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練習2——《夜》

我總是害怕黑夜。

 每當寂靜的夜色逐漸吞沒大地，微風帶起樹林發出詭異的沙沙聲，枝葉扭動着，像一頭噬人的怪獸，連白天去過無數次的角落也會發出不可知的異響，偶爾閃過的綠光又宣告着生命的終結。在黑夜中，一切都變得模糊且恐怖，光天化日的現實也變得虛幻而扭曲。

 與黑夜一同到來的，還有爭吵。我總是分不清他們的情緒，就像雨水落入湖中，除了一開始雨滴與水面的碰撞留下的陣陣波紋，便再也找不到痕跡了，但我知道，有些東西變了。

 有時候，他們在餐桌上爭吵，有時候是在牀上。

 “你肯定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了！”外婆總是那樣多疑，而且缺乏安全感。

 “你都說了十幾年了，你能不能不要想些事情來折騰？！”外公總會被這些話題搞得暴怒。

 年幼的我並不理解那些話語，但我害怕爭吵，因爲，爭吵會進一步演化，變成暴力。

 他們的模樣並不光彩，臉上有些細小的傷口，泛着白，往外滲着鮮血，那是他們互相掐傷的，有時候，會比這更加嚴重。

 在寂靜的夜裏，我的哭喊會蓋住他們的爭吵，有時候這聲音很管用，有時候這聲音只會更大。那時的我會記住父母的電話，以便在那一刻用得上。之後，黑夜會變得更加的吵鬧，外公外婆的對峙，我的哭喊，電話那頭焦急的勸和。

 但這些方法有時候並不管用，失去理智的人們什麼也聽不進去，那時候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去往鄰居的路，是一條林蔭小道，兩側是高大的樹木，抬頭看不見星星，草叢會發出異響，沒人知道那是什麼。夜裏很冷，我能感受到自己呼出的熱氣。我的手很痛，那是爲了拉住外公而撞上的，但我的力氣很小，拉不住，只能看着他把外婆拖出門外。

 夜色將我瘦小的身軀完全淹沒，我要走過很長很長的一段小路，直到小路盡頭的燈光亮起，我纔會從這黑夜中獲救。

 後來，也許是我長大了，他們覺得那些爭吵並不光彩。於是他們不再爭吵了，那些惡毒的爭吵聲連同我的童年一起，只存在於我模糊的記憶中了。

 我仍然害怕黑夜，它曾把我帶到另一個愛情深淵。

 在一個夜晚，我向一個女孩兒告白了，我們在夜色下走了很久很久，我覺得那晚的夜色很美，她的臉紅紅的，月光格外曖昧。

 但那只是我們關係急轉之下的開始。

 我們和那些熱戀的情侶一樣，在街上甜蜜的手挽着手，在四下無人的夜裏忘情擁吻，在被窩裏向對方述說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我們做着熱戀情侶們時常做的事情，但我有一種錯覺，她和我做那些事情，不是因爲她想和我做，而是因爲情侶之間應該那樣做。我想，她並不喜歡我，但我未曾想到這背後還有另一層因素。

 她在一個雨夜告訴了我那個消息，此前我並不知情。也許是道德的折磨，又或是期瞞的壓力，她只是哭着告訴我，她有男朋友。直到那時我才反應過來，我不過是她寂寞時的玩伴罷了。

 那一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堵在我的胸口，也許是好幾種。

 憤怒、壓抑、背德、恥辱、無奈，在那個寂靜的雨夜蔓延開來，像黑暗中生長出的一顆小草，從柔軟的土裏刺了出來，格外扎眼。最終，它們變成了純粹的xingyu。

 雨越下越大，和她的呻吟一樣。

 黑夜掩蓋了我們的“罪行”，但我們仍然痛不欲生。夜色總是爲那些錯誤的行爲添上一絲曖昧，爲正確的選擇蒙上一層陰影。

 我忘記了我們糾纏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兩個月。

 她讓我感到厭惡，但她的身體又讓我如此着迷，最後我開始厭惡起自己來。這世上有最堅硬的矛，但絕無最堅硬的盾，那盾只有薄薄的一層，只要稍稍一用力，便會流出鮮血來。一旦道德的底線被一次次突破，人性就會滑向慾望的深淵，但我慶幸我在那一刻停下了。

 我走入了黑夜裏，沒有同她道別，夜色再一次淹沒了我。夜裏很冷，我不知道怎麼過的那一夜，直到天色開始變白，我才意識到天亮了。

 那天早晨的太陽格外刺眼，黑夜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