛。
生日宴会结束,猫将鼠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包裹,低声说:“她让我给你的,收下吧。”
鼠没有多说什么,沉默接过,用尽全力地笑着对猫说:“麻烦了。”
后来,在一次搬家后,杯子消失不见,直至昨日“唰——”的一声,落入垃圾袋。
鼠再次坐回位置上,喃喃自语:“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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