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我給大家寫了一篇明朝歷史的薦書文章，其中熱度最高的自然是《明朝那些事兒》，當年明月筆下的大明王朝從巔峯走向落寞，故事寫到1644年便戛然而止，今年明末的話題又被炒得很熱，這篇文章結合明史大佬顧誠教授的學術著作，繼續和大家聊聊《明朝那些事兒》後面沒有寫完的那些歷史。
01 明末悲歌
南明史堪稱一部令人扼腕的“低血壓神器”，
短短18年朝局更迭、互鬥不休，英雄悲歌與叛徒橫行交織，
將明朝最後的復興希望碾碎成灰，
而想要了解南明的故事，還得從明末開始入手。
上文講到陝西連年的大旱，饑荒已到喫人的慘境，
然而，澄城知縣張鬥耀依舊暴力征收賦糧，
逼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徹底激化矛盾，
農民王二等人憤而舉起反旗開倉放糧，點燃了明末農民戰爭的第一把火。
面對民變，地方大員推卸責任，選擇隱瞞不報，
而遠在京城的崇禎皇帝雖知曉災情，卻拒絕減免賦稅，
這一“昏招”徹底將掙扎在生死線上的廣大農民推向了朝廷的對立面。
隨後崇禎爲抵禦後金，緊急抽調陝甘精銳入京，卻無力供給糧草，
導致援軍因飢餓譁變，大量逃兵加入了起義隊伍，
而面對起義，三邊總督楊鶴主張以賑災安撫爲主，崇禎卻剿撫不定反覆橫跳，
導致局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起義軍輾轉陝西、山西，
面對重兵圍剿，起義軍領袖高迎祥巧妙地運用詐降之計，
最終在崇禎六年冬天渡過黃河天險來到河南，
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部在滎陽會師！
崇禎八年，起義軍攻入安徽，在當地貧民的內應下，
一舉攻克了明朝的“龍興之地”鳳陽，燒燬皇陵享殿和朱元璋出家的龍興寺，
這個行爲也極具象徵意義，標誌着農民起義的目標已從地方性的反抗，
轉變爲對明王朝最高統治者——崇禎皇帝本人的直接挑戰。
02 名將隕落
消息傳到北京，朝野震動，崇禎下罪己詔，
雖然明面上是檢討自己，但崇禎實則氣急敗壞，
直接下令處死鳳陽巡撫楊一鵬，
巡按鳳陽御史吳振纓遣戍，守陵太監楊澤畏罪自殺，
接下來，崇禎調集陝西總督洪承疇的邊軍主力東出潼關，
與中原各路官軍組成七萬餘人的大軍，並撥付百萬軍餉，
立下“六月滅賊”的軍令狀，企圖一舉蕩平起義。
然而，明廷的軍事調動給了起義軍一個絕佳的機會，
當洪承疇的主力東進河南時，
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起義軍主力趁虛而入，
全部返回了起義軍得龍興之地
第一代闖王 高迎祥
這時的陝西既面臨大旱，又面臨朝廷一分不減的賦稅和三餉，再加上的連年戰火，
起義軍回到陝西是如魚得水，饑民“從賊者如歸市”，
起義隊伍的總人數迅速膨脹至兩百萬以上！
剛剛抵達河南的洪承疇得知起義軍已重返陝西，
只得倉促回師，被迫在兵力單薄的情況下發動圍剿，
六月的寧州之戰，李自成部圍攻甘肅寧州，明軍副總兵艾萬年率部馳援，
在襄樂鎮被起義軍伏擊，艾萬年戰死，官軍被殲千餘人；
以敢鬥著稱的明末悍將曹文詔，是起義軍的死敵，
曹文詔號稱萬人敵、明末第一良將，他聽聞艾萬年兵敗主動請纓出戰，
起義軍抓住曹爲人驕橫、輕敵寡謀的弱點，
在真寧縣湫頭鎮設下埋伏，誘敵深入，以數萬騎兵將其包圍，
最終曹文詔自知無法脫身拔刀自刎。
03 崇禎反撲
面對起義軍在全國範圍內的流動作戰，明廷意識到單靠洪承疇已無法應付，
於是崇禎任命湖廣巡撫盧象升，
都督直隸、河南、山東、四川、湖廣等處軍務，
帶領總兵祖寬、祖大樂、副將李重鎮所統關遼兵夾剿，賜尚方劍便宜行事。
至此形成了洪承疇督剿西北，盧象升督剿東南的格局。
起義軍與明軍也形成兩線作戰的格局，
東南是高迎祥、張獻忠爲主力的起義軍，在河南、安徽、湖廣等地與盧象升周旋，
他們一度圍攻滁州，威脅南京，後又轉戰河南，擊斃明總兵湯九州，聲勢浩大；
西北是李自成等部繼續在陝西堅持鬥爭，
他曾試圖趁黃河結冰進入山西，但因天暖河未凍而失敗，
在洪承疇的追擊下，李自成與官軍在陝北、甘肅一帶展開大規模的拉鋸戰。
正當雙方在西北相持之際，李自成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
寧夏官軍因長期缺餉而發生兵變，殺了巡撫，
洪承疇被迫親赴寧夏處理，給了李自成喘息之機，
李自成趁機在安定大敗官軍，活捉並處死了總兵俞沖霄，
然而好景不長，李自成隨後在米脂（其家鄉）中了明將賀人龍的埋伏，
又遭遇洪水，損失慘重，僅率數百騎突圍。
危急時刻，部將高一功率一萬多援軍趕到，
李自成再聯合其他義軍，連續攻克延川、綏德、米脂等地，
其中米脂是李自成的家鄉，這次榮歸故里李自成也是有極強的號召力，再次壯大起義軍。
陝西米脂 李自成故鄉
04 生擒闖王
崇禎九年，“六個月平賊”的軍令狀即將到期，崇禎又急了，
直接向盧象升等前線將領下達最後通牒，
暗示若不能按期平定起義，就會嚴懲不貸，
同時崇禎又假意悲天憫人，頒佈“大赦山陝脅從羣盜”的詔書，
詔書言辭懇切，聲稱理解百姓是因官吏貪F和天災人禍而被脅迫作亂，
並承諾只要投誠，便可“還鄉歸業，多方撫卹”，
但是農民和官兵都知道，崇禎說話就像是放屁一樣，
朝廷只給了一紙空文，卻沒有提供安置土地、賑濟牛種農具等任何具體措施。
盧象升被崇禎逼得有些沒有辦法，想着先打掉一個典型人物給崇禎交差，
在衆多起義軍領袖中，老闖王高迎祥被明廷視爲最強大、最核心的威脅，
兵科都給事中常自裕等朝廷重臣都明確指出，
高迎祥的部隊“甲仗精整，步伍不亂”，是起義軍的絕對主力，
只要消滅了他，其餘的亂局便不足爲懼。
崇禎九年的夏天，高迎祥率部由江淮地區返回陝西，
就在起義軍行至陝西盩厔（今周至縣）黑水峪時，
遭到陝西巡撫孫傳庭和三邊總督洪承疇所率官軍的合圍，
在激戰中，洪承疇施展招降分化的計策，一舉擊潰並活捉高迎祥，
崇禎得意洋洋，下令把高迎祥押解來京獻俘，
後來高迎祥被押送北京凌遲，據載被割1560刀，
就這樣，起義軍的第一代闖王犧牲，東南部這一支起義軍元氣大傷。
05 新闖王入川
李自成最初是作爲高迎祥部下，因作戰勇猛獲得“闖將”稱號，
高迎祥犧牲後，李自成繼承“闖王”稱號，
崇禎九年秋，李自成等部起義軍在陝北和甘肅地區活動，
由於渡黃河入山西的計劃受阻，他們在崇禎十年集結十幾支部隊，
聲勢浩大地向陝西漢中地區發動進攻，效仿“子午谷奇謀”，
然而明朝總兵、曹文詔之侄曹變蛟已提前率援軍祕密進駐漢中，
起義軍不知有備，貿然攻城，結果遭到埋伏，
在“矢石如雨”的攻擊下措手不及，攻取漢中的計劃以失敗告終。
漢中失利後，李自成、過天星（張天琳）等首領當機立斷，
決定率部南下，轉而進軍四川，
起義軍迅速攻破了入川的咽喉要道寧羌、七盤關、朝天關等天險，
然後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明軍望風而逃，四川總兵侯良柱也在梓潼中埋伏被殺。
在短短一個月內，起義軍連續攻克了川北、川中的劍州、綿州、德陽等三十八座州縣，
崇禎十年，各路起義軍會師，兵臨成都城下。
起義軍的迅猛攻勢震驚了明廷，崇禎一面將四川巡撫等官員G職查辦，
一面臨陣換將，急令三邊總督洪承疇率領曹變蛟等部精銳官兵一萬名火速入川增援。
而且四川本地也集結了六七萬明軍，主要佈防於成都以東以南，
防止起義軍向川東和川南發展，李自成再次打起了遊擊，
決定撤出四川然後分兵行動，李自成等部經甘肅南部向西進攻河州、臨洮，
過天星等部則取道陽平關北上，經平涼、固原返回陝西，
在四川撲了一空的洪承疇只得率軍趕回，並與陝西巡撫孫傳庭分頭追剿，
雙方又回到了貓捉老鼠的遊戲。
06 紙上談兵
崇禎十年，崇禎看到“六個月平賊”成爲泡影，
於是又破格起用爲父楊鶴守孝的前宣大總督楊嗣昌，任命他爲兵部尚書，
楊嗣昌爲人機警圓滑，善於揣摩S意，
在他看來，關外的滿洲貴族好比“肩臂之疾”，
而腹地的農民起義則是“腹心之患”，所以一上任便提出安內方可攘外的戰略，
這個主張深得崇禎賞識，君臣二人一拍即合，
崇禎甚至還流淚感嘆“恨用卿晚”！
爲實現“安內”目標，楊嗣昌制定了“十面張網”的圍剿計劃，
簡而言之就是把農民軍活動最頻繁的陝西、河南、湖廣、鳳陽劃爲四個主戰場，
再將周邊可能被波及的延綏、山西、山東、應天、江西、四川劃爲六個側翼防區，
由十省巡撫分剿協同作戰，崇禎特別喜歡這種看起來就像下大棋的戰略，
但是史書記載這種計劃其實完全是紙上談兵，
楊嗣昌的“十面張網”根本不是什麼牢不可破的銅牆鐵壁，
一旦義軍在任何方向上破網而出，“滴水不漏”的計劃就必然變成決堤洪流。
楊嗣昌
07 竭澤而漁
爲了完成“十面張網”的大戰略，楊嗣昌提出增兵十二萬，
相應需要增加剿餉二百八十萬兩，但是皇親國戚和官僚士紳都拒絕捐助，
連崇禎本人都哭窮“內帑空虛”，
於是這筆鉅額軍費最終只能通過加S的方式轉嫁到百姓身上，
所以說楊嗣昌就是大聰明一個，在當時已經是饑荒喫人的情況下，
再加高賦稅籌錢去平叛，結果可能是叛不僅沒評平，
反而把更多還有口飯喫的日子人逼上了絕路，
楊嗣昌還自創了收糧的方法，爲了防止只收窮人的糧食造成分化，
所以他下令所有田地一律按畝加派。
崇禎急於求成，立即批准了這項建議，
本來是隻有陝西、山西、河南等省反旗高舉，
這一下將更多走投無路的農民推向了起義軍的陣營，
爲日後起義的大爆發埋下了禍根，
朝廷還巧立名目開徵“房租稅”（門面稅），
導致民怨沸騰，百姓譏諷“崇禎”爲“重徵”。
用人方面，楊嗣昌揣摩S意，大力推薦了兩廣總督熊文燦負責中原，
熊文燦本是大言無實之人，因爲賄賂了崇禎派去刺探他的太監，
所以被太監在皇帝面前美言，獲得了崇禎的信任，
楊嗣昌順水推舟的舉薦，不過是爲了迎合崇禎的想法。
到崇禎十年十月，楊嗣昌認爲萬事俱備，便向皇帝上疏，
狂妄地提出了“三月平賊”的口號，
讓很多人沒有預料到的是，楊嗣昌初期的鐵腕措施還真取得了成效，
不過這也僅僅只是給病入膏肓的明王朝打了一劑興奮劑。
崇禎
08 闖王不降
進入崇禎十一年（公元1638年），李自成起義軍經歷了一段困難時期，
他們撤出四川后，進入西北反而在兵力上被孤立，
而且他們面對的也是明朝兩位狡猾而且賣力的悍將——
三邊總督洪承疇與陝西巡撫孫傳庭，當時正值楊嗣昌“三月平賊”的最後期限，
洪、孫二人唯恐剿匪不力而受朝廷懲處，因此對李自成部展開了瘋狂的追剿。
出川后不久，李自成部就在甘肅河州、洮州一帶，
連續兩次被曹變蛟、左光先等部明軍擊敗，損失慘重。
爲了擺脫追兵，李自成採取了分散隱蔽的策略，
自己也“蹤跡詭祕”，僅率三百親兵和家屬行動，
四月，在甘肅禮縣馬塢，李自成幾乎被左光先的追兵趕上，
雙方相距不過四五十里，處境極其危險，幸運的是明軍判斷失誤，
李自成得以死裏逃生，最終在陝川邊境與部將會合，
事後，洪承疇也爲這次錯失全殲李自成的“數年未有之機會”而懊喪不已。
五月，稍作喘息的李自成再次進入四川，
洪承疇迅速佈下天羅地網，調集川、陝、甘三省重兵進行圍剿，
八月，起義軍在四川南江縣因寡不敵衆而大敗。
在撤退途中渡漢水時，起義軍再遭官軍襲擊，此時隊伍僅剩一千餘人，
在這樣艱險的形勢下，盟友祁總管心灰意冷，率部嚮明軍投降，
李自成則被迫率領殘部轉入陝西、湖廣、四川三省交界處的深山密林之中。
從崇禎十一年八月到十三年秋的整整兩年時間裏，
李自成部的活動在史書中記載甚少，與此同時當時整個農民戰爭處於低谷，
許多實力遠比他強的起義軍，也都先後捲入投降受撫的逆流中。
洪承疇
09 獻忠受撫
起義軍的另一條主線當然是張獻忠，
崇禎十年，張獻忠在河南被左良玉擊敗後，轉移至湖北，
楊嗣昌舉薦的新任總督熊文燦對其進行招降，
張獻忠採取權宜之計，一方面派人向貪財的熊文燦賄贈重金珠寶，
另一方面在談判中提出了“帶兵剿賊”而非“解散歸農”的條件，
巧妙地要求保留自己的軍隊，熊文燦大喜過望，立即向朝廷建議招撫。
提拔熊文燦的兵部尚書楊嗣昌對此深表懷疑，
他主張讓張獻忠先襲殺李自成以表忠心，否則應趁機剿滅，
但崇禎此時又昏了頭急於急於求和，親自駁斥了這位用人恨晚的楊嗣昌，
親自給熊文燦拍板決定招撫。
事實的真相是張獻忠比李自成要滑頭得多，
表面上接受招安，在湖北谷城駐紮下來造房種麥與民貿易，
實際上他將谷城變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
每次朝廷調他出兵時，張獻忠便用“安集未定”爲由拒絕。
作爲當時最有影響力的起義領袖之一，張獻忠的受撫客觀上助長了農民軍中的投降逆流，
引發了多米諾骨牌效應，各地起義軍首領也紛紛投降。
出身秀才的劉國能在母親的勸說下真心投降，
表示願爲朝廷“盡死力”，但部下大多離他而去；
在河南活動的羅汝纔等九營聯軍，也向熊文燦乞求招安，
當時羅汝才還鬧了個烏龍，明廷本來調洪承疇等主力邊軍東開去抵禦後金，
而羅汝纔等人誤以爲官軍是來圍剿自己，驚恐之下立即接受招撫，
也被安置在湖北房縣、竹溪一帶，
至此活躍在中原地區的各支主力起義軍，絕大多數都接受了招安。
10 闖王與大西王
對比李自成和張獻忠兩人，
他們在農民起義的低谷期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李自成無愧於老闖王給他的名號，
依然在深山老林打游擊拒不投降，
而張獻忠則是詐降專業戶，不過他比劉國能和羅汝才都要聰明得多，
張獻忠在谷城表面功夫完全做到位，
禮節上對熊文燦、巡按御史林銘球等人跪拜如儀，
但在改編或者遣散這種核心問題寸步不讓，
羅汝纔在房縣的受撫就假得多，明確表示不願受官領糧，
聲稱只想爲山農，耕稼自贍，並堅決不肯解散部隊，
明軍看出了羅汝才“假撫”的本質，
本來打算調集重兵先剿滅羅汝才，
但由於軍隊全部被抽調去守邊，
實在無兵可用，才使得這個撫局得以暫時維持。
由於時間關係，本文暫時更到這裏，
老闖王高迎祥犧牲、李自成被逼到打游擊、張獻忠被迫詐降，
農民軍陷入了低谷，接下來等到農民軍下一次高潮，
還要等到崇禎十四年（1641年），
屆時我們也將看到闖王與大西王真正的巔峯，
那麼崇禎又會出哪些昏招，導致大明最終無力迴天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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